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以后,王七麟一定要表揚麻青風,他負責的這井道收拾工作完成度很高。
井下一路通暢,他直接掉到了井底。
當然這有個前提,他還能回得去。
這口井像是活了起來,井底井道都在搖晃,整個井道像一條巨蟒,井底像是地震了,王七麟落地后還是使了個千斤墜才站穩!
昨夜徐大相當狠心,扔進來的炸藥和硝石量很大,整個井底烤的很熱乎。
如果不是考慮到這老井有問題,王七麟覺得臘月天待在井下也挺舒服的。
前提是身邊別有太多亂七八糟的動物。
這會他落入井下后發現身邊動物太多了。
貓狗耗子還有一頭大黃牛。
大家伙都在面面相覷。
腥臊味濃郁。
不過最清晰的還是一股海鮮的味道。
王七麟從牛屁股上拽下雷帥符想使用,可卻不知道怎么使用、不知道該往哪里用。
井道幽深,井下一片黑暗,他往左右看,無邊無際沒有井壁,只有黑暗。
但側耳傾聽,卻隱隱有浪花拍打聲傳來。
好像有大水在四周游蕩著。
老井…
陰蛟…
王七麟心中出現一個猜測:會不會這口井就是陰蛟?
就像當初大頂山旁邊的螣蛇洞,螣蛇張開的嘴巴是洞口,那剛才會吞吐的井口會不會便是陰蛟的嘴巴?
自己現在在陰蛟腹中?!
這個猜測合情合理。
于是王七麟就不怕了。
大不了自己在它肚子里敲鐘,直接給它送終。
外面有謝蛤蟆用不著他動用天王輪回鐘,只聽謝蛤蟆的聲音透過井口和井道迅速傳了進來:“魚師隨吾令,二十八宿隨吾身!雷部天工隨吾前行!”
“指山山崩!”
“指石石裂!”
“指人人生!”
“指鬼鬼滅!”
被王七麟摘下握在手中的雷帥符逐漸的亮起金光,像游魚般在他手中蠢蠢欲動。
見此王七麟急忙將它給扔了出去。
一聲轟鳴!
漆黑的井道中炸響一道天雷!
井道猛的一震、井底猛的抖動,但接著便恢復正常一動不動。
王七麟抓住這機會御氣于足下,抬腳踢著井道便往外竄。
下面一聲貓叫,八喵氣的想用小尾巴砸他:爹,你最愛的八崽還在下面,你不要崽了嗎?你對崽的愛都是假的嗎?
王七麟趕緊又踢著井壁跳下來去抓八喵,八喵很生氣,站起來用尾巴撐著地伸出一條前爪指著他。
見此他便沉聲道:“爹剛才是去探探路,萬一危險爹就自己上,怎么能帶著八喵一起去冒險呢?”
八喵立馬蹲下團成一個小黑毛球。
王七麟摟著它抬腳要跳上去,但想了想他又將八喵塞進懷里雙手抓黃牛扛在了肩上…
這是一戶人家的活命指望啊!
要是這頭牛沒了,怕是原本一戶好人家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他作為庇佑一城的主官,絕不能坐視這種事發生!
井道安穩下來后以他如今修為要逃出去輕而易舉,哪怕扛著一頭幾百公斤的黃牛也不成問題。
于是謝蛤蟆定住水井后趴在井口撅著屁股往下看,看到一個牛頭從下面飛了上來。
這把他給驚呆了,下意識往后一跳在心里琢磨:“難道老道我又翻車了?難道這水井不是成妖了,而是下面通著陰間,這是牛頭上來了?”
此時老宅里頭很亂,從四面八方跑來的家禽家畜像是忽然從魔魘中醒來,又夾著尾巴瘋狂往外逃跑。
有了前牛之鑒,漢子們很怕自家的牲口掉進水井里,這會都在各自忙活各自家的家禽家畜。
所以當一頭牛從水井里冒出來的時候,有漢子張大了嘴巴:“二丁啊,你看你家牛飛起來了。”
二丁正癱坐在地上失魂落魄,他聞聲扭頭,愣了愣后猛的大叫:“啊草!妖怪!”
王七麟扛著牛從井里飛出,將黃牛放下后問道:“妖怪在哪里?”
謝蛤蟆傻傻的問道:“七爺,你這頂著牛出來做什么?”
王七麟說道:“我順手把它一起給救了出來,怎么了?”
謝蛤蟆搖頭道:“哦,沒什么,你沒事就好。”
王七麟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謝蛤蟆又搖頭:“不,七爺,沒有陰蛟!是這個水井成妖了!”
“水井成妖?”王七麟大開眼界。
謝蛤蟆苦笑道:“無量天尊,這點老道士昨夜也沒有看出來,但確實是水井成了大妖!”
王七麟原本就紛亂的心情更亂了:“水井成妖?水井也能成妖?也對,床能成妖,水井會成妖也不是什么古怪事。”
謝蛤蟆說道:“不一樣,龍床能成妖,那是它沾染有龍氣。這水井能成妖——確切的說這不是一口井而是個地眼,不過不管它是什么,它里頭應當都藏著個秘寶,是這秘寶讓它成妖了!”
他進一步分析道:“事到如今,老道士可能已經知道這里發生的是什么事了!”
“多年前上原府不是發生過水災嗎?都說是走蛟,老道卻認為并非是走蛟,而是這里發生了什么事,這水井往外噴水造成了洪災。”
王七麟狐疑:“就這小井口能噴出多少水?哪怕日夜不停的噴水,又怎么能淹到上原府去?”
謝蛤蟆笑了笑道:“無量天尊,七爺,你剛才應當看到了,這水井的井口能擴大能縮小。當初造成洪災泛濫的可不是這小小的井口,當時這里應當是出了個大地眼!”
“所以不是有大能斬殺蛟龍讓其化作陰蛟鎮壓于此,而是有大能在此放入什么法寶,以法寶封印地眼不能再冒水。”
“后來這山棗鄉成立,盧氏搬遷于此,恰好將這地眼當做了水井。”
“之前你不是猜測有第三方勢力插入此事嗎?他們應當了解這地眼的真相!”
“如果老道推測沒錯的話,他們想獲得地眼中的法寶,以前是金陽子的下尸蟲擋了他們的路,他們無法除掉金陽子的下尸蟲,所以才想要通過我們借刀殺人!”
王七麟狐疑的看著他。
謝蛤蟆很不爽:“七爺你這是什么眼神?”
這不是信任的眼神!
王七麟說道:“道爺你行不行?這個猜測靠譜嗎?”
謝蛤蟆撫須道:“無量天尊,你也說了,這是猜測而不是推測,靠不靠譜只能看運氣了。”
這點兩人都很無奈,他們擁有的資料太少了。
謝蛤蟆又說道:“這是個地眼的猜測應當沒問題,里面有法寶的猜測也沒問題,現在地眼成妖的猜測同樣沒問題。地眼妖暫時被我以雷帥符震懾,短時間內它不敢作妖了,咱們得把老宅封存起來。”
王七麟問道:“剛才一群牲口往這里跑是怎么回事?”
謝蛤蟆道:“昨夜你們往里又是放炸藥又是放硝石,傷到了這妖怪,要知道炸藥猛火這些東西最能克制妖邪。”
“但方才麻大人指揮壯丁將水井給清理干凈了,等于克制妖邪的東西沒了,于是它開始作妖。”
“妖怪受傷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當然是療傷,它用法術操控了鄉里的生靈,讓它們主動投入自己嘴巴,汲取生靈的靈氣來療傷。”
兩人正在聊著,一道凄厲的鳴鏑聲飛上半空。
麻青風頓時大叫道:“七爺,喚兵符!”
王七麟跺腳跳起,道:“出發!”
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山棗鄉突發的情況一個接一個,案情之迷離、事態之古怪是王七麟生平僅見!
鳴鏑聲來自北方,王七麟踩著屋頂跟神廟逃亡似的一路飛奔,很快看到了鄉外的混戰。
北方隊伍以周老棍子為首,人數最多但實力最差,全是些水貨,被人打得雞飛狗跳。
還好周老棍子這老狐貍有幾分手段,手中那算命幡子搖晃,有一個個面目猙獰的大鬼小鬼往外爬。
一群鄉民打扮的漢子各展神通往外逃,有人已經突破了聽天監陣列逃了出去。
王七麟身在空中揮拳打出,張開嘴大喝道:“劍出!”
聽雷旋轉著飛射,小阿修羅和小乾達婆紛紛現身叫道:“請劍!”
有兩人手中的長劍像是被魚鉤勾住的魚,乖巧飛向他們兩個。
王七麟運行劍陣,小阿修羅和小乾達婆踩著劍柄像沖浪一般往前飛,跑在最前面兩個人聽到破空獨有的厲嘯聲大驚。
一個轉身揮舞長袖,袖子化作一道鐵幕纏住了小阿修羅。
另一個悶著頭還在往前跑,寄希望只要老子跑的夠快那什么法寶都追不上我。
但人跑的哪有劍飛的快?
小乾達婆御劍而過,劍刃從他頸下擦過,他隨即看到了一具無頭尸體在往前跑。
一劍