弘治皇帝看向戶部韓文:“戶部可還有軍餉?”
若是沒有,只能開內帑。
韓文卻不敢欺瞞:“夏稅剛過,國庫充盈,可供給大同,打到明年開春。”
三年的時間,韃靼人耗不起。
不南下劫掠,光憑他們交易得來的糧食,不足以同大明持久為戰。
嚴成錦道:“有地雷和百子連珠火器,只是守城,怕是不難。”
韃靼汗手里有三門紅夷大將軍。
得想辦法,將這三門紅夷大將軍收回來才行。
“不過…據國公的疏奏,朝鮮的一萬兵力,兵器甲胄遠不如大明,能與韃靼相戰的,僅是大同兩萬兵馬。”秦紘道。
朝鮮并無大型的鐵具冶煉廠。
他們的鐵具,尚且需用高麗參與大明交換。
先前打女真,女真穿的是獸皮,獸皮對布衣,裝備半斤八兩。
但對上韃靼的精銳騎兵,就變成了一刀兩段的大白菜。
弘治皇帝心頭憂慮,猶豫是否該派英國公北上。
“再等三日,若無急奏傳回,就命英國公北上。”
若韃靼突破大同南下,圍困京城,后果不堪設想。
這兩日,嚴成錦把朱厚照的賬算清了,誠實守信。
他想起來,要給老爹寫一封家書。
達延汗收復韃靼五部,兵力前所未有的強大,與老爹又是宿敵。
早晚會再犯河套的。
“得讓老爹多防備,提防達延汗突襲。”
嚴成錦想了想,對著何能道:“快要中秋了,給我爹捎兩盒月餅…算了,路上易讓人下毒,不捎了。”
“…”何能。
對于少爺謹慎的性子,習以為常了。
他早已偷偷準備了三盒月團,準備給老爺捎去,再順帶給一盒房管事。
雖然家規嚴恪,但每逢佳節,嚴成錦對府上的下人極好。
又到了一年一度領中秋節獎金的時候,可惜,房管事不在,獎金省了。
他穿著儒裳,端坐在新院的正堂。
“小貴子,中秋賞錢二十兩。”
小貴子是門子劉富貴,他連忙走上來,笑得嘴都裂開了:“小的謝過少爺。”
一年背了幾百句暗語,難為他了。
門子賞銀最高,其次是春曉姐妹,十五兩銀子。
何能因為犯了兩次錯誤,扣了獎金十兩,只得十兩,哭得差點昏死過去。
傍晚時分,有人輕扣嚴府的門扉,說是宋景傳來的密信。
小貴子也不知道要不要開門,忙去通報嚴成錦。
得知是大同消息傳來,嚴成錦親自來到府門前:“宋景叫你傳來的密信?”
“回稟大人,正是!不過他說他也不知暗語…”那親兵道。
“宋景呢?”
“隨著苗公公入京了。”
何能打開密信,看了一眼才送給嚴成錦,笑道:“真是小宋師傅。”
嚴成錦打開密信:六千枚地雷,大顯神威,百子連珠炮殺敵,如刀割草芥…
擊殺了韃靼三王子,以及建州女真的首領舒舒覺羅?!
陛下應當會重賞吧。
東暖閣,
宋景和苗逵跪在大殿中,靜靜地等弘治皇帝看完疏奏。
斬殺達延汗三子巴爾斯博羅特。
斬落敵將首級,八千七百六十余人,傷殘不計其數。
再看大明,折損了三千四百余人,朝鮮兵將居多。
保國公朱暉繞到敵營后方,焚燒其輜重糧倉,令韃靼不得不退兵。
這一戰,堪稱自從河套大戰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
弘治皇帝看得隱隱有些激動:“能守住就好,待我大明府庫充盈之日,定將北方疆域,收回來!”
