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街道地面開始顫栗。
很快城內房屋開始搖晃。
很多光芒亮了起來,半個城的百姓點亮燈燭推開窗戶好奇的往外看。
鐵騎叩關!
清冷的月色下,城內忽然有火焰亮起。
太平關前后兩大門涌進來鐵甲戰騎,他們沉默的入城,但只要越過城門便會點燃火把。
照亮了城池的火光正是來自火把。
火光綿延悠長,如火龍飛奔。
火龍奔襲至他們所在的街頭,環繞街頭開始包抄,一層層的將之包裹了起來。
馬上騎士們頭戴戰盔、滿身戰甲,他們頭上面盔全是猙獰鬼怪樣。
見此馬明低聲喝道:“大漢騎兵第一強軍,巨魔騎!”
不知道多久、不知道多少戰騎包圍住了街頭,他們源源不斷的涌進來,就像海浪源源不斷的涌上沙灘。
終于,地面平靜。
巨魔騎停下了馬蹄,只有無數的精銳騎手一手舉火把一手持戰刀挺立在街道四周。
斗志沖霄。
殺氣騰空。
呼嘯不休的夜風似乎都被這些精悍的騎手給擋住了,終年肆虐著邊關的風沙在這一刻也停歇了。
就像是畏懼這些沙場猛士而不敢向前。
接著馬蹄踏地的隆隆聲再起,南向的鐵騎分開,整齊劃一,井然有序。
有一臺戰車緩緩駛出。
拉車的戰馬有四匹,紅白黑黃四色,紅馬鐵蹄踏過之處有火苗燃燒,白馬渾身散發寒氣,全是有著靈獸血脈的神馬。
戰車上有輦,金黃色大輦。
輦上插有旌旗,一條龍影圍繞旗桿翻涌。
看到戰車出現,萬公公、老蠻等人齊齊跪下高呼:“奴才恭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七麟吃驚。
太狩皇帝竟然來了這太平關!
他今天才知道太狩皇帝御駕親征的消息,結果當夜太狩皇帝就御駕到了他面前!
戰車前左右各有一名駕車人,一個是青龍王,另一個則是王七麟曾經在天聽寺所見過的那名給青龍王抄書的刀筆吏。
王七麟等人跟著下跪,最終只有食為天、黃君子、唐銘站立在地。
憨二這邊比較尷尬,他看到大家都下跪下意識也要跪,但膝蓋一彎他發現自家公子還在傲然挺立著,于是他又想直起腰站起身。
還好沒人注意他的尷尬。
龍輦慢慢的駛出,一直到了街頭才停下。
距離王七麟等人只有二十步的距離。
太狩皇帝的聲音從龍輦中悠悠響起:“諸位愛卿、諸位將士,請起!”
黃君子冷笑一聲,道:“亂臣賊子,囂張跋扈!”
一聽這話萬公公面色一變,他瞪眼喝道:“好囂張的小賤人,竟敢冒犯天威?掌嘴!”
有一道暗影掠地沖向黃君子,但食為天往前一挺身,他渾身上下罡氣鼓動猶如神兵天將,暗影撞在上面將他撞的往后連退兩步隨即消散。
萬公公冷笑一聲伸出手掐了個法訣又要繼續出手,太狩皇帝淡淡的聲音響起:“停下。”
“奴才遵命。”萬公公立馬恭謹跪地行禮。
黃君子又罵道:“你這老狗真是一條好狗!”
萬公公冷漠一笑卻沒有與他置氣。
太狩皇帝慢慢的說道:“你這小兒好大的脾氣,看來是你爹沒有好好管教過你。”
“不過,”他話鋒一轉又笑了起來,“身為朕的侄兒,我大漢龍種,你有一些脾氣也是應當的。”
他這番話說的輕飄飄,但聽在王七麟等人耳中卻如雷霆霹靂。
‘朕的侄兒’,‘大漢龍種’…
王七麟不可思議的看向黃君子,太狩皇帝這段話像是迷霧中炸響的一道閃電,一下子將他心頭的迷霧給炸開了!
原來如此!
眾人也紛紛震驚的看向黃君子,黃君子昂起頭迎接他們的注視。
唯獨沉一說:“阿彌陀佛,阿黃你別把頭抬起來,這樣會顯得你那張馬臉很長!”
