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三十六香譜!
地煞七十二香譜!
王七麟陡然想到了家鄉的小印孫繆,他也修習的是香術,是一名香客,但他只修到了十支香。
向培虎的年紀看起來比孫繆還要小一些,可是他竟然修成了天罡三十六香譜并且在修習地煞七十二香譜?
這是天才嗎?
他的話說出口,滿屋盡嘩然。
端游峰叫道:“絕不可能,你年紀輕輕怎么能修成天罡三十六香譜?何況天罡香譜和地煞香譜乃是江南李氏香客的不傳之秘,他們傳子不傳女,更不會傳給外人…”
“等等,他姓向。”謝蛤蟆打斷他的話。
端游峰莫名其妙的說道:“他姓向又如何?姓向的難道有香客大師嗎?”
“他姓香。”金輝道長無奈的向摯友說道。
端游峰一怔,說道:“香?向?他家祖上是被李氏趕出家門的一支?”
金輝道長搖頭道:“無量天尊,師弟你別問我,這人就在你眼前,你問他。”
事關重大,端游峰喝問道:“喂,你的香譜跟誰學的?”
向培虎看都不看他一眼,還是問王七麟:“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能不能讓陰兵把我媳婦從陰間帶出來?”
王七麟沒話說。
這人說話一臉認真,態度異常誠懇,就差把‘老實人’三字刻在額頭上了。
可是他說出的話怎么這么詭異呢?
金輝道長深吸一口氣,道:“你說你能測算人的壽險?可是我們不相信你的話,你怎么能證明這點?”
向培虎也不看他。
這把兩位掌門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兩派的骨干們看到自家掌門受辱更是憤怒,恨不得出手來捶他。
其中金山派中唯一的一名青年道士難以壓抑怒氣,揮指如戟:“你沒有聽到我家掌門問你話嗎?還不乖乖開口!”
金輝道長皺眉道:“金柏回來,讓王大人審訊。”
王七麟接話道:“我們不相信你有這般本領。”
向培虎說道:“那我試著證明一下?”
“好。”
得到允諾,他去拉開抽屜抽出一把香,手在虛空一甩,也不見有明火出現,一把香全燃燒起來。
他舉起香沖眾人一口氣吹出。
這一把香以肉眼可見的快速燃燒殆盡!
一大團香霧沖他們飛來。
王七麟下意識屏息靜氣。
向培虎搖頭道:“你們若不吸進這十方香,我怎么能測算你們壽限?”
金山派的高功金木道長厲聲道:“誰知道你這香里有什么東西?你若是趁機暗算我們呢?”
向培虎說道:“我不會暗算你們。”
王七麟看向九六,九六瞇著眼睛仰著頭吸的開心。
見此他覺得沒什么問題,便放開心神輕輕吸了一口。
他的眼前輕微的恍惚。
其他人看到他吸了香霧,只好跟著也吸了起來。
金輝道長下意識揮舞手中拂塵大喝道:“何方妖魔鬼怪?竟敢在本座面前囂張?天地有為法、雷公借…”
“師兄你這是怎么了?”端游峰一把拍出,揮手摁住金輝道長的拂塵將他手臂給壓住了。
金輝道長受到重擊如夢初醒,他瞪大眼睛看向端游峰問道:“剛才、剛才,師弟你剛才看見了什么?”
端游峰疑惑道:“我看見了,嗯,沒具體看見什么,就看到一片漆黑的土地。”
金輝道長又瞪著向培虎厲聲問道:“你這漢子耍了什么花招?剛才你給我們吹出的香氣中有什么東西?”
向培虎問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互相幫忙?你是不是有地位又有錢?那我可以給你一枚朝思暮香,它又叫云煙丹,臨死前服用它會死的很舒服。”
金山派的幾位高手大怒,最年輕的金柏道長從袖子中甩出一支長鞭,鞭影幻化,群蛇圍攻。
向培虎吐出一口煙霧,煙霧之中火星綻放,瞬間化作一只只火鴉,它們翅膀拍打烈焰滾滾,席卷熱浪沖群蛇而去。
金木道長手腕抖動長鞭回身,火鴉群與蛇群頓時互相湮滅。
他還要繼續出手,謝蛤蟆揮手攔住了他:“這位小師弟且慢,一切還沒有說開,你莫要著急。”
金柏道長悲憤道:“師兄你聽見了,這個瘋子是在咒我們掌門!”
