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就是要去所謂的大江秘窟了。
他們沒有乘坐這艘大船,而是改成了一艘小船。
鐵中西要登船,鐵英騎說道:“你要跟來的話,需要蒙住眼睛。”
他又看向王七麟三人:“王大人,你們若想跟我去秘窟,也得蒙住眼睛。”
“不過,”話鋒一轉他又說道,“我明白大晚上的在河流上蒙住眼睛這種要求多么傷人,所以你們可以去岸上等待,等我拿到資料回岸上交給你們。”
王七麟愣了愣,他扭頭往旁邊看,大船已經劃走了。
謝蛤蟆笑吟吟的問道:“無量天尊,鐵當家,我們若要回到岸上,這乘坐什么船?您看這里只有這么一艘船了。”
鐵英騎笑道:“很簡單的事,我送你們先上岸便是,這種飛舸速度極快,不耽誤事。”
謝蛤蟆看向王七麟,王七麟想了想說道:“好,那就給我們蒙上眼睛吧。”
他又對鐵中西說道:“鐵二爺,既然你們鐵家秘窟的一切需要保密,你沒必要跟我們一起來了。”
鐵中西點點頭,在他手臂上拍了一把道:“王大人,我在岸上等你們。”
鐵英騎掏出黑布條,將他們眼睛挨個給蒙了起來。
他還看向八喵和九六,說道:“王大人這兩只靈獸在江湖上鼎鼎有名呀。”
八喵站起來挺直胸膛,胖臉上有得意之色:那必須滴!
九六揮爪拍在它腦袋后面:缺心眼呢?人家要綁咱倆!
果然,鐵英騎下面一句話就是:“保險起見,我需要將它們兩個的眼睛也蒙起來。”
王七麟說道:“好,可以。”
八喵坐在他腿上揣小手生悶氣,它的半張小臉被糊住了。
九六也被糊住半張臉,但它舌頭長,狗舌頭往上一挑,黑布被悄悄撐開了一條縫......
它心里偷笑,以為老娘是八喵那呆子么?以為能困住老娘?絕無可能!
鐵英騎并沒有察覺它的小心思,只去注意船上的人了。
他見一切準備就緒,便驅使飛舸在大江上開始飄蕩。
王七麟安靜的等待著。
他盤腿坐在船頭,雙臂擱在手臂上,有一個小人在他懷里探頭探腦。
還有一個頭在徐大褲襠位置探頭探腦——他放出了王冠蛇。
不知道漂流多久,王七麟感覺到水汽逐漸濃郁,黏在皮膚上有著異樣的濕冷。
一陣悠揚婉轉的歌聲傳進他的耳朵中,荊楚和蜀黔等地多少數民族,他們語言與漢語言不同,所以一旦山里人唱起山歌,那漢人往往一句話都聽不懂。
王七麟現在遇到的就是這個情況,河上傳來的山歌聲很動聽——
按理說大半夜的河上出現歌聲肯定跟鬼怪有關,但這歌聲不一樣,很有空靈單純的感覺,讓人一聽下意識的覺得怪舒服。
就在這歌聲唱起不久,突然之間十咦叫了一聲:“咦咦咦!”
王七麟撫摸十咦感覺到它的躁動,便嘆息道:“鐵當家,你不愿意得罪禎王,卻愿意得罪我們聽天監?”
他摘掉臉上黑布,看到河上出現一層白霧,飛舸飄蕩在河上,遠近不可見。
正在搖櫓的鐵英騎詫異的問道:“王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王七麟說道:“你知不知道,禎王肯定要倒臺了?他在天子腳下殺天子親自安插在蜀郡的高官,這等囂張之舉,可是挑釁圣上威嚴,圣上不會再容他待在蜀郡了!”
霧氣蕩漾,一艘船帶動白霧緩緩駛出。
這是一艘畫舫,一艘慘綠的畫舫。
畫舫外面圍了一圈的燈籠,每個燈籠都是綠色的,正是這股綠光籠罩著它,讓它也變成了綠色。
王七麟看到這艘畫舫大為吃驚,道:“朱顏在?”
正是他在長安城外渭水之中遇到的那艘詭異畫舫!
