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先啊,不必太過在意,盡力而為就好。”李東陽看完他的策問,心知是考不上了。
“爹放心,兒一定會考上的。”
見他如此,李東陽反倒憂心忡忡嘆了一口氣,到時候考不上,豈不郁郁成疾?
正午時分,李東陽來到嚴府,對著何能問:“你家少爺呢?”
“少爺在午休,嚴府家規,少爺午休的時候,任何人不得打擾,除非…”何能面露難色。
“除非什么?”
“除非皇帝陛下和清娥小姐前來。”
少爺說過,這是甲級家規三十六條唯一可以破例的地方。
李東陽氣得苦笑一聲,我李東陽竟然不在特殊名單里?這小子一聲老師,叫得倒是熱乎。
“還請你引路,本官親自去找他。”
何能快哭了,噗通一聲給李東陽跪下:“大人,小的前不久才罰了一月的工錢,您就饒了小人吧?!”
李東陽嘆息一聲,雖然有點莽撞和無禮,但為了兆先,他決定自己找。
步入了嚴府的后院,一間間廂房搜遍,發現都是下人的廂房。
此子難道不住府中?
李東陽看見一旁有道月門,連通著另一座院子。
踏過月門一看,頓時怔住了,宛如別有洞天,風光旖旎,湖波山色,樓宇間的排列整齊精致。
“這…這也是嚴府?”
李東陽瞠目咋舌,望著這片平靜的院子,幾個清秀的下人在此處清掃。
走過一間寢房,看擺設便知道,是嚴恪松的房間。
書案上擺放著筆墨稿紙,還有紅樓的書稿。
再穿過一個庭院,看見一間寢房,門緊關著。
“大人,少爺還在休息…”春曉是后院的管事。
嚴成錦聽到聲音,起身穿好衣服,推門走出來。
“老師好啊。”
“你小子…本官還以為你是真窮,你藏得這般好!”李東陽一副被欺騙后的憤然。
要不要約李東陽去爬山?嚴成錦仔細思考了兩秒鐘。
“老師有事要找學生?”
畢竟是要求這小子,李東陽頓時蔫了,微微低下頭,干咳一聲:“是有事要麻煩你。”
嚴成錦領著他到后院的正堂。
“兆先與你相熟,對你又頗為信任,可否勸他,不要參加科舉?”李東陽面色一紅。
大舅哥已經渣到李東陽也放棄了嗎?
“老師為何?”
“本官今日看了他的策論,作得實在不盡人意,兆先對科舉的執念極大,恐怕考不上。”
李東陽擔心,他因此再落下病根?
嚴成錦頓時明白了許多。
“敢問老師是想讓他,今年不參加秋闈,還是這輩子不參加秋闈?學生有兩個套餐。”
李東陽眨了眨眼睛,一副驚疑的表情。
“有…有何區別?”
“甲套餐是兆先今年不參加科舉。”
“乙套餐是兆先這輩子不參加科舉。”
“老師心里清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恕學生直言,以兆先兄的天資,再過幾年,也未必能考上,老師要哪個套餐?”
李兆先三十多了,比王守仁還要大一截,接連考了幾次都不中。
縱然有李東陽這樣的父親,也不一定能考得上。
除非等朱厚照登基…
給李兆先開一條綠色vip狀元通道。
李東陽長嘆一聲,嚴成錦說得對,前些年兆先有病在身,對其期望也不大,疏導了對他的教誨,才導致了這般境況。
嚴成錦把李兆先喊到府中,發動了靈魂對話。
“你的夢想是什么?”
李兆先有點懵了,頭一回聽聞夢想這個詞,露出深思、疑惑且摸不著頭腦的表情。
知道他不明白,嚴成錦指著籠子里的跑步雞,解釋:“它們的夢想是,明早起來不用跑步,你的夢想是什么?”
跑步雞雀躍地咯咯作響,仿佛回應他一般。
李兆先仿佛明白了一些:“考上科舉,當父親一樣的大官。”
嚴成錦搖搖頭,料到不能輕易忽悠李兆先放棄科舉,便把謝丕喊來了。
謝丕從正堂走出,對嚴成錦做了一揖,對李兆先道:“李兄可想過,先為自己,再為天下?”
“以中兄怎能如此說?!”兩家是世交,李兆先認識謝丕:“吾等大丈夫,當然是要做官,為天下百姓安身立命。”
嚴成錦知道,存天理滅人欲,那一套又出來了。
存天理滅人欲,套在讀書人上就是,為天下蒼生而生,把自己的欲望抹滅。
也就是,沒有夢想…
他見過第一個踐行心學和有夢想的人,是宋景。
宋景喜歡折騰宋氏天工里的東西,并且認為不一定要當官,才能造福天下百姓。
比王守仁還要超前。
“并不是如此,李兄知道許多人當了官,反倒要辭官而去?這便是因當官,非心中所想的緣故。
愚弟的夢想和宋工一樣,用理科改變大明,當官不過是想將理科推行光大罷了。”
謝丕一臉正色地道。
李兆先呆住了,父親是當朝次輔,為了不丟父親的臉面,他才對科舉的執念很深。
可自己到底喜歡什么,他卻一直未想過。
以李兆先的家勢,完全有能力做想做的事情,嚴成錦適時添一把火:“謝丕說的不錯。”
李兆先點點頭,低著頭走了。
就他的反應來看,嚴成錦知道效果還是不錯的。
華蓋殿,
王華微微躬身道:“陛下,守仁違抗圣旨,在海南招募兵馬,此罪還未定。
讓臣擔任秋闈主考官,恐怕…”
弘治皇帝站起身來,走到王華身前:“王師傅當了秋闈的考官,朕才不好處置你。”
王華哭喪著臉,怎么聽起來要殺我兒,所以要保我?
“陛下,守仁他…”
“不必多說!”弘治皇帝微微蹙眉道:“朕是皇帝,國有國法,朕還沒當太子的時候,太后就請王師傅教朕,王師傅應當比朕還清楚,《皇明祖訓》!”
王華深吸一口氣,想為兒子做些什么,心中忍著痛,微微地點點頭。
十幾日過去。
嚴成錦心中隱隱擔憂,不知王守仁平定黎亂,到何種地步了。
歷史上,這場黎亂,要暴動到嘉靖初年,才徹底平息。
符南蛇死后,黎人的怒火越燒越烈,又出來一個陳六公。
接著起義!
若是不教化,黎亂不會平息的。
這便是當初讓王守仁去的緣故。
“最近可有從海南傳回的疏奏?”弘治皇帝問。
“只怕左宗彝才到廣東,調動船只渡海,準備軍糧,需要一些時日,相信很快就有消息。”秦紘道。
話音剛落,小太監便進來稟報:“陛下,左宗彝大人回來了!”
嚴成錦心中一動,瘋狂分析,定然是海南有了消息。
有六成概率,王守仁平息了黎亂,左宗彝回來報功。
還有四成概率,左宗彝發現廣東備倭衛的敗政,回來揭舉。
畢竟東南備倭衛的腐敗,不亞于京軍。
弘治皇帝心中大感詫異,左宗彝怎么回來了?
秦紘等人同樣異常震驚,通常這種情況下,只有一種狀況。
那就是海南打了勝仗,可以班師回朝了。
否則,半途折返就是抗旨!
要殺頭的。
“不可能,才過去月余時日,怎么會平息如此之快?那可是十萬人啊!”秦紘驚呼。
弘治皇帝急道:“快讓左卿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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