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
王守仁許以承諾,加入平叛大軍,每戶可獲得土地和糧種。
短短三日,就招募到了三萬漢人。
漢人和黎人的積怨,素來已久。
從宋朝開始,就有漢人從廣西和廣東等蠻荒之地,遷徙到海南長居。
占用了土地、海魚和貿易。
黎人是海南的土著,自然不喜。
王守仁傳令號召,漢人紛紛響應。
許進忠卻擔驚受怕:“教頭大人,私自招募兵馬,會視為謀反,可不止殺頭那么簡單,要誅九族的!”
“伯安兄,此舉實在太過沖動一些,若是老高兄在此,定不會這么干。”李康嘆息。
就是老高讓我這么干的!
咱倆約定好,若黎人叛亂,他就招募百姓平叛,而老高兄則負責說服陛下降旨。
“老高兄相信我,我也相信老高兄!”
王守仁信誓旦旦。
“沒有時間操練了,也沒有兵備,教頭想如何打?”
盡管大明的鐵器越來越多,可海南是一座孤島。
島上沒有冶鐵的鐵廠,廣東的商船一月才來幾次,每次運載的貨物有限。
所以,在海南上極難看到鐵具。
全是木具。
“千戶,手下的人給你編了一件竹子鎧甲。”親兵喜道。
·許進忠道:“給教頭大人吧。”
王守仁搖搖頭:“康樂兄穿著吧,我無事。”
命流民們將糧食押送到瓊州衙門,王守仁決定帶士卒前往儋州,與符南蛇一戰。
許進忠想不明白,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應該避而不戰才對。
固守屯田營,做一些陷阱,等符南蛇攻來才是最好的選擇。
“大人,咱們真要去迎敵?”
“本官之前去儋州,除了見符南蛇,便是查看黎人的糧草,黎人并無軍糧,若等他們一路北上才麻煩。”
王守仁去儋州一趟,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卻考察了許多。
從黎人的軍糧,以及北上的路線,都極為熟悉。
若他猜得不錯,符南蛇舉辦齋會的目的,就是以蛇神的名義,向百姓要糧。
王守仁帶兵北下,一日之后,便聽探子回報:“叛軍攻破了安海,按察司的人,被圍困稱雞嶺!請教頭派人救援。”
幾天前,王守仁曾經勸按察司的僉事方良永,與他一同出兵。
但方良永覺得土司不足為懼,自己帶兵去圍剿,結果落荒而逃。
“救不了。”
許進忠搖頭,這里離稱雞嶺還有兩日。
騎馬當然快,但三萬人,有馬的人還不足三十個。
行軍速度慢了許多。
王守仁道:“本官先騎馬趕去,你們一日之后趕到,與黎人決戰!”
“伯安兄,你一人去…”李康擔憂。
“我自會守到明天落日時,你們到了后襲擊后方,燒掉糧草,不必死戰。”王守仁道。
許進忠也不知道說啥,只能加快行軍速度,盡量跟上王守仁。
王守仁一路疾策,在半夜時分,才趕到稱雞嶺。
皎白的月光下,目之所及,伏尸遍野,在七月悶熱的天氣下,散發著異臭。
他看見了黎人的營地,夜半極為熱鬧,想來應該是打算半夜攻山。
幸虧他趕來了。
繞過了山腳,前往山頂。
稱山嶺不算高,只有二十多丈。
古書參天,懸崖險壁,上山有三條路,其中兩條極為險峻,不合適大軍進發。
唯獨還剩一條路,這條路必定是方良永死守的地方。
方良永倒是選了一個好地方,易守難攻。
王守仁順著山路快速攀登,很快便來到一處窄口,橫著木刺。
“吾乃王守仁,快去稟報!”
黑暗中一竄細碎的腳步聲,宛如踩到樹葉上發出來的,不一會兒,便亮起了火把。
舉著火把的人,正是前幾日見過的方良永。
此時,方良永悔不當初,聲音帶著哭腔:“王守仁,本官當初聽你的就好了!”
這次帶來的士卒,被斬殺了兩千七百多人。
他們剩下的幾百人,逃到了稱雞山上。
什么叫絕望?
對于方良永來說,即便下得了山,也逃不掉,海南是一座封閉的孤島,到處都黎人。
逃到天涯海角,也無濟于事。
這就是絕望…
王守仁看了眼身后,平靜道:“先放我過去吧。”
方良永哭哭唧唧地移開橫木,差點沒抱住王守仁,求安慰。
他們在山上呆了一日,口糧吃光了就挖樹根,每個人身上骯臟不堪。
見到王守仁如此干凈,忍不住想要抱一下。
“不要哭了,黎人一會兒就會攻城!”
方良永等人慌了,王守仁繼續道:“去找一些山木和山石來!”
其他兩條路險峻,不難守,一夫當關,便可萬夫莫開。
唯獨這一條路,只要死守住,黎人就上不來。
方良永命人搬來石頭,不一會兒,果然聽到密集的腳步聲,黎人上山了!
“王守仁怎么辦?黎人上山了!”
王守仁脾氣好,此刻也忍不住一腳踹過去,才讓方良永安靜下來,不至于擾亂軍心。
周圍的士卒見此人不慌不亂,頓時找了主心骨。
“守住這個口,黎人再多也上不來。”
王守仁怕他們被黎人嚇得連仗都不會打了。
黎人很快沖到窄口,與明軍遙遙相望,卻沒有著急進攻。
王守仁有點失望,沒看見符南蛇,或許藏在后頭。
擒賊先擒王計劃,失敗…
如今才寅時,要守到明日的黃昏,還有一天。
“如果是老高兄在此,會如何做呢?”
王守仁迅速切換到嚴成錦的思考模式。
“大蛇!是蛇神!”
明軍一片慌亂,只見虎皮花斑似的長蛇,在草叢中隱隱若現,往窄口爬來。
王守仁觀察細微,發現了關鍵之處。
“拿弓來!”
片刻之后,拉滿了弓,朝那大蛇射去,頓時竄出來兩個人。
沒錯,這大蛇是黎人假扮的。
符南蛇果然詭計多端,若明軍信以為真,就丟下窄口逃跑了,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攻下山頭。
但王守仁知道,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廝殺,一直到明天黃昏。
唯一的優勢就是,明軍所持的兵器為刀劍,而黎人拿的是竹木制成的兵器。
京城,
嚴成錦估摸著,王守仁應該很快就會送回第二封疏奏了。
到時候,必定會提及他招募兵馬一事。
慎重起見,先跟朱厚照說一聲,這是給王守仁安的其中一張底牌。
“殿下,你的勇士或許要造反了。”
朱厚照不樂意了:“誰如此大膽?!”
“王守仁。”
“你說呆子?”
王守仁格物的時候,傻乎乎的,呃…也可以說可愛,朱厚照喊他呆子,倒是貼切。
“海南黎亂,王守仁未得陛下同意,私自招募兵馬,這是造反大罪。”嚴成錦道。
朱厚照掐著嚴成錦的脖子,不停搖晃:“你又坑本宮,王守仁是本宮的人,他要造反,豈不是本宮要搶父皇的皇位?”
邏輯鬼才朱厚照…
嚴成錦翻著白眼,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從東宮離開,他要去安排第二手底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