向培虎嘆氣道:“我沒有咒他,不過你打我也是應當的,我就知道你這樣身份的人不可能與我合作,你有錢有地位又有手下,何須我的幫忙?”
“真是可惜,你的修為是我見過最高的,你或許能把我娘子給送回來。”
“你還敢說?”金柏憤怒的吼道。
金輝道長已經冷靜下來,他示意門下弟子去院子里,端游峰見此也將自己人給派了出去,然后他看向竇大春。
竇大春發現屋子里沒有危險了,他想要看熱鬧,便裝作沒注意端游峰的眼神。
于是端游峰要伸手去拎他衣后領,八喵舔爪爪看熱鬧:別拎衣服,揪他脖子后面的皮,那是他的命運頸后皮!
竇大春急忙向王七麟求救,王七麟給端游峰一個眼神,端游峰哼了哼放開竇大春去關上門。
金輝道長無暇管這些小事,他問向培虎道:“貧道大限將至,是么?”
向培虎還是那句話,他木愣愣的說:“你自己知道。”
金輝道長又問:“還有多少日子?”
向培虎伸出兩只手掌。
金輝道長心里一沉:“十個月?”
向培虎搖頭。
金輝道長頓時面色慘淡:“十天?”
向培虎又搖頭。
“那到底是還有多少日子?”
“十,九,八,七…”
王七麟這次是真的驚呆了!
結果向培虎數到七后停下了,說道:“七天。”
這個答案明明比自己預想中的最差答案還要差,可金輝道長心里莫名的松了口氣。
另外,盡管他是修道中人可此時還是忍不住在心底罵娘:草他奶奶個腿,剛才嚇死貧道了,還以為要橫死當場了呢!
現在他們有些相信向培虎的話了。
但王七麟還是有疑問,他問道:“向培虎,你既然能算出人的壽限,為何你沒有算出你娘子的?”
向培虎說道:“因為要算人的壽限,就得讓人吸進十方香,沒有修為的人吸十方香對身體很不好。”
“而且,我沒有想過我娘子會短命,所以我沒有想過要幫她算算壽限。”
“但你說的對,我該給她算的。她總說我呆,原來這是真的。”說到這里他忽然流下眼淚,“我是個呆子。”
王七麟又問道:“你媳婦已經死了,壽命已到,這是老天爺給的命,你應當知道你改不了吧?”
向培虎擦了把眼淚說道:“我想跟他斗一斗。”
“你怎么斗?誰能斗的過老天爺?”謝蛤蟆忍不住說道,“你娘子如今已經是鬼身,你即使能將她給帶回陽世又能怎么辦?你保存了你娘子的身軀嗎?”
向培虎搖頭道:“回尸還魂是向天借命的大法術,我不會,所以保存她身軀沒用。”
“何況,”他頓了頓,面色更悲,“我娘子身體壞掉了。”
謝蛤蟆面色一沉,道:“所以你想借尸還魂?”
向培虎說道:“借尸還魂哪有那么容易?得在我娘子鬼魂歸來的時候正巧準備好了一具八字相合、熱乎乎的女尸…”
“等等,熱乎?”王七麟問。
向培虎道:“是的,你不知道嗎?若要借尸還魂,血脈不能涼透。”
王七麟搖頭道:“我知道,我只是覺得你這個詞用的不太好。”
他看向其他人,問道:“這事怎么處理?那些死掉的人,算不算是向培虎所殺?”
徐大說道:“如果他們確實是在壽終之時死掉,那應當算不得兇殺。可是怎么界定這是壽終之時?七爺,我看還是把他給抓了吧,案情咱已經查明了,怎么判那是上頭的事,與咱無關。”
向培虎眼巴巴的問道:“王大人,你能不能托陰兵幫忙,將我家娘子從陰間帶回來?我可以給你報酬。”
王七麟低聲問道:“天罡地煞香譜的修煉之術?”
向培虎點頭:“對!”
謝蛤蟆也低聲道:“向先生,這修煉術可是你們一族的不傳之秘,你愿意為了你媳婦的鬼魂付出這么大代價?”
向培虎說道:“我答應過她,要一起一生一世的。”
王七麟不好說這個人到底怎么回事,說他殺人了,他確實手上沾了人命。
說他沒殺人,這些人又是壽命已到,只是通過他的手死掉…
突然之間他想到一個問題:“向培虎,既然你僅僅需要人的鬼魂去把你家娘子的鬼魂從陰間帶回來,那你為何非得害死他們?讓他們壽終正寢不就行了?”