黃君子:[○`Д′○]
白猿公撓撓頭問道:“這都什么跟什么?阿黃怎么又成了皇帝的侄子?他不是黃無欲大將軍投降韃子皇帝后在塞外生的崽嗎?”
徐大低聲道:“當然不是!他是陛下的侄兒,是九如太子之后!”
黃君子借著這句話厲聲道:“不錯,我正是太祖皇帝的長孫、九如太子的長子!我名字乃是我父皇所賜,黃是化用了皇帝之稱,君是帝君之稱!”
王七麟在嘴里念叨了一下,“黃君子,是帝皇之子的意思!”
太狩皇帝笑道:“那你的父皇呢?讓他出來吧。”
他這話一出口,王七麟感覺又是一個雷霆霹靂氣勢洶洶的來襲。
朝野上下都知道已經死了的九如太子還活著?
方才知道黃君子身份后,他想清了許多事。
比如黃君子先前與他說,這太平關已經成了個陷阱,而他王七麟就是誘餌。
他起初想不明白,自己能做什么誘餌,能釣誰?
現在一切明了。
青龍王和太狩皇帝想用他來釣黃君子!
他們早就知道黃君子的真實身份,也知道了黃君子與他王七麟的交情。
于是今夜青龍王和太尉將他派回太平關,正是想用他把黃君子釣出來。
結果黃君子還真露面了!
太狩皇帝恐怕早就帶領雄兵藏身于太平關外了,他們知道黃君子等人在關內,卻不知道具體躲在哪里,所以遲遲沒有露面。
直到黃君子今夜出現,先是潛伏在城內的黃泉監高手殺出纏住他,隨即太狩皇帝帶領大軍入城,將他們給牢牢包裹了起來。
而他們的目的還不是黃君子,是九如太子!
王七麟感到難以置信,下意識的問道:“九如太子還活著?!”
沉一很單純的說道:“肯定活著,七爺你怎么問這么白癡的問題?九如太子沒活著,那阿黃哪里來的?還能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
白猿公和吞口紛紛點頭。
謝蛤蟆忍不住罵道:“無量天尊,你們還真是頭腦簡單,阿黃的出現與九如太子如今是否還活著有什么直接關系?或許是九如太子在二十年前北伐期間有的他呢?”
沈三道:“不錯,阿黃身上有明顯的元人血脈,應當是九如太子與元人姑娘生的。”
王七麟苦笑道:“這點恰恰證明九如太子如今活著,他可是當朝太子爺,若是在北伐期間,他怎么會與元人姑娘孕育后人?肯定是他落入了元人之中,為了留下子嗣血脈,才不得不與元人姑娘婚配。”
聽著他們的分析,馬明陡然露出驚駭之色。
他說道:“卑職明白了,七爺徐爺,九如太子還活著,所以當年黃大將軍甘心投降韃子,不是為了茍且偷生也不是為了麾下將士的性命,而是他發現了九如太子的消息,他是要留在塞外去尋找九如太子!”
王七麟搖搖頭,他茫然的問道:“怎么會這樣?九如太子沒有死在與韃子的寒冬之戰?如果這樣,太祖皇帝為什么不去救他?怎么會這樣!這說不過去!”
朝野上下都知道,太祖皇帝對九如太子極為看重,九如太子登基大寶曾經是理所當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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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隨著九如太子戰死沙場,太祖皇帝傷心絕望,甚至一度抓狂如同瘋子,這件事對他打擊極大,以至于他當場病倒,此后沒兩年便郁郁而終。
所以王七麟覺得這說不過去,太祖皇帝不可能是在沒有確定九如太子身死的消息真實性之前病倒乃至于郁郁而終,他肯定確定了這消息才會那么絕望。
問題來了,太祖皇帝必然是以十拿十穩的手段確認了消息,那九如太子為什么還能活著?
黃君子回答了他的疑問,憤怒的說道:“是朝野上下都以為我父皇戰死,太祖爺爺知道他沒有死,可是卻無力去救他,因為那時候太祖爺爺已經重病了!”
“當年我父皇遠征塞北時間太久,被眼前這個卑鄙小人趁機籠絡滿朝文武、組建新勢力,謀奪了朝堂權勢,架空了太祖爺爺的權力。”
“我父皇之所以會兵敗塞外,就是這小人搗鬼!他一心想謀奪皇位,架空我太祖爺爺皇權后便掣肘我父皇大軍,導致他補給不力,最終兵敗!”
