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烏鵲南飛。
禎王府開闊浩大,奢華幽深,四處有高墻大院,遍種植魁梧草木。
布局講究,氣派非凡。
王府之外有明崗暗哨,大隊士兵持刀巡邏,更有修士躲藏,真是一只鳥要飛進王府都會被抓下來看看身份才會被放走。
但內宅防衛自然不會如此緊張,畢竟王爺和家眷還要正常生活。
大宅內外門第眾多,其中通往內宅處門口有一顆大石,石頭如同小山,奇巒疊嶂。
然后陰影之中忽然竄起個小小的身影,咣當一聲響,大石旁邊倒下一塊半人高石頭。
接著兩個身影飛快竄出,石頭還未倒地已經被他們扶住了。
月光照過,一個人生的玉面英氣,一個則是長須飄飄的老道士。
一個是王七麟,一個則是謝蛤蟆。
他們進入禎王府之前就準備好今晚要潛入其中、夜探王府了,所以臨走時候兩人去廁所,就是放出了兩個如生紙人罷了。
晚上夜色濃郁,奴仆又沒有修為,自然看不出破綻。
王七麟扶住要倒下的石頭,往石頭上一拉扯,拉開一張幕布,露出一個頭破血流、昏迷當場的漢子。
謝蛤蟆低聲道:“無量天尊,這孫子的隱蔽本領還不錯,不過還是逃不過老道的眼睛。”
他指向旁邊的奇石說道:“七爺,你可知道這是什么?這塊石頭它有講究。”
“在你看來它或許是用來點綴園內景色的假山,其實錯了,這叫看家峰,從風水上來講,它給這內宅看風氣,使福氣不出濁氣不入。”
“當然,尋常人家也有這樣的東西,那便是影壁…”
“道爺,快別吹牛逼了,趕緊料理了他,這又不是你看出這里有個人的,是九六聞見了他的味道確認了他的位置!”王七麟壓低聲音說道。
謝蛤蟆被噎了一下,他訕笑著低頭,看到八喵在月光下鄙視他…
他眼疾手快給八喵一個腦崩,然后伸手在這漢子脈絡上點了點,確保他在十二個時辰內醒不來的情況下,王七麟又把幕布給包了上去,重新把人給放好。
謝蛤蟆上手幫忙,他看到這人鼻子上有一抹羊屎蛋似的小胡須,便輕聲道:“七爺,又是個東瀛浪人?”
王七麟道:“應當是,禎王從哪里養了這么多東瀛鬼子?”
九六鬼鬼祟祟趴在門口抽鼻子,它閉上眼睛琢磨了一下,睜開眼睛搖搖頭,見此八喵也跟著搖搖頭。
這意思是附近沒有潛伏的人了。
王七麟和謝蛤蟆對視一眼,小心翼翼的翻墻鉆進內宅。
禎王府內多有水澤,它外面有密林環抱,樹木分布井然有序,錦官城外的風一旦吹進來,會順著樹木分布所形成的空隙吹進來,這叫風生。
因為府內多水,水汽蒸騰,這叫水起。
整個王府,風生水起!
謝蛤蟆低聲介紹道:“禎王府真是個好地方,你看內宅呈金城環抱之勢,有藏風納氣之能,屬大吉之地啊。還有你看,從咱們這地方往后看,內宅前后兩部分寬窄不一,前窄后寬,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王七麟一邊觀摩四周一邊隨口問道。
“這是取了個納貴聚福之地相!”謝蛤蟆撫須說道。
王七麟問道:“那根據道爺你對風水學的認知,咱們接下來該去哪里?”
謝蛤蟆看到四周沒人,挺直腰桿鼓蕩罡風,頓時一脈高人風范:
“根據老道白日的觀察,這王府的整體布局叫做三路五縱,所有住房分東、中、西三路,七爺你有所不知,這種布局以中路為尊,禎王和他的四個兒子一定都住在中路!”
王七麟說道:“實不相瞞啊道爺,這個我知道。”
謝蛤蟆一怔,問道:“你怎么知道?別說你以為中路就是尊崇之地所在,要知道自古以來,咱們漢人以左為尊…”
“不是,”王七麟往上指了指,“中路殿堂屋頂用的都是綠琉璃瓦,威嚴氣派,左右兩路的屋頂是尋常紅瓦灰瓦,這種情況下你說禎王會住哪里?”
