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徐大心里大喜:“七爺你啥意思?咱這是怎么回事?”
王七麟嘆氣道:“咱們這應當是在一段滯惗之中!”
徐大愕然問道:“滯惗?執念?”
王七麟點點頭說道:“你看,咱們現在肯定遇上了詭異,來了一個陌生地方、經歷一段陌生時間,而且遇上了鬼打墻。可是我沒有察覺到陰氣,也沒有發現妖氣,這就很不正常了。”
“更不正常的是剛才有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出現來著,他能閃現,身影變幻鬼神莫測,以我的修為卻沒有感覺到他帶有陰氣,所以不像是個鬼,可他也不是活人,我猜咱們現在是在一段執念之中。”
“《玄中記》曾經記述過這種情景,道爺也給我講過這樣的遭遇,人若有執念,且執念極深,那遇到天地造化會保留下一段回憶,就像將一個念頭凝滯了下來,便叫做滯惗。”
“咱們現在,應當就是在一段滯惗中,而且是在韓官人的滯惗中。”
徐大問道:“怎么走出去?是不是要完成他這個執念?”
王七麟說道:“對,要走出滯惗最簡單的法子就是完成他的執念,可是要完成這執念要去現實中,必須得在現實中發生才行。”
“所以對普通人來說,滯惗是個相當可怕的東西,你進入它的滯惗,就得完成主人的執念,可要完成執念卻得去往現實進行。”
“于是一個悖論出現了,普通人想要離開滯惗回到現實需要完成主人執念,可是要完成主人執念得先回到現實之中。”
徐大說道:“這可真是操蛋了。”
王七麟笑道:“還好咱們不是普通人,咱們有別的辦法破除滯惗。”
他看向老劉頭問道:“劉叔,你是被困死在這滯惗的人,是嗎?”
老劉頭一怔:“俊官爺這是什么話?那個,其實老頭子沒聽懂你們兩位說的是什么…”
王七麟道:“很快你就知道了,老劉叔,得罪了!”
“劍出!”
一劍破萬法!
天下武功,無堅不摧!
六把劍同時從他背上飛出,王七麟揮臂四指,六把劍沖著四周開劈。
他又捏劍訣,聽雷神劍飛出,沖著老桑樹劈了上去——
“轟隆!”
一聲悶雷響。
王七麟伸出手對徐大說道:“徐爺,閉上眼睛去想象一件你特別想去做的事。然后拉住我的手,帶我走!”
隨著七把飛劍翻飛,天地之間突然風云變幻。
空間開始搖晃,空氣開始震蕩。
他也閉上眼睛,心神集中御劍四處轟擊,整個人隨著徐大帶動而走動。
不知道走動多遠,悶熱的感覺再一次襲上心頭,皮膚火辣辣的疼。
接著小奴邏的聲音響起:“你們這是在做什么?”
王七麟睜開眼睛,看到天色大亮,小奴邏、阿白、五鬼和三個捕快出現在不遠處的樹蔭下。
小奴邏一臉狐疑,五鬼愣愣的打量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三個捕快則滿臉惶恐的縮在后頭。
王七麟急忙一把甩開徐大的大爪子,欣慰的笑道:“《玄中記》誠不欺我,做人還是要多讀書!”
徐大睜開眼睛往四周一看,大喜過望:“哈,七爺有你一套,咱們還真是出來了!這是怎么回事?”
“你們怎么回事?”小奴邏皺眉問,“怎么進入林子這么久,期間喊話你們也不應聲、找你們也沒找到,然后突然出現在了路上?”
王七麟笑道:“我們知道這個地方經常會有人丟失的原因了。”
徐大問道:“七爺,咱們這到底是怎么出來的?”
王七麟說道:“我都說了《玄中記》上有答案,你現在只知道看黃書,不知道看正經書,遇上事了結果就只能瞪眼張嘴叫‘七爺’,你說你…”
“行行行,七爺,大爺今晚開始跟你一樣挑燈夜讀書,你可別念經了,能不能饒過大爺?”徐大無奈的打斷他的話。
王七麟哼了一聲,說道:“《玄中記》上記述了一個樵夫冬日里落入滯惗的故事,他當時是進入一座大宅子,無論如何出不去。絕望之下他想要自盡,恰好他隨身帶有木柴和火鐮,便以木柴點燃了宅子,然后閉上眼睛想象著自己要回家了。”
“結果他這么想象著竟然還真的走出了那滯惗所成的宅子!于是《玄中記》上便有人批注,說進入滯惗得想辦法摧毀它,同時自己心里生出執念,以執念抗衡執念,從中離開!”