“這是污蔑了。”太狩皇帝好笑的說道,“年輕人,是你父親向你這么說的嗎?若是如此,那你的父親在這二十年里變化很大,竟然開始說謊話了。”
黃君子憤怒的問他道:“那你敢說你沒有掣肘我父皇的北伐大軍?”
“當然沒有。”太狩皇帝斬釘截鐵的說道,“朕可以以我劉氏列祖列宗發誓,絕對沒有…”
“我呢?”
一個蒼老穩重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六皇子,我呢?您有沒有在我的征北破虜軍糧草補給上動手腳?”
唐銘身后的陰影中走出一名魁梧壯碩的老人。
他須發皆白,皮膚粗糙的像老樹皮,這是經年累月被塞外風沙吹拂所致。
老人一身戎甲,王七麟定睛看去,他的戰甲極為威風,肩頭兩端是白色猿頭吞口,這猿頭面目凝肅,雙眼赤紅隱隱有光芒流轉,乃是上古戰爭兇獸朱厭之首級。
馬明認得這戰甲,立馬說道:“統天下兵馬將軍甲!這是大將軍!”
走出來的老人正是大將軍黃無欲。
黃無欲表情無悲無喜,他走在屋頂上凝視向龍輦問道:“六皇子,你為何不回答老將的問題呢?”
太狩皇帝沉默不語。
黃無欲蒼涼一笑,道:“六皇子,你當知道,黃某人為國為社稷為你劉氏征戰半生,半生戎馬不求富貴,也不求名垂青史,只求百姓安居樂業。”
“可是就因為老將不肯投入你麾下,你竟然在老將為國出征之時處處做掣肘,最終甚至斷掉了我征北破虜軍的補給?”
龍輦中響起一聲嘆息。
太狩皇帝似乎無言以對。
萬公公按捺不住,厲聲道:“黃無欲,這一切是你求仁得仁!你…”
“閉嘴,一介閹黨,也配在本將面前張嘴說話?”黃無欲毫不留情的打斷他的話。
黃泉監上下大怒,被馬頭明王捶了個半死的鶴公勉強起身叫道:“公公請下令,我愿去取他項上人頭為您解怒!”
唐銘笑道:“你先站穩再吹牛嘛,若是你兩條腿站不穩,那就蹲下用第三條腿一起撐住身體。”
他又做恍然姿態拍拍額頭:“抱歉,我忘記你是個沒第三條腿的二椅子了,你即使蹲下也撐不住身體啦,哎呀,可憐,真可憐。”
鶴公一口血噴了出來。
萬公公默默的握緊了拳頭,地面泥土咔吧咔吧的龜裂。
黃無欲凝視龍輦繼續問:“六皇子啊六皇子,老將當初雖然未曾投入你陣中,可是老將在你未能起勢之前,可是從未輕薄于你。”
“為何你如此冷酷,迫害了老將不行,還要將老將滿門上下盡皆斬殺?”
太狩皇帝終于開口,他說道:“是先皇下的圣旨,是先皇要逼你留在塞外給朕的長兄效命。大將軍或許不信,當初朕一心想要護住你家滿門,可惜先皇下定決心要逼你留在塞外去輔佐朕之長兄!”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那么,朕的長兄呢?事情已經到了如今地步,二十年的恩怨也是時候解決了,皇兄,你還不出來嗎?”
黃君子急忙說道:“我父皇才沒有在這太平關內!”
太狩皇帝一聽他的話便笑:“你當咱們大漢的諜子都是吃干飯的么?從你去了長安城,被欽天監探查到龍氣開始,你們的一舉一動便被朕給監察起來了。”
“此次你們入關勸降邊塞諸城的守城之將,自以為行蹤機密,其實都在朕的掌控之中。”
“你們以為守城的諸位將軍是真心投靠你們的嗎?”
太狩皇帝笑聲更響亮了幾分:“不,是朕給他們下了密旨,允許他們假意投誠于你們,僅僅而已!”
王七麟聽到這里才明白年前邊塞各大關城怎么會紛紛倒戈投降。
他就知道這些關城的守將不應該會投降韃子!