向培虎搖頭道:“前兩個人我等了他們壽終正寢,可是他們頭七沒有回魂。”
“于是我就想,是不是他們在世上沒有可留戀的,所以就不回來了?”
“我沒辦法,只好與他們商量,算出他們壽限那一天到來,我得去動手殺了他們,好讓他們有所念想,頭七再回來。”
說到這里,向培虎面色沮喪:“可是頭七的時候還是沒有見到他們的鬼影…”
“于是你以為他們化作鬼后可能不是不想回來,而是回不來,所以你給老齋手上和腳上紋上了摩訶曼珠沙華,這是接引天華、黃泉路引天華,你想用摩訶曼珠沙華做陰陽世通關憑證,讓它帶你娘子鬼魂歸來?”王七麟打斷他的話問道。
向培虎說道:“就是這樣。”
徐大忍不住問道:“你算的壽限,準嗎?”
向培虎說道:“準。”
徐大說道:“那你幫大爺算算,大爺的壽限是哪一天?”
向培虎搖頭道:“只能算一年之內的,你的不在其列,至少還能活一年,所以我算不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壽命越短,算的越準,他還有七天。”
最后一句話是沖著金輝道長說的。
道長臉色很難看。
端游峰大怒,喝道:“妖言惑眾,我不信你真能推算人的壽限,這一定是你為自己開脫的詭計!”
向培虎連看都不看他。
這很氣人。
端游峰還要發火,金輝道長攔下了他搖搖頭示意不必多言。
他看向王七麟問道:“王大人,今夜的案子怎么處置?”
王七麟沖竇大春說道:“這起案子是詭案,轉移給我們聽天監。”
竇大春急忙抱拳:“謹遵七爺令!”
他又嘟囔一句:“還是七爺靠譜,錢笑真是尸位素餐,我們衙門起初看過幾處現場后就說是詭案,可錢笑卻說不是,他就是不想管事!”
實際上錢笑的所作所為倒也無可厚非,聽天監不是萬能的,他們接手的案子都是發現了妖魔鬼怪的痕跡。
但這幾起案子并沒有出現鬼的蹤影。
這就有點古怪了。
王七麟琢磨了一下問向培虎:“這些人答應了你的條件,可是死后再沒給你任何回信?”
向培虎黯然道:“是呀,他們怎么不守承諾?”
“頭七都沒有回來?”
“是呀。”
這點不正常。
除非是魂魄被妖魔鬼怪攝走,否則人死后第七天是會回魂看看的。
當然多數鬼魂回家只是例行公事看一看,除非有很大的執念,否則不會影響到陽世間的家人,頂多是守靈的人會在午夜突然感覺有一瞬間陰冷。
所以向培虎不是瘋子也不是傻子,他的所作所為是有的放矢:這些人是被他所殺,那頭七的時候無論如何會不甘心的回來看看,因為被人殺死這就是執念。
問題是它們偏偏沒有回來!
王七麟相信這些鬼魂若是回來過,不可能避的過向培虎這樣一名修為高深的香客。
他看向謝蛤蟆,謝蛤蟆想了想在他耳畔低聲道:“陰間是有規矩的,規矩比咱陽世還要森嚴,或許這些鬼沒有完成向培虎的囑托,它們沒臉回來面見他。”
這個猜測挺靠譜的,但也只是個猜測。
王七麟讓徐大看管向培虎,總之這人不能放任不管,得收押入監。
他又對竇大春招招手,道:“向培虎說他以前還與兩個人合作過,你去查一下這兩人的信息,有必要的話要開棺驗尸,我驛所里有個老仵作經驗豐富,讓他去幫忙。”
竇大春高興的說道:“好!”
只要能把這一樁疑案挪出去就行!
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王七麟向金輝道長和端游峰抱拳道謝,說感謝他們今夜幫忙。
金輝道長低聲道:“王大人,借一步說話?”