盡管這次并沒有斬殺什么大妖魔,可是他還是很高興。
謝蛤蟆沒在他身邊,他憑一己之力走出困境并解決了一起困擾當地的疑案。
毫無疑問,往日丟失在營地周圍的人都是進入了滯惗中。
至于怎么破解這滯惗?
他也已經有了答案,不過要做到卻不容易。
王七麟往四周看,問道:“我兒子和閨女呢?它們兩個去找我們了?”
“你兒子和閨女?”小奴邏再度驚愕。
王七麟道:“就是那兩頭靈獸,天狗和玄貓!”
五鬼點頭道:“你們兩個進入山林后不見了身影,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們覺得不對勁便呼喚你倆,結果沒有回聲,然后它們倆便不見了。”
王七麟心里大急,急忙呼喚九六的名字。
很快,‘六六六’的聲音從山林深處隱約響起,這倆小東西為了去找他們跑出去很遠。
九六風一樣從林子里穿出來,八喵趴在它脖子后面,小尾巴被它卸下來做成了鞍子卡在九六肩胛上,它倒是舒舒服服。
王七麟蹲下又是搓狗頭又是擼貓頭,九六將腦袋蹭在他腿上發出急促的嚶嚶聲,圍著他一個勁的轉悠。
八喵也想湊上去嚶嚶一下,結果剛靠近就被九六撩后腿給踹飛了…
王七麟笑,他站起來問向三個捕快道:“你們了解這個地方嗎?”
三個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遲疑:“回稟大人,這個、這個,什么算了解?”
“對,我們都聽說過這里,這地方挺邪門的,因為以前經常會有人丟失,然后過一段時間丟失者的尸首又會出現在周邊山林里,所以這里挺有名的。”
王七麟問道:“那這地方本來有一棵很高大的桑樹,現在哪里去了?”
丁三說道:“回稟大人,這事小的恰好知道,以前小的在城里城外流浪的時候在這地方也住過,所以…”
“少廢話,向銅尉大人說答案。”牛八刀給了丁三一拳。
丁三膽顫心驚的點頭:“是、是,那棵大樹被砍了,有商隊從這里經過,見路邊有大片空地便想建起一座營地,然后砍了許多樹木來蓋屋子、做籬笆柵欄。”
王七麟看向營地。
此時天色大亮,營地一切變得清晰起來。
前天夜里偷襲使團的勢力不光殺人還放火,整個營地房屋柵欄被燒了個七七八八。
王七麟趕緊對牛八刀說道:“牛大人,你立馬回府城衙門找人過來守住營地,將營地殘留的木頭都給本官收集起來!”
牛八刀抱拳道:“喏!”
王七麟又問丁三道:“丁大人…”
“不敢不敢,大人您叫小的老三就行。”丁三受寵若驚的下跪。
王七麟道:“丁大人不必妄自菲薄,本官想要問你一件事,這片營地曾經是個村子,后來起了一座宅子,宅子主人姓韓,他有個女兒,那你知不知道他女兒現在是否還活著、如果活著現在在哪里?”
丁三撓了撓后腦勺說道:“回稟大人,小的倒是不知道這里曾經是村子,不過確實有過一個韓府,那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啦,后來韓府沒了,被一個戲班子買下了,戲班子收拾了韓府,再后來戲班子不知道從哪里染上了瘟疫全沒了。”
“衙門當時怕瘟疫傳染外面,還在路上貼了告示,一把火將戲班子建起的院子給燒了,燒完以后派人把殘留的房子給推倒扔到了懸崖下面。”
“這也是雖然此地平坦卻沒有山里人家來占了蓋房子的緣故,最終被商隊用做了歇腳的營地。”
聽著他的話,王七麟眉頭皺了起來。
這就不對了吧?
根據滯惗里頭老劉頭的話,應當是先有個村子,村子染了瘟疫再有韓府。
可是按照丁三的話,這里是先有韓府又有個戲班子住下,戲班子竟然也染了瘟疫,最終被衙門給收拾了個干干凈凈。
兩種說法有些沖突。
但也有一個可能,滯惗發生的時候,還沒有戲班子住到這里,所以老劉頭不知道這件事。
但這樣一來有一件事便過于巧合了:韓府之前的村子和后來的戲班子都感染了瘟疫?