大同一戰,鄂爾多斯部損失慘重,軍餉耗盡。
韃靼人不得不退回草原深處,養精蓄銳。
建州女真的殘黨四下潰逃,散布在遼東各域,保國公領著八千多兵馬追擊。
雖然守住了大同鎮,但明軍這次耗費的軍餉極大,靡費多用在了火器上。
劉健沉吟:“達延汗一統草原各部,愈發難以對付了。”
“臣以為,還是盡早出兵,攻打韃靼為好。”秦紘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思索片刻,卻搖搖頭:“待盛世到來,再懾服四海不遲。”
韃靼強大,打起來恐怕要三五年,大明也要元氣大傷,盛世就更遠了。
秦紘欲言又止,盛世何其之難,需幾代帝王,將功績積攢起來,豈是一朝之功?
馬文升見狀,也不勸諫。
弘治皇帝看向站在殿上謙恭有禮的宋景,臉色愈發喜歡:“宋卿家雖為一介書生,不通兵法馬政,卻能以火器輔以朝廷退敵,當記首功。
傳朕旨意,升任工部營繕清吏司主事,米俸加五十石!”
韓苑調派官員,需經過觀政,連嚴成錦也不例外。
能直接調任工部,這是莫大的榮幸!
下了朝,宋景回到府上,即便在京城,夫人也像在老家那般操勞。
讓他做了一臺織機,每日織造,向良鄉工坊賣絲綢,補貼家用。
宋景輕聲道:“夫人今日殺一只,有喜。”
黃氏面頰如桃花一般泛紅,來京城后不久,她便有了身孕。
肚子已微微隆起。
但夫君木訥,每夜摟著她就寢,也未察覺,今日竟然知道了。
黃氏輕笑:“我每夜睡在夫君側旁,有孕三月有余你也未發覺,夫君今日怎么開竅了…”
宋景宛如木頭,站在原地:“為夫說的喜事,是嚴大人讓我北上立了軍功,升遷至工部主事…”
黃氏僵住了。
但她知道,夫君為人木訥。
除了讀書和搗鼓家什之外,絲毫不懂處世之道,連買肉要稱斤,也要囑咐。
“西市的肉販還未打樣,我買二斤豚肉和一壺好酒,你給嚴大人送去。”
嚴府,
嚴成錦瞧見,宋景送來的豬肉和酒,感到頗為詫異。
教宋景許多為人處事之道,他就是學不會。
今日開竅了?
宋景拿著禮,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夫人讓學生來送給大人。”
嚴成錦有些失望,讓宋景變得世故真是難為他了。
“給何能吃吧,本官不會吃的。”
八月的夏風,如變得清爽。
一匹快馬極速奔至午門,探子手里沒有奏報,卻飛速朝錦衣衛值房跑去。
“牟大人,去滿剌加國建監獄的劉瑾回來了,真有銀山!”
錦衣衛探子報。
牟斌腦袋嗡地一下,放下書,真有銀山啊。
他連忙從值房出來,跑去奉天殿。
良鄉衙門,應當很快就會傳疏奏來。
但錦衣衛的消息,要更快一些,才能被叫作錦衣衛。
他大步走進奉天殿壓抑著聲音:
“陛下,去滿加剌國建監獄的劉瑾回來了,有銀山。”
短短幾字,讓弘治皇帝心花怒放,疲憊宛如秋風掃落葉,一掃而盡。
“有多少?”
“這個、臣沒問清楚。”牟斌汗顏。
韓文飛快心算,擔憂道:“造船和出海花去大量銀兩,少于五十萬兩,就虧本了。”
李東陽全然沒在聽,心情激動難以平復。
弘治皇帝見狀,忙不迭問:“李師傅可是身子不適?”
“不是…是我兒兆先,回來了!”李東陽抬起袖子,抹了抹濕潤的眼角。
此時,良鄉。
李兆先再次踏上大明的土地,他竟忍不住感慨,天下之大,良鄉不過偏居一隅。
慶幸當初于到嚴成錦,沒考取功名,尋找到他真正想做的事,游歷四海。
“快搬出來曬曬。”
劉瑾命人抬著木板出來。
橡膠樹都發芽了,他用瓦盆種在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