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從奉天殿外走回來道:“回稟陛下,昨夜東宮的馮寶來奉天殿,送來了一本彈劾疏奏。”
弘治皇帝有點吃驚,還真是太子寫的彈劾疏奏。
李東陽等人稍感意外,朱厚照竟能寫出那樣的疏奏?
“先議朝事吧,朕一會兒再找太子算賬!”弘治皇帝隱怒中,又有幾分無奈。
諸公只好就此作罷,開始議論朝事。
貢院的號房修繕好了,西南甘肅發生了旱災,其余并無大事稟報。
嚴成錦低頭沉思,朱厚照真可惡,以后是不是要用火星文寫疏奏?
正在這時,東宮。
朱厚照熬夜睡到現在,馮寶緊張兮兮進來:“殿下,陛下看見疏奏了。”
朱厚照動彈了一下,睡眼惺忪爬起來,樂道:“罷了周福的官?”
“沒…”馮寶哭喪著臉:“嚴大人說他沒寫疏奏,陛下知道了。”
朱厚照突然渾身一緊,連忙爬起來。
“本宮要做點什么,那大明律呢,快還回去!”
朝事議了半個時候,大臣們再無事要奏。
“散朝吧!”
弘治皇帝下了御座,想急不可耐趕去東宮,這孽子越來越大膽了,還敢臨摹彈劾疏奏。
“太子彈劾周福做什么?”
蕭敬低頭道:“陛下,周福揭舉押題的事…”
弘治皇帝想起來了。
大殿中,還剩下嚴成錦和李東陽幾人。
“陛下,太子真是愈發的…”劉健覺得實在看不下去。
弘治皇帝龍顏大怒:“朕這次親自管教,叫太子來見朕!”
片刻之后,
朱厚照來到奉天殿,見父皇黑著臉,連諸位師傅也愁眉不展,他一看便知道情勢不對。
偷偷站在嚴成錦身邊,“老高,幫本宮一次。”
“殿下犯的是大錯,且臣要打擊盜版,如何幫…”
弘治皇帝厲聲:“你在磨磨蹭蹭說什么!”
“兒臣厚照,見過父皇。”朱厚照老老實實跪在地上。
“竟敢冒朝廷命官的名義,向朕上假疏奏,這是欺君!”說到最后,弘治皇帝聲音幾乎是吼出來。
朱厚照身子一縮,瑟瑟發抖。
李東陽長嘆一聲:“殿下這次,實在頑劣了一些。”
“來人!將太子拖出去,廷杖十大板!”
嚴成錦心頭咯噔一下,這次竟然動用了廷杖?沒用鞭子,看來陛下氣得不輕。
劉健三人相視一眼。
不知要不要勸?
若是勸,太子也實在該管教了;若是不勸,又怕打傷了太子。
弘治皇帝見他們為難,率先道:“任何人不得給太子求情!”
朱厚照臉色鐵青。
聽說重罰級的廷杖,至少也得一個月下不來床,那還如何去良鄉?
“父皇,可否分開來打,一天打板子?”
嚴成錦卻微微躬身:“陛下,既然太子彈劾了周福,不如派人查查?”
“怎么連嚴卿家你也?”
下一刻,弘治皇帝眼中露出精光,只見嚴成錦從懷里,掏出一封疏奏。
蕭敬呈上去時,余光瞥了一眼,心中略微一驚。
弘治皇帝看后,納悶:“嚴卿家也彈劾周福?”
“正是,臣發誓,這不是巧合。”
前幾日,戴姍問起時,嚴成錦便開始準備,給都察院沖沖業績。
秋闈在即,嚴成錦想到的便是國子監。
李東陽等人微微一驚。
這疏奏是剛剛掏出來的,看來早就寫好的,此子早就想彈劾周福?
“老高,你怎么不早說,早知你要彈劾,本宮就不彈劾了!”朱厚照一臉幽怨。
李東陽等人看弘治皇帝臉色不對,忙問:“敢問陛下,這…彈劾何事?”
