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糧倉歸戶部管轄,沒有戶部的旨意,倉吏不會開倉。
韓文看到手書納悶:“嚴成錦去通州倉做什么?”
“大人,海南的玉米回來了,嚴大人請您去通州一趟。”報信的衙役道。
韓文有許多疏奏要處理,去通州一趟,少則一個時辰,對玉米那等番物,他也沒有興趣。
“告訴他,本官無暇,叫他自己去看。”
衙役支支吾吾:“嚴大人說,此乃大功,不要就給錦衣衛牟大人了。”
大功?
韓文狐疑地翻開通州倉的賬簿,今日從海南來的玉米,不過兩石…
想了想,便出了府衙,跟著衙役去城外。
嚴成錦等在此處,見了衙役和錦衣衛的兵馬,韓文嚇得嘴角抽搐:“你帶這么多兵馬作甚?”
“實不相瞞,下官一直在錦衣衛監視中,良鄉的衙役,才是下官帶的人。”嚴成錦道。
“…罷了,走吧。”
韓文暗自咋舌。
被朱厚照顛過一次后,嚴成錦請了京城最好的師傅王守仁,請教騎術,多次練習,騎馬的功夫今非昔比。
一個時辰后,兩人到了通州糧倉。
韓文命倉吏將玉米抬出來,總共才兩石。
傳回的疏奏,總共收了三石玉米,一石在海南留種。
韓文咬了一粒,差點沒把牙崩掉,有些嫌棄丟回籮筐里:“這么硬的東西能吃?”
生玉米不能長時間儲存,歷時一個多月的海運,會發芽。
嚴成錦在信中提及,要將玉米曬干,再送回京城。
“將這些玉米剝下來,研磨成粉,要像白面一樣細。”
倉吏將玉米送去,不一會兒,便送回來半袋黃金色的面粉。
嚴成錦將它拿到酒樓,讓后廚煮制,告訴他做法,并且派衙役全程監視。
“兩位官爺,這是您要的玉米粥。”掌柜哆嗦地將粥端上來,他也不知玉米是何物,金黃色的粥,看著怪好吃的。
“韓大人先請。”
韓文勺起半碗,吹了吹喝進嘴里,微甜的濃汁滑進嘴巴,細膩粉嫩宛如豆腐,順著舌頭進入喉嚨,說不出美味。
“好喝嗎?”嚴成錦問。
“真香啊!”
韓文剛吃完,掌柜的又送上來玉米窩頭,他啃了一口,味道極好,接連吃了三個。
“此物可做糧食,陛下定然龍顏大悅,咱們進宮報喜吧!”
“從通州回京需一個時辰,驚擾陛下不說,恐怕陛下聽了今夜難以入眠,不如明日再報。”嚴成錦道。
“你!你又這般慎重了!”韓文拉著他,背上那半麻袋玉米粉,像老農民拐兒子進城。
嚴成錦推開他的手:“天下耕田只有四百萬頃,大人可想過,如何推廣玉米?”
“這個…”
“若陛下問起,畝產幾何,該何時播種,何時收成,一年幾種,大人能答上來?”
“呃…”
“若陛下再問,此物有幾種吃法,大人又該如何回答?”
“本官知道,有兩種,一種是玉米糊,一種是玉米饅頭。”
嚴成錦搖搖頭:“還有爆米花,烤玉米,玉米抄肉…”
臨近傍晚,兩人回到京城,韓文背著半個麻袋,在午門例行檢查一遍,匆匆趕往東暖閣。
紫禁城,東暖閣。
韓文背著半個麻袋玉米粉,來到 “陛下,韓大人求見。”
弘治皇帝放下疏奏,看見韓文背著一物進來,便問:“韓卿家背著的是何物?”
“回稟陛下,這是玉米粉。”韓文道。
玉米運回通州倉,他聽說了,弘治皇帝道:“才種出來三石,堅硬如石頭,如何做得了糧食?”
“那是陛下不知其法!”韓文意識到這么說,有點冒失了,連忙改口:“聽聞太皇太后胃口一直不好,臣敢打包票!太皇太后一定喜歡吃此物,否則,臣任憑陛下處置!”
“那個…陛下,這是韓大人一人的誓言,可否別算上臣?”嚴成錦道。
“…”韓文。
弘治皇帝領著嚴成錦二人去仁壽宮。
太后見了弘治皇帝欣喜:“皇帝今日來陪哀家吃齋飯?又是身邊的伴伴多嘴,說哀家胃口不好,請陛下來的?”
“皇孫偶得一物,想讓皇祖母嘗嘗。”弘治皇帝含笑。
“哀家如今吃齋念佛,餓不死就成,對了,那個御史,你叫什么來著?哀家似乎見過你。”太后道。
健忘癥?
嚴成錦道:“下官嚴成錦,是都察院右僉都御史。”
“哀家今日吃過了,皇帝明日再來吧。”
這…方才太監還稟報弘治皇帝,說太后還未用膳,沒有胃口,如今又吃過了。
嚴成錦覺得有兩種可能。
得了健忘癥?
還是怕弘治皇帝花太多精力在她身上,故意找的說辭?
韓文一臉綠色,好不容易求得機會,太后不吃怎么解?
“陛下,御膳做好了。”
黃寶膳親自將玉米粥端上來,雖說是粥,卻一粒米沒放,看上去如黃金瓊漿。
弘治皇帝食欲大動,從尚膳監出來的御膳,都是嘗過毒的。
“皇祖母,你嘗嘗?”
韓文有點忐忑,烏紗帽全押這半碗粥上了。
太后勺了一口,細膩的瓊汁順著干癟的喉嚨滑下,微甜,口感細膩無比,眼中一亮:“嗯,味道極好。”
喝光了半碗,太后又呈了半碗。
弘治皇帝見狀吩咐:“給朕也呈一碗。”
從宮里出來,已經是戌時。
嚴成錦回到府中,許久沒吃玉米糊了,讓庖房煮了一小鍋。
一刻鐘后,庖房連鍋一起端上來。
“快幫本少爺嘗嘗。”
何能喜滋滋地拿碗,呈了半勺,一口喝下:“少爺,沒毒,小的能再喝一碗嗎?”
“等一會兒,再喝半碗。”
“好嘞。”
次日早朝,弘治皇帝龍顏大悅,坐在御座上滿面紅光。
“海南的玉米已運至通州,朕決定,改江南的旱地種玉米,諸公覺得如何?”
劉健和李東陽相視一眼。
玉米他們都見過,但能不能吃,不知道。
“陛下,江南土地肥沃,旱地所種多為桑樹和棉花,改為玉米,明年夏稅,生絲和棉花的收成,恐怕會折腰…”劉健憂慮。
“無妨,此物可做主糧,充入米面,共同納入國庫。”
“臣等,可否先看看玉米如何食用?”劉健問。
弘治皇帝心痛,六千人去海南折騰近半年,才種出來兩石,還要留作糧種,留在宮中的只有半袋。
黃寶膳端著錦盤,瓦鍋里有半鍋粥,呈金黃色。
“宮中的玉米粉不多,諸位莫怪朕小氣。”
劉健等人看后,頷首點頭。
李東陽問:“陛下,此物一年可種幾回,畝產幾何,適宜在南方種植,還是北方種植,水田還是旱地?”
“嚴成錦,此番物是你發現的,你來說吧。”弘治皇帝道。
大殿中沉默片刻。
一道不急不緩的聲音響起:“此物一年兩種,畝產一石有余,南北方皆可,適宜旱地。”
劉健和李東陽等人一驚,此子向來只說一成,加上兩成,豈不是三石?
一畝上好良田的畝產,才兩石左右!
“此物…畝產有三石?”
嚴成錦一臉懵逼,我啥時候說三石了,我說的是一石啊!
“劉大人,是一石!一,石!”怕他沒聽清,嚴成錦拆開來說。
弘治皇帝怒斥:“至少是兩石,你休要再狡辯。”
“…”嚴成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