丁三膽子很小,看見他皺起眉頭急忙又跪下:“銅尉大人恕罪,小的以前就是個流浪漢,所知道的消息都是街頭巷尾…”
“不必解釋,也不必擔心,你說的是你知道的信息即可。”王七麟將他拉了起來,感興趣的問道:“相比這些信息,其實本官更是好奇,你一個流浪漢怎么做了衙役?”
牛八刀兩人撇嘴冷笑,轉頭吐了口唾沫。
丁三快速抬頭看了王七麟一眼,怯懦的低下頭說道:“回稟銅尉大人,小人得到府城衙門府尉大人可憐,他見小人腿腳勤快,讓小人入了衙門去跑個腿養活自己。”
這里有問題!
王七麟心里明白,但他沒有繼續問,而是點點頭又換了話題:“好了,今天衙門還會安排人過來收拾尸首是吧?”
牛八刀抬頭看看天色說道:“從錦官城到這里是兩個時辰的路程,小人的同僚應當是在早上就出發了,這會快來了。”
確實沒過多久,路上優哉游哉出現一隊騾車,上面全是衙役。
王七麟亮出銅尉印,衙役們嘩啦啦跪下一片。
他讓衙役們收拾尸體,同時把營地里剩下的木頭全給分類收拾起來。
老桑樹很粗大,用來蓋房的時候肯定是裁剪成板子做屋子墻壁用。
所以他特意收集齊了大塊的木板,然后又找衙役去聯系會木工。
他問衙役們韓府舊事,衙役們也說這事已經過去幾十年不太清楚了,他們一番七嘴八舌的討論,最終也沒討論出韓府小姐如今的下落。
王七麟只好先放下這個心思,聯合徐大、五鬼等人去往錦官城。
此處已經距離錦官城不遠了。
從長安城開始,一路顛簸,歷經一月有余的時間,他終于抵達目的地。
錦官城是個歷史悠久的城池,最早時期叫做古蜀。
蜀這個字可以看做是羅中一只小蠶蟲,‘羅’有絹布的意思,蜀地自古以來便出優質絹布,蜀錦號稱中原四錦之首。
另外‘羅’還有網子的意思,網子之中一只小蟲,這是蠱蟲,相傳古蜀時期當地百姓便開始養蠶蟲、養蠱蟲,蠶蟲制布、蠱蟲制毒。
古蜀歷史滄桑,可是文化貧瘠,相傳前后誕生過蠶叢、柏灌、魚兔、杜宇、開明等王朝,但最終被始皇帝的秦朝大軍給一統天下,至此融入華夏文明。
王七麟他們一路上走的全是山地,山中道路難行、寨子貧瘠,偶爾會經過一座縣城進行補給,那縣城往往也狹小窮困。
可是錦官城完全不是這樣,他看到了離開長安城后所遇上的最大一座都城。
城墻高聳、塔樓林立,龐大的城池被金戈銅戟的森然之氣所覆蓋。
王七麟站在遠處遙望城池,隱隱看到有淡泊的氣息從城中蒸騰而起,它們伏在城上,形如巨鰲!
云氣隨風蕩漾,如同巨鰲踏水漂浮。
見此他便下意識的說道:“這錦官城非同一般,它有神獸之魂護衛呀。”
五鬼沉聲道:“不錯,古秦之時,秦相張儀最早選在這里筑城,當時修筑過程中發生許多詭事,特別是城墻建不起來,修幾次垮幾次。”
“后來張儀細查,發現是當地古蜀山民不想將家園拱手讓給大秦鐵軍,便驅逐一只巨龜在城下水脈中搗亂。”
“張儀大怒,斬殺巨龜而以龜殼為城基,最終建起了這座西南巨城。”
徐大用馬鞭點了點城池說道:“張儀是縱橫家的天驕,但不通建設,你們看這座城修得不方不正、不南不北,很不美觀啊。”
五鬼說道:“美不美觀無所謂,結實就好,以前每逢中原王朝亂世,交趾國、五詔等便會越過山林來偷襲蜀地,搶掠糧食財富,抓百姓為奴隸,極盡殘酷,那時候百姓只能躲進錦官城。”
“不過桓王鎮守西南之后,這情況大為改觀,”他沖小奴邏咧嘴呲牙一笑,笑容冷森,“輪到我中原精兵去屠戮你們這些蠻夷了。”
阿白大怒要說話,小奴邏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悻悻的閉嘴。
小奴邏說道:“兵家殘酷,受苦受難的永遠都是老百姓。”
五鬼跟聽到笑話一樣在馬上哈哈大笑,然后猛的收斂笑容喝道:“如今我中原兵強馬壯、國力強盛,你們五詔賊子開始說‘受苦受難的永遠都是老百姓’了,那以前呢?以前抓我百姓為奴的時候呢?”