弘治皇帝目有所思,示意蕭敬將疏奏送下去。
“下官彈劾周福,出賣國子監監生的名額,頂替其他貢生。
陛下若不信,可命錦衣衛去良鄉,尋一個叫李秋芳的人。”
李秋芳是徽州休寧人,來良鄉觀摩藏書館。
聽聞良鄉的張大人是個清官,便狀告周福。
他乃是弘治十二年的休寧貢生,卻無法進國子監讀書。
張賢不在,府里的衙役就稟報給了嚴成錦。
國子監買賣貢生的名額,早已成了定例,有許多家貧的書生會失去機會。
國子監能買賣名額,這一點,嚴成錦清楚。
前朝成化皇帝,生活荒淫無度,宮中帑庫空虛,便通過買賣國子監的名額,來賺錢銀子。
所以,前朝國子監的人數,達到大明的鼎盛之數。
光南京國子監,就有一萬多人。
“周福為官清廉,在國子監任職三年,從未傳出非議,嚴大人是不是有誤會?”韓文還是不敢相信。
嚴成錦道:“一查便知。”
“朕倒是許久沒過問了,禮部!”弘治皇帝看向張升。
國子監歸禮部管轄,張升微微低頭:“臣還需調查一番,才知道。”
“陛下,讓錦衣衛查會快一些。”
弘治皇帝不信,李東陽等人也不信,周福在國子監兢兢業業勤政,打理得井井有條。
除了弘治十二年科舉舞弊案,每年取士人數,十分平穩。
國子監,
周福耿耿于懷,誰不知太子睚眥必報?
這樣不僅得罪太子,還將陛下的家事推上了朝堂,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揚…
“大人,過了兩天,沒準陛下早就息事寧人了。”一旁的司業道。
“息事寧人好,息事寧人好啊!”周福感嘆一聲。
此時,有個文吏急忙來通報:“大人,太子殿下彈劾你,如今錦衣衛也介入了調查。”
周福感覺心被人敲了一下,差點背過氣去。
下了朝,
嚴成錦聽聞,周福被錦衣衛南鎮撫司帶走了。
他派都察院的衙役查過周福的背景,查不出什么來。
但如今,只需李秋芳身上一條罪,足以讓他致仕。
這還得錦衣衛南下休寧府,調查弘治十二年貢生的名額。
沒有幾日,恐怕查不出來。
若用刑逼供,會快一些,就看牟斌對周福的態度咋樣了。
朱厚照被罰十大板廷杖,敷藥時,痛得嗷嗷直叫,怒道:“怎么是劉獸醫,本宮要換御醫!”
劉文泰賠笑道:“殿下放心,臣已經不是以前的臣了。”
幾日后,
牟斌回宮稟報:“陛下,確實有些不尋常,劉賞并非休寧縣的貢生,卻能如國子監讀書。
換言之,他頂替李秋芳。”
蕭敬心頭一緊,害怕地下頭。
陛下最生氣的時候,就會把額頭皺成介字。
嚴成錦真不是東西。
秋闈在即,若此時查辦國子監祭酒,必定會引起極大的震動。
而賣國子監名額這種事,又是悄悄處理比較好。
嚴成錦倒好,每到關鍵的時候,就整一出戲。
“陛下,不如等秋闈過了,秋后再處置?”蕭敬問。
弘治皇帝重重拍在御案上,嚇得蕭敬趕緊跪下來。
“弘治十二年!足足過去了兩年,無人敢報,朕如今還要忍他到秋后?”
“奴婢該死!奴婢不該干涉朝政!”蕭敬給自己掌嘴。
正在這時,牟斌又繼續道:“臣查出來的,還有三十多個貢生。”
弘治皇帝長出一口氣,心情稍微平復一些:“三位師傅,國子監祭酒可有人選?”
劉健有些擔憂:“陛下,如今秋闈還有十日,這時換國子監祭酒,恐怕人心浮散。”
“有何顧忌,傳朕的旨意,將周福發配延綏,修長城。
還有,南京國子監也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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