謝蛤蟆沉默下來。
這個逼不好裝了。
一隊衛兵提著燈籠走來,九六提前告警,他們輕松藏入一棵龐大的柳樹上。
此時正值盛夏,柳樹長得異常茂盛,別說只是有兩人安靜的躲在里面,就是有兩人在里面玩樹震也很難被人察覺。
當然前提是不能出聲。
當然不出聲更刺激。
衛兵離開,王七麟跳下來問道:“咱們就要沿著中路走嗎?禎王府的藏寶室會在中路?”
他們今夜除了要來偷聽禎王父子們的話,還要尋找王府藏寶室,禎王一定有許多違禁品藏在里面,其中包括戲精石頭。
王七麟猜測曾經風靡蜀郡的鬼面王和麾下蜀寶戲班就是讓禎王給暗地里謀害的,戲精石頭之中若是藏了鬼面王當年為了揭露禎王惡行所編纂的一出戲,那他們就必須得把這石頭弄到手。
謝蛤蟆說道:“無量天尊,三路五縱,暗合風水五行。這個布局是有講究的,它包含三元之思及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理念,將整個內宅分散成了諸多功能區。”
“根據老道對附近地勢的觀摩和對風水的算計,中路一排有五進院落,住的分別是劉和、劉壽、劉祿、劉福以及禎王劉暑,其中劉暑在最后頭!”
王七麟點點頭,這點他對謝蛤蟆有信心,老道士當年行走江湖,可是沒少靠給人看風水混飯吃。
像皇族這些家庭沒什么感情,內部尊卑分明,只有鮮明的等級劃分。
一座大宅中,家長、子女、奴仆等不同階級的家庭成員所住宿的房屋也得尊卑有別,而這自然是通過其所在的位置、朝向、寬窄、高低等元素來進行表達。
王府內松外緊,這與皇宮一樣,越是內宅和后宮的衛兵越少,畢竟主人們要在這里搞黃色,弄一群衛兵待在外面不合適。
禎王手下有頗多的東瀛浪人,這些人很會喬裝打扮,他們變幻為各種石塊木樁之流的東西來隱藏,再輔以精兵巡視,在禎王看來整個內宅在防御上是固若金湯。
可王七麟有九六和八喵這倆BUG!
不管浪人們怎么躲藏,他們身上的氣味總歸藏不住,九六靠味道去定位,找到他們后指示一下,八喵再從陰影中隱匿接近。
玄貓夜隱本領非凡,八喵耍小尾巴的本領更厲害,逮著一個找到后腦勺就是一榔頭,就是鐵人也遭不住。
單兵雷達超強刺客,這是禎王府內暗哨的噩夢。
他們一路尋覓一路爆破,就這樣摸進了內院中庭。
禎王府邸由嚴格的中軸線貫穿,這條中軸線上的宮殿殿頂全使用金、綠琉璃筒子瓦,上面坐有各種瑞獸石雕,輝煌大氣。
包括禎王嫡長子的世子在內,四個郡王各有一出院子包裹的宮殿,王七麟讓九六傾聽,如果能聽到有人在熱烈聊天,那他就鉆進去偷聽。
劉和年紀輕輕精力旺盛,回府之后就開始搞黃色。
本來王七麟想要偷偷觀摩一下,結果他一看劉和搞的是個面目清秀的男色,頓時面如土色的跑路。
劉壽宮殿內聲音響亮,九六沖他們點點頭,于是兩人便鉆進了他的院子。
這宮殿是北方常見的四合院布局,三路院落以東西夾道相連,南側為七間卷棚屋頂,北側連歇山式五間抱廈,分別住奴仆和侍衛。
偶爾之間院子里有五大三粗的漢子出入,借著月光王七麟看到他們臉上身上全是刺青,便猜出這伙人應當是九黎峒的山民。
九黎峒山民驍勇善戰,但并不適合做護衛,他們一個個在房間里喝酒吃肉賭博,玩的倒是開心,壓根沒人注意到有人摸進了劉壽宮殿門口。
宮殿里頭有好幾個人,劉壽、黎貪山狼盡在其中,而且兩人正在對吼:
“…不行,觀風衛若是進山,你們怎么做都行,在城內你們不準動他們!”