他太有印象了。
當時謝蛤蟆告訴他,說這船是水彷徨,一種擁有了魂靈的死物,它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自己屬陰屬陽,所以它只能彷徨的徘徊在陰陽之間。
謝蛤蟆還告訴過他,水彷徨出現的地方不是在正常地方,而是一種叫做‘江流’的天地之外。
他正盯著沖破霧氣到來的畫舫,八喵伸出爪爪捅了捅他,然后往后看了看。
王七麟也往后看,看到后面同樣有船沖破霧氣冒出來,這艘船同樣外面掛著一圈綠燈籠,同樣是籠罩在綠光中!
見此謝蛤蟆撫須笑道:“無量天尊,看來咱們被禎王給包夾了。”
王七麟好奇的看向鐵英騎問道:“你現在可是與我們在一起,結果卻將我們出賣給禎王,難道不怕我們殺了你嗎?”
鐵英騎的面容平靜如水、滿臉的淡然安寧。
他微笑著說道:“王大人,從我那侄子與你們接洽之后,我就知道自己下場了。”
“禎王比你們更殘酷,他們一旦知道我們鐵氏與你們觀風衛摻和在一起,那一定是不分青紅皂白來屠殺我鐵氏族人,我需要平息他們的怒氣。”
“所以,王大人請斬殺于我,我出賣你們,此乃江湖大忌,理應被人斬殺。”
徐大忍不住叫道:“你為什么對我們這么沒有信心?我們都幾次告訴你們,是當今圣上要對付禎王,不是我們觀風衛要對付禎王…”
“有什么關系嗎?”鐵英騎打斷他的話說道,“我們鐵氏能歷經三朝綿延至今,靠的是獨善其身!靠的是不去摻和江湖事也不去摻和朝政,我們悶頭種地做買賣,交糧繳稅,當本分的百姓!”
“只有這樣,當權者才不會對付我們,因為不管誰當權,都需要老百姓。”
“可是我家這些孩子不懂這個簡單道理,他們心太野了,竟然妄圖插手皇家事?”
鐵英騎搖頭:“皇家斗爭多殘酷無情?我不能讓他們參與,特別是你們能對付了禎王,那就更不能讓他們摻和,否則會讓鐵家子弟明白參與權貴斗爭的收獲有多大,會讓他們放棄老老實實種田經商的心思。”
“一旦這股風氣在鐵氏蔓延開來,那鐵氏距離族破人亡也就不遠了!”
看著他滿臉悲愴、憂心忡忡的樣子,徐大和王七麟都是肅然起敬。
雖然這個人出賣了他們,可是他們卻并不討厭他。
在這老頭子面前,他們成為了反派!
但是謝蛤蟆卻撇撇嘴說道:“鐵當家,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了,你之所以敢送我們進入這包圍圈,實際上是因為你自信我們害不了你!”
鐵英騎一怔,道:“我只是五品境,而王大人卻是七品境,所以我怎么會…”
“你家里養著神獸呢。”謝蛤蟆輕飄飄的說道,“無量天尊,你們鐵氏家族能擴大到如今地步,可不是靠你們獨善其身于江湖和朝堂,而是因為你們養了神獸。”
“你們養了鹿蜀!”
《山海經》《南山經》有云:杻陽之山,有獸焉,其狀如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謠,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孫。
翻譯過來就是說《山海經》有云,杻陽山上有一種野獸,形狀像馬,白頭,通身是老虎的斑紋,尾巴是紅色的,鳴叫起來像是有人在唱歌。它名字叫做鹿蜀,據說將它的皮毛佩戴在身上,可以使子孫昌盛。
陰陽家郭璞也在他的作品《圖贊》里說:鹿蜀之獸,馬質虎文。驤首吟鳴,矯足騰群。佩其皮毛,子孫如云。
謝蛤蟆話音一落,鐵英騎面色大變。
王七麟恍然叫道:“鹿蜀、鹿蜀!難怪鐵家子孫這么多,難怪他們家人丁可以如此繁茂,原來是養了鹿蜀!”
要知道尋常人家能發展成鐵氏這樣,簡直是不可思議。
他親娘算是能生養的,生了六個閨女一個兒子,這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這年頭醫療水平不行,生孩子沒那么容易,對女人來說每次生孩子都是過一次鬼門關。
只要孩子胎位不正、只要胎兒過大、只要孕婦體質不佳、只要孕婦飲食不佳導致胎兒體質不佳…
總之有許多許多原因會導致孩子難產。
孩子生出來后也要面對鬼門關,每次生病、平日里吃飯、生活中遇到意外…
總之也有許多原因會導致孩子夭折。
所以即使皇家大族要開枝散葉也不容易,何況鐵氏這樣能占據半個縣城?