小奴邏淡淡的說道:“那時候也是這樣,從古至今,受苦受難的都是老百姓,一旦國勢衰微,那本國老百姓的境地會更慘。”
王七麟喝道:“你們雙方先別爭了,我知道不管桓王還是南詔在這城里都有勢力,入城之后你們最好趕緊動用手中力量來調查使團被害之事——朝著禎王方向去查,他肯定有問題!”
五鬼遲疑的說道:“禎王,不會害桓王吧?”
王七麟冷笑道:“無情最是帝王家啊,桓王主張對五詔等國用重兵。而禎王呢?禎王一心求和!這之間能沒有矛盾?你信嗎?”
“我不信。”徐大接話說道。
小奴邏冷笑道:“我也不信!”
這就是王七麟要拉上小奴邏和五鬼來結盟的原因,這兩方是死對頭,他們會內斗、會互相制衡,王七麟只要坐穩釣魚臺,就能收割雙方。
如果失去其中一方,那他就沒辦法再從中占便宜了。
錦官城的城墻綽號龜城,由土石澆灌米漿筑成,非常堅固,每逢大爭之世,總能建功立業。
城墻巍峨高聳,下面建有軍事倉庫,上面建有城樓和練習射箭的靶場,其中以城西的城樓最為壯觀,高高矗立于天地間,往上一直有樓閣聳立。
徐大見此便搖頭晃腦的沉吟道:“傳是秦時樓,巍巍至今在。樓南兩江水,千古長不改。曾聞昔時人,歲月不相待!”
眾人看他,跟看傻逼一樣。
徐大悻悻的說道:“一群沒有文化的人!”
因為使團被殺,錦官城內外兵將們精神緊繃,來往行人摩肩擦踵,但依然嚴格的進行審查。
王七麟沒必要隱瞞身份,禎王一方早就將他給盯死了,他到了城門便直接亮出官印。
官兵們立馬行禮,他們可以牽馬進城。
之所以不能騎馬入城是因為錦官城里人太多了,從城門開始,來往百姓便如同過江之鯽,大熱的天真是揮汗如雨。
城池雖大,規劃卻很好,衙門、聽天監等所在的政治功能區是單獨一片城區,此外還有百姓居住區、商業區和手工業區,三區排布井然有序,道路阡陌縱橫,所以人雖然多卻絲毫不亂。
王七麟等人一入城立馬看到茶樓頂樓上站起來幾個人,胖五一很熱情的招手:“七爺七爺,你們怎么才來?”
錦官城百姓很會享受,城內茶樓眾多,大熱天的各種冰鎮的果子和茶水往上送,每一座茶樓都有戲班子或者雜耍班子主持著唱戲。
幾人上去后,徐大便將他們之前的遭遇說了出來。
果然,謝蛤蟆聽完后立馬說道:“你們遇上滯惗了,無量天尊,老道去那營地看過,但并沒有發現滯惗,這滯惗藏的好深。”
王七麟說道:“很正常,道爺只是去走馬觀花,沒有觸發滯惗,咱們先去查查韓府韓小姐的下落,找到她后再去一次,將這滯惗給消除掉。”
商旅營地人員失蹤事件在錦官城內外很有名氣,多年來丟了不少人,結果本地聽天監也未能查出真相更別說破解這件詭案。
所以到時候他破解了詭案再用合適手段去宣傳一下,觀風衛可以靠這一炮打響在錦官城的名聲。
提到工作計劃,謝蛤蟆撫須道:“無量天尊,七爺,經過我們一天的打聽,最近這些年錦官城內關注度最高的詭事便是詭戲班,你看咱們怎么安排?先休息一天,明天開始查這事?”
王七麟道:“我和徐爺不累,今晚就查。”
徐大打了個哈欠道:“其實大爺還挺累的。”
“你是不是虛了?”王七麟關心的問道。
大家伙都一起關心的看著他。
徐大愣了愣,一拍桌子說道:“喝了這碗涼茶大爺就要查這案子。”
王七麟繼續表示關切:“徐爺別這樣,你這么虛,晚上先補一補吧。另外你別喝涼的,你本來就虛,再喝冷飲…”
徐大將碗里涼茶一灌而下,起身往外走:“大爺現在就要去這個狗屁詭事戲班子里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