“三郡王,我的兄弟,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膽怯了?今天在宴席上我只是去試了試那王七麟身手,他修為不錯,應當有七品境,但七品境的人,我們黎貪寨可是殺掉不少了!”
劉壽怒道:“與他修為無關,他若是個尋常江湖人士,即使后天巔峰又如何?你們要殺就去殺!”
“可他是觀風衛的衛首,而且他們觀風衛來錦官城就是來查我父王的…”
“那正好做了他,”一個粗壯的婦女獰笑,“給王爺省去一些麻煩,多好?而且我們還能去賺上一筆金銖,他們這些人的腦袋可是值不少錢呢。”
聽到這話王七麟心里一動。
懸賞他們小命的竟然不是禎王?
劉壽不耐道:“小王再說一遍,別在錦官城里動手!他們不是與大黑峒攪和在一起么?那他們肯定會再入山里,到時候你們在山里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總之在錦官城不行!”
黎貪山狼悻悻的說道:“這伙人又不傻,他們一旦進山肯定異常謹慎…”
“你以為他們在錦官城就不謹慎?”劉壽不屑一笑,“有人伏擊他們來著,甚至動用了腥風血蜮,結果他們一個沒有折損,反而把伏擊一方干了個稀碎!”
黎貪山狼一怔,道:“腥風血蜮都沒用?他們這么強嗎?”
劉壽冷哼:“王七麟不知道修煉了什么護體神功,簡直是有金剛不壞之身!”
黎貪山狼面色凝重起來:“能擋住腥風血蜮,難道他修了羅漢金身?”
劉壽搖頭道:“這絕不可能,要修羅漢金身必須得是童男子身,王七麟這人小王已經打聽過了,縱情酒色,身子骨很虛。”
說到這里他舔了舔嘴唇:“娘的,這小子很有艷福,他身邊那娘們當真是美艷絕倫,小王經手的女人比尋常人這輩子見過的女人都多,卻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嘖嘖。”
一個一直默不作聲的老頭緩緩開口:“三郡王,你還是少在女人身上浪費精氣。一滴精十滴血,你先天精氣不足,再不節制,光靠攢命娘娘的…”
“行行行,這個不用說了。”劉壽捂著額頭做頭疼的樣子,“這點小王清楚,小王現在已經很節制了,今年眼看過半,小王玩的女人二十個巴掌能數過來。”
黎貪山狼說道:“觀風衛這些人的腦袋,都是我的,那女人,你的,怎么樣?”
劉壽斷然搖頭:“還是這句話,在錦官城內,你們不許動手,進山之后,你們隨意。”
他頓了頓,說道:“在錦官城內要動手也行,但必須得有正經理由,今夜你們去城外埋伏,若是觀風衛要偷入我王府,那你們可以格殺勿論!”
黎貪山狼皺眉道:“他們若不來呢?”
劉壽說道:“那你們就等他們進山,大不了透露點消息給他們,讓他們必須進山,比如…”
“比如告知他們亡命山澗?”粗壯婦人問道。
劉壽猛的大怒,一把抓起杯子砸向婦人:“你想死是么?”
粗壯婦人面色劇變,臉上灰黑刺青猛的變為血紅,身上竟然有怨魂怨鬼冒出!
帶著雷鳴的牛吼聲再起!
老人咳嗽兩聲,緩緩說道:“山女,去后面站著,記住,有些事不要提!”
劉壽陰沉著臉看向他們,說道:“黎貪山女,你想做什么?”
粗壯婦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默的走到了老人身后。
黎貪山狼粗聲粗氣的說道:“不說了,再說就要打起來了,阿爺阿妹,走,我們去外面等著,今夜觀風衛要是敢來,嘿嘿!”
他伸手在桌子上掐了一下,實木桌面跟餅干一樣被他掐碎,他雙手一搓木塊,細膩的木粉灑落下來。
九黎峒四個人離開,劉壽陰沉著臉坐下。
陰影之中走出來四個斗笠人,他們一起出聲問道:“教訓?”
劉壽沒回答,反問道:“你們與王七麟打過交道,這是個什么人?”
斗笠人說道:“進步神速,盡快殺死,或者莫要為敵!”