王七麟了解鐵氏的時候注意到過一個異常但沒有放在心上:那便是他們家族的男人往往三妻四妾,然后一個個生上十個八個孩子。
結果這些孩子都能生下來、都能被養活,這可太神奇了!
徐大也了解鹿蜀這種神獸,他說道:“剛才大爺聽到了一陣很動聽的歌聲,還以為是半夜哪里的姑娘唱山歌,原來是鹿蜀在鳴叫?”
鐵英騎斷然道:“你們既然知道我鐵氏的機密,那我更得向你們說抱歉了!”
王七麟道:“用不著說抱歉,就憑這么兩艘水彷徨想要拿下我們?你這可就想的簡單了!”
但到來的不只是兩艘船。
又有兩艘船緊接著出現,一共有四艘水彷徨現身。
每一艘船上都擠滿了黑影,它們綿延成片,看起來烏壓壓的。
四艘水彷徨之外還有一艘大船,船頭站著禎王府二郡王劉祿、金將雷勇杰、蜀山老劍仙等一行人。
劉祿大喝道:“王七麟,你如今已經被我們包圍了,還不束手就擒?”
王七麟從小船上站起笑道:“二郡王,你們憑什么包圍我們?”
劉祿怒道:“王七麟你休要廢話!進入即使你口燦蓮花,小王也留你不得!”
“我禎王府對你和你觀風衛不薄啊,可你竟然殺我三弟、抓我父王,當真是罪無可赦!”
王七麟說道:“別在這里污蔑人,你三弟是你們自己害死的,與本官無關!至于你父王?他更沒有在我們手里…”
徐大幫腔道:“對啊,你說我們抓了他,有證據嗎?”
劉祿冷酷一笑,道:“那你等我們拿下你們,嚴刑拷打,看你們還怎么嘴硬!”
王七麟喝道:“好大口氣!我們觀風衛乃是陛下親自恢復啟用的…”
“行了,都到這時候了就別說廢話了。”雷勇杰沉聲道,“一切手底下見真章吧!”
“王七麟,你該死了!”
四艘水彷徨上有鬼影騰空飛起,它們全是漆黑如墨,飄蕩在江流上方隨風蕩漾,帶起陰風惻惻。
王七麟冷笑道:“不就是水戰嗎?誰怕誰?”
徐大站起來緊了緊腰帶:“大爺就喜歡水多的,水少了干起來不得勁,水多了才舒服,你們在這地方跟大爺玩,這真他娘是自己挖坑埋自己,找死啊!”
王七麟對徐大伸出大拇指,徐爺就這點厲害,總是說最狠的話,挨最毒的打!
雷勇杰冷冷說道:“動手吧。”
劉祿厲聲道:“王大人,小王不喜歡大動干戈,你若是聰明人那就投降吧,只要你交出我父王,小王可以承諾,絕對不會害你性命。”
“你現在投降,本官可以將同樣的保證送給你!”王七麟揮手扔出腰上的道法船。
一聽這話劉祿喝道:“動手!”
四艘水彷徨上頓時有無數黑影蜂蛹向王七麟三人所在的飛舸。
更有他帶來的修士施展神通,空中出現了龐大陰影,有的是巨鬼嚎天、有的是水龍咆哮、有的是怪鳥俯沖。
見此鐵英騎一個倒栽蔥從船上跳入水中。
道法船入水頓時瘋狂變大。
三人一跺腳,王七麟從飛舸跳上道法船,謝蛤蟆飛了起來,徐大訕笑道:“七爺道爺,大爺咋辦?”
謝蛤蟆只好又飛回去將他拉起來。
看到道法船出現,蜀山飛劍仙胖胖的臉上露出一絲忌憚:“這艘船…”
船上的羊五弟站起,伸手一甩,水中浪花飛濺一條水浪飛入他手中。
他舞動水浪,道法船四周浪花砰砰響,無數水浪像利箭般撲向四方云集的黑影。
雷勇杰掏出一枚骨笛吹響。
穿透力十足的笛聲攪動霧氣搖曳,遠處平靜的江水快速蕩漾,許多鬼影從水中爬出,它們如壁虎般趴在水面上,很快的向道法船攀爬。
一把金豆子被蜀山飛劍仙灑出來,諸多豆子落入水中便發芽了,隨即變成金色的小劍從水下飛來。
四艘水彷徨靠近,上面的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不知道是船身冰冷還是它們散發出了寒意,水彷徨所過之處,江面竟然隱隱解凍!
大軍壓境!
謝蛤蟆大笑一聲:“無量天尊,竟然是蜀山劍種!那你應當是種劍先生了!”
他說著將符箓撒入水中,水中有一面面小小盾牌出現,圍繞著道法船開始旋轉飛翔。
有一柄快劍劈來,劍在半空猛的變大,變得有門板大小砸下來。
王七麟一聲劍出,六把劍對著巨劍開轟!
徐大渾身金黃,從船上跳入水中卻沒有沉默,踏著江水往一條船上沖去。
大爺要淦!
八喵沒法參戰,它便用尾巴使勁敲船頭,就跟和尚敲木魚似的:“砰砰砰!砰砰砰!”
王七麟以為它這是在學人敲戰鼓給自己壯聲勢,結果被它敲了一陣船頭鉆出來了白云間。
白云間用不耐煩的嗓音叫道:“又干什——吾草,這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多人這么多鬼?亂了亂了,怎么這么亂?”
八喵給他使眼色:養你千日用你一時,還不趕緊上?
白云間本能想鉆入船中。
王七麟一邊御劍與蜀山飛劍仙對轟一邊冷聲道:“若是我們戰死,那這船就會被人家搶走,你等著被他們煩死吧!”
一聽這話白云間郁悶了,他咬咬牙大叫道:“真是太可惡了!”
從水面上爬來的諸多水鬼聽到他的叫聲紛紛顫栗,突然之間它們改了方向,飛快的向著四艘水彷徨爬去。
水彷徨正要四面夾擊道法船,水鬼順著船往上爬,船上的陰人一時不查被水鬼給抓住腳腕拖入水中…
劉祿被這一幕驚呆了,他沖雷勇杰怒吼道:“你瘋了嗎?”
雷勇杰有一瞬間驚愕,隨即他看向白云間的目光中透露出悚然。
他大概猜到了白云間的身份!
王七麟飛身而起對轟飛劍仙,他心思急轉,道法船隨著他身影而飛快掠動,船頭白澤猛然現身。
一聲咆哮、一張大嘴。
空中正有一個面目猙獰的龐大鬼影殺下來,它正沖的猛呢結果面前出現了白澤神獸…
這鬼一下子懵了。
它扭頭可能想跑,但也只能扭扭頭,就在它扭頭之后白澤神獸巨嘴撕咬,這鬼發出慘烈的嘶鳴聲被拖下去,它生有四只手,四只手在霧氣中無助的掙扎,就像是個姑娘被色鬼給拖住了…
大戰拉開帷幕,王七麟毫不留情,他知道蜀山劍客會修本命劍,便以六劍狂轟這把巨劍——他猜這就是種劍先生的本命劍!
巨劍飛快劈下,卻被開門劍頂開,其他劍飛出,五把劍叮叮當當開鑿,鑿的巨劍往后退。
禎王府一方人多勢眾,更有水龍、大鳥和修士從空中和水上沖來。
謝蛤蟆起身甩袖,叫道:“無量天尊!你們要戰,老道陪你們戰!”
九六咆哮聲在水上飄蕩,狂野的狗吠聲給他們的激戰增添了幾分戲劇性味道。
另有水中浮尸伸出被水泡到雪白的手臂在船舷,作勢要爬上來。
八喵一個虎撲跳過去,它探頭與水中浮尸來了個面面相覷,然后一爪子就把眼珠子給摳出來了!
看你媽喵!
王七麟轟擊巨劍,身后又有兩把劍刁鉆穿來,一沖他風池大穴、一轟他寶貴菊花。
雖然他身懷太岳不摧神功,可是不敢用自己菊花去試劍!
這種攻擊太刁鉆了,向來都是他這么弄人家,如今竟然被人家這么弄。
雖然他心里感嘆造化弄人,但這不代表他可以忍受這種侮辱。
他以身力扛兩柄飛劍,兩把劍撕開他的衣服露出嬌嫩的肌膚卻被彈回。
有兩個漢子捏劍訣收劍,王七麟看到這一幕獰笑:
找到你們倆了!
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