王七麟猜到他想要說什么,便走進一處偏房后搶先說道:“道長不必太把向培虎的話放在心里,端掌門所言極是,目前一切都是他的自說自話。”
端游峰苦笑道:“王大人,我等都是有修為在身的人,先前在下這話也就是發泄一下,咱們都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金輝道長輕聲道:“無量天尊,王大人,貧道曾在兩天之前收到過一封信,信是一位江湖故人的后人送來的,上面說是十日后來拜會貧道,要向貧道討教。”
“今天正是第三天,向培虎說我有七日可活,而第七日正是貧道那故人之后來找貧道討教的日子!”
王七麟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掌門擔心自己會死在他手中?既然如此簡單,你讓他改日再來就是。”
金輝道長搖搖頭,說道:“王大人,貧道如今壽已有八十,何懼兵解?”
王七麟吃驚的看著他,八十?怎么看上去只有五十歲的樣子?
這么會保養的嗎?
他猛的看向謝蛤蟆,這老頭到底什么年紀了?
謝蛤蟆猛摳鼻孔。
金輝道長繼續說道:“貧道知道這故人之后上門來找我的原因,他要幫家族討還一筆債。”
“問題便在這里,貧道知道這筆債,可是卻自認這筆債不該由貧道來背負。”
“說來慚愧,貧道今日宴請王大人,其實便有這不情之請。貧道素聞王大人斷案洞若觀火、剖決如流,故而想請大人幫忙查一起舊年疑案。”
“所以傍晚咱們遇上案子,貧道才如此熱衷于參與其中,請大人諒解,貧道懷了自己小心思,想親眼看看大人斷案手腕。”
“現在貧道已經見識了大人的厲害,深知貧道此生若要死個明白,只能靠大人幫忙。”
端游峰抱拳道:“王大人請恕罪,我與師兄在與您交往中存了小心思,這著實讓人不齒,但事急從權,實在是無奈之舉。”
王七麟面色自如,這種事不算什么,他擺手道:“端掌門客氣,只是本官并無什么特殊本事,僅僅是仗著運氣解決了幾個案件而已…”
金輝道長嘆道:“是王大人自謙了,您的所作所為我等都清楚,能夠斬殺白虎圣和二十八星宿的年輕人,豈能是運氣好?您的優秀,舉世皆知!您的功績,與世長存!”
徐大和謝蛤蟆相視一笑,娘的原來大家都是馬屁精。
王七麟覺得自己得把實情說開,他解釋道:“本官自從進入聽天監,確實破了不少案子,也誅殺了一些惡人,但功勞不能歸結于本官自己。”
“你們看本官這力士,他粗中有細、勇猛過人,每次作戰都是爭鋒向前,他的功勞很大。”
這話不是吹捧,徐大干架確實很猛,每次開門都是靠他,所以這也算是爭鋒向前。
就是開打后容易挨揍。
“在看本官這游星,您二位掌門都是修道中人,應當能看出我家道爺返璞歸真、出神入化的修為,實不相瞞吧,本官能斬殺強敵,幾乎次次都是靠了我家道爺。”
這更是實話,王七麟很清楚自己入行以來能活到現在的原因:要不是謝蛤蟆護著他,今年三十那天王六五肯定得帶黑豆給他上墳的。
道爺很厲害,就是容易翻車。
當然這很正常,多做者多錯、少做者少錯、不做者無錯,王七麟知道,道爺正是做的太多所以錯的太多。
謝蛤蟆宣了個肥喏,伸手摳了摳屁股又摳了摳鼻孔,看起來有點猥瑣。
金輝道長道:“無量天尊,我這位師兄和徐大人自然是天縱奇才,但他們不能掩飾王大人的日月之輝!”
“王大人,貧道自知這是不情之請,可是如今貧道壽命已到窮途,唯有您能讓貧道瞑目!”
這話說的嚴重了。
端游峰眼睛一紅,沉聲道:“王大人,不論您能否解除我師兄的心魔,以后上原府地界內,我金鼓派與金山派都是您的好友,您有所需,一聲令下,我等愿為之驅使。”
王七麟無奈一笑,道:“既然兩位掌門話已至此,那王某再作推辭便是矯情了,只是丑話說到前頭,本官智慧有限,并不一定能幫金輝道長解決難題。”
金輝道長一甩玉拂塵唱喏:“無量天尊,無論如何,貧道感激不盡。”
王七麟問道:“那道長要本官幫你做什么?”
金輝道長苦笑一聲:“王大人,貧道要講述的是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此地不宜久留,并非合適的議事之地,不如請大人挪步,咱們去我金山派設在上原府的道場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