劉壽臉色陰沉下來。
過了一陣他問道:“你們四個刺殺他的話…”
“絕不找死!”斗笠人們斷然說道。
“他有這么強?你們每一個不是都有七品之高的境界嗎?”
斗笠人一起說道:“他很強,但不是最強的,他身邊強手更多!”
聽到這話劉壽不耐的擺擺手,四個斗笠人分別回到陰影中,屋子里頭一下子空了。
劉壽再不說話,只是盤腿坐在一張寬闊木床上擺了個五心朝天的姿勢。
王七麟和謝蛤蟆對視一眼,小心翼翼的往墻角摸去。
八喵和九六在前面帶路,毫無聲息,一路上很順暢。
翻墻離開這宮殿,又拉出一段距離,九六傾聽四周,然后點點頭。
王七麟說道:“剛才那四個…”
謝蛤蟆則說道:“無量天尊,亡命山澗…”
兩人同時開口,對視一眼后又一起點點頭。
見此王七麟再次開口:“先不廢話了,出去再說,這里頭還是危險,先找他們藏寶庫,找到東西就想辦法跑路。”
劉祿算是最會養生的一個,回去之后便沐浴更衣然后睡覺了。
接下來是從未露面的劉福宮殿所在,他是禎王嫡長子,宮殿比三個弟弟更大氣:
宮門恢弘,北面為帶有月臺坐北朝南的正殿及耳房,東西兩邊為廂房和耳房。
宮殿的屋頂為硬山卷棚頂,上面有大塊且齊整的琉璃瓦,月光灑在上面,有著異樣的溫情。
可是院子里頭卻沒有溫情,冷冷清清,沒有一絲燈光。
九六貼墻角仔細聽,然后沖王七麟搖搖頭:里面沒有活人。
兩人又對視一眼,悄默默的離開。
“禎王的世子是怎么回事?”王七麟低聲問,“府里頭死氣沉沉的,會不會已經死了啊?”
謝蛤蟆皺眉說道:“不清楚呀。”
王七麟催促他道:“那以你推測來看,他死了沒有?”
謝蛤蟆嘀咕道:“七爺,這沒法推測,禎王世子很少拋頭露面,咱們也沒有他什么信息,老道怎么推測?老道推測不出正確結果呀。”
王七麟笑道:“是呀,所以讓你推測一個,你推測不出正確結果,那你推測的反結果不就是正確的了?”
謝蛤蟆:“干!”
原來我竟然是小丑?
再后頭便是最為奢華宏偉的一座宮殿,禎王的寢宮。
王七麟準備鉆進去瞧瞧,結果剛要露頭九六擋住了他,小心翼翼的看向外面夜空。
夜空之中,星辰稀稀落落。
謝蛤蟆看了看后摁住他肩膀,低聲道:“不能往前了,禎王寢宮有一個結界,只要我們進入結界一定會被發現!”
“那禎王府的藏寶庫呢?”王七麟問道,“咱們不打探消息了,先去藏寶庫找戲精石頭看看?”
謝蛤蟆指向西北說道:“根據老道對禎王府風水測算,這藏寶庫應當就在那位置,咱們摸過去。”
王七麟正要動手,忽然反應過來:“道爺不對啊,那戲精石頭已經進入禎王府有些日子了,會不會被他們給粉碎?畢竟那玩意兒很可能記述了禎王許多罪惡!”
“即使它沒有被粉碎,誰知道它被藏在哪里?禎王不一定會將它藏在寶庫里呀。”
謝蛤蟆點點頭:“有道理。”
王七麟沉吟了一下,又說道:“咱們草率了,應該獲取更多信息之后再進禎王府,要有的放矢呀!”
“有道理。”謝蛤蟆再次點頭。
王七麟說道:“那咱們就這么撤?總感覺收獲太少,今夜不值當。”
謝蛤蟆沉吟,道:“有道理。”
王七麟陰沉著臉看向他,這貨是變成如生紙人了?
謝蛤蟆嘻嘻一笑,說道:“七爺,你若是希望咱今晚不白來,那咱們去弄點收獲不就得了?”
“比方說,抓走劉壽怎么樣?把劉壽弄出去,只要做的手腳干凈,沒人知道是咱們干的…”
“這可是大豐收!”王七麟咧嘴笑了,“就這么干,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