原來是九如太子和黃無欲共同去勸降了他們,是有第三方勢力出現,這些守將是投向了九如太子和黃無欲一方。
當初他在下沙鎮的時候,代守城池的宣威將軍郭飛金要拿下他們,結果出手不成后便自盡了。
當時王七麟就知道郭飛金是要維護一些秘密,現在他才知道,他要維護的便是九如太子還活著并且來勸降了他這一機密。
看來,郭飛金倒是鐵了心想要投入九如太子和黃無欲一方,為此這貨不惜自盡以維護他們的機密。
他也明白了黃無欲為何會心甘情愿給蒙元練兵并統領塞外各族聯軍攻訐大漢邊軍。
他們是第三方勢力,新漢軍與蒙元軍都是他們敵人,這兩方死傷越慘重,形勢對他們才會越有利!
馬明也明白了這點。
他失神的看向龍輦又看向黃無欲,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大將軍投降韃子不是為了找九如太子,而是太祖皇帝的手段,一切都是你們的手段!”
“原來邊軍兄弟們戰死沙場,也僅僅是你們爭權奪利的手段,他們不是為了戍守國土而死,不是為了保護大漢百姓而死,是為了你們、是你們一己之私…”
他越說越是悲憤,以至于最終無法出聲。
王七麟轉身掐住他肩膀給他以支持,道:“自古以來,史官們所書寫的史書便是帝王的家譜、流傳下來的英雄豪杰也多是帝王的家仆,歷朝歷代莫不如是!”
馬明慘然一笑,道:“七爺說的對,是卑職太過天真了。”
王七麟又轉身看向龍輦,問道:“那陛下今夜以我們兄弟為誘餌引出黃君子,也是因為在長安城開始就知道我們與黃君子的關系?”
太狩皇帝沒有回答,而是微笑著說道:“王金將,你們做的很好。”
王七麟繼續轉身,再看向黃君子:“你是真的傻,你既然知道你的身份特殊,還敢跟我們去長安城?”
黃君子頓足道:“小七你可誤會本公子了,本公子也是去年中秋才知道了真相!”
“以前本公子一直不明白,邏碌皇帝為什么會看重我一個牧民之子,還從我很小時候就將我帶走去進行特殊教育…”
“你說的這個特殊教育,是讓你變傻嗎?”沉一好奇的問道。
黃君子怒視他,但也只能怏怏的承認:“本公子不是傻,只是過于天真、過于單純而已。”
“這也是監謗衛的詭計,他們知道本公子身份特殊,故意將本公子教育成這個模樣,想把我塑造成庸才。”
“那他們的計劃失敗了。”沉一安慰他說道。
黃君子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沉一道:“他們把你給塑造成蠢材了啊。”
黃君子怒道:“沉一你別太過分啊,本公子這次要隨我父皇殺回中原奪回本來屬于我家的江山,將來一旦我執掌天下,一定沒你好果子吃!”
沉一說道:“阿彌陀佛,你這是威脅我佛門弟子?那你是要將我們逼到那個壞皇帝的陣營去嘍?”
徐大趕緊說道:“馬爺,堵住他的狗嘴!”
王七麟也是哭笑不得。
沉一這張破嘴,真是什么都能往外噴!
馬明此時失去了作為軍人的信仰,苦笑一聲,沒有去管沉一。
沉一這會倒是不傻,看到徐大等人面露驚悚之色,便跳出去說道:“阿彌陀佛,你們別怕,那噴僧單獨出來說話——阿黃,你是要把我們佛門逼入那個壞皇帝陣營嗎?”
老蠻陰嗖嗖的說道:“和尚,須知禍從口出,你給你們佛門惹下大麻煩了,知道么?”
沉一看著他道:“二椅子,你也給你們沒雞兒的惹上大麻煩了,知道么?”
吞口站在人群里說道:“可惜我沒有手,否則我一定給高僧亮個大拇哥,他真是什么話都敢說,太牛逼了!”
白猿公扛著劍說道:“他有佛祖罩著,是有背景的人,膽子肯定大啊。”
吞口問道:“那你覺得我現在皈依佛門還來得及嗎?”
白猿公笑道:“你皈依佛門去干啥?你能干啥?”
吞口不服氣的說道:“我去給佛門弟子當坐騎不行嗎?”
徐大關心的問道:“是白天騎的還是晚上騎的?”
眾人嘿嘿笑,巫巫羞紅了臉,然后關心的看向吞口。
她也很好奇。
龍輦前駕車的青龍王一臉呆滯,他從沒想過自己手下里頭還有這么叼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