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
嚴成錦來到午門,看見奉天殿的小太監,特意在此等候,對進宮的官員通告著什么。
小太監堆著笑意:“嚴大人,陛下今早下旨,召百官去奉慈殿。”
嚴成錦聽說過奉慈殿。
大明采取一帝一后制,成化皇帝的繼后還健在,雖然墓穴空著。
但弘治皇帝的生母紀氏不是皇后,不能奉安于太廟。
弘治皇帝就仿照宋朝的制度,在皇宮中,建造奉慈殿,以奉安紀氏的冊寶和衣冠。
聽殿名便知,他是極為孝順的人。
他到了奉慈殿,百官們分立兩側,面上掛著笑意。
朱厚照也在,托張皇后的福,他從東宮被放出來了,恭敬地站在殿里。
時辰到了,弘治皇帝在禮部的指引下,走到香案前,上香祭拜。
“望母后保佑,賜朕一位公主。”
大臣們嘩然變色,陛下,臣等想要的是皇子啊!
雖不能繼承皇位,但太子有了兄弟,就能替他安守四方,穩固大明江山。
“陛下…要皇子吧?!”吏部馬文升苦勸。
嚴成錦站著巋然不動,看向李東陽等人,三人并未出聲。
陛下自小生活在黑暗險惡的環境中,萬貴妃和宸妃都想奪去他的太子之位,立興獻王朱祐杬為太子。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子和皇子之爭,引起的宮廷爭斗,將會如何令朝廷衰敗。
弘治皇帝想要的,不過是安寧的盛世罷了。
朱厚照不樂意了:“父皇,兒臣也想要皇子。”
弘治皇帝黑下臉來,百官卻露出欣慰的神色,太子賢明啊!
劉健和李東陽三人,難得躬身,顯然同意太子所言。
弘治皇帝低聲斥責:“在孝穆皇太后面前,不得胡語!”
輪到朱厚照上香,只見他跪在蒲團上,一陣碎碎念傳來,小皇子小皇子小皇子…
弘治皇帝聽見了,臉色愈發陰暗,可是在生母面前,不宜動手。
他轉過身來,看向禮部張升:“皇后有喜,應當告慰天地,傳朕的旨意,命駙馬都尉蔡震,分祭孝陵、長陵、景陵、獻陵,禮部和光祿寺協助操辦。”
張升微微躬身:“臣遵旨!”
“陛下,鳳陽的皇陵可需要祭拜?”禮部右侍郎焦芳問。
弘治皇帝搖搖頭,和張皇后擺駕回宮后,百官才起身,從奉慈殿出來。
朱厚照偷偷地問:“老高,汪機可有法子,讓母后生皇子?”
周圍的大臣注視著他,顯然聽見了。
后世都沒有辦法,汪機是神醫不錯,但神醫也是人啊。
嚴成錦渾身有些不自在,這些大臣虎視眈眈,顯然也想要生男的藥方。
“汪機有辦法,不過,陛下祈降公主,殿下不要違抗圣意。”
汪機做研究極費銀子,正好讓這些大臣掏銀兩做研究。
弘治皇帝與張皇后回到寢殿,坐在錦凳上,小太監換了一壺溫和的熱水。
張皇后似有心事:“陛下今日,恐怕會引來朝臣不滿。”
“恐怕今日,就有勸諫的疏奏,朕接著就是,皇后安心休養。”弘治皇帝道。
說著,他看向一旁的太子妃,確切地說,是看向太子妃的肚子。
不禁狐疑起來,厚照與太子妃成婚一年有余,不見動靜。
他搖搖頭,終究沒說出口,此事由皇后來問,會好一些。
張皇后看向弘治皇帝,幽幽地道:“臣妾在深宮中,雖衣食無憂,卻常常無人陪臣妾說話。
臣妾想讓清娥那丫頭,進宮來陪陪,這丫頭出身微寒,卻極體貼人。”
弘治皇帝面露思索之色,李清娥為李東陽的愛女,此事,還要問一問李師傅。
這幾日,嚴成錦在看閔珪的宗卷。
此前,他任都察院都御史時,得罪過朝中不少官員。
翰苑三諫彈劾過他,可惜弘治皇帝并未傷飭。
嚴成錦指著看完的宗卷,對鄭乾道:“將這些宗卷整理起來,放到你的書案上。”
鄭乾苦著臉:“大人,咱們偷偷看閔大人的宗卷做什么?”
“對閔大人多了解一些,日后也好與他相處。”嚴成錦不以為意。
找了三天,竟沒找到閔珪的把柄。
這堆宗卷自然就無用了。
閔珪走過來,背負著手,冷冷地怒道:“你想彈劾本官?”
鄭乾喉結滾動一下,忙是低下頭,值房里的御史,看向嚴成錦。
這家伙看別人宗卷時,就是要彈劾了。
都察院不成文的規定,彈劾誰也不彈劾自家的都御史。
那是頭兒,將彈章寫妙筆生花的人。
一旁的御史既是敬畏,又有些期待,嚴成錦在都察院,還沒寫過被駁回的彈章呢。
閔珪滿臉怒容的站在書案旁,他乃清官,彈劾便是誣陷,怎能不怒?
嚴成錦沒想到,這老頭悄無聲息就來了,聽王守仁說,似乎會些功夫。
“不錯,只是下官找了三天,未見絲毫把柄,大人實在清廉。”
不露痕跡地拍了個馬屁。
閔珪雙眼放光,不自覺笑了出來:“你知道便好。”
奉天殿,午朝。
弘治皇帝端坐在御座上,雙目有神注視下方一人。
李東陽和劉健三人,站在一旁,給中間那人騰出位置來。
嚴成錦心中微動,劉鴻回來了。
“臣奉陛下之命,巡視云南,今日特回宮中繳旨!”大殿中間的人道。
弘治皇帝想起前日閔珪的彈劾疏奏,卻沒提:“劉卿家巡視云南,可有事要奏?”
劉鴻道:“云南府昆明,兩方土司率眾相拼,流血十里,州官無所作為。
軍官和百姓聚集在城中,不敢出城,城外田地荒蕪,無人耕種。
云南監察御史范酈,既不出兵,也不向朝廷上奏,實在最大惡極!”
閔珪踉蹌一下,差點沒摔倒下去。
嚴成錦伸出友誼的手,扶了他一把,“下官早說過,讓大人先不要彈劾。”
閔珪腦子嗡地一聲,方才當上都御史,就寫錯了一封彈章。
弘治皇帝面色嚴肅:“都察院閔愛卿彈劾你,受收賄銀,怎么回事?”
劉鴻重重地低頭:“臣收了,只是,這些銀子又贈予了當地的百姓。
云南多地未耕種,百姓食不果腹,臣不忍心…”
正在這時,嚴成錦的聲音響起:“敢問劉大人,玉米可推行到了云南?”
“未曾。”劉鴻轉過頭,看向說話的官員,此子清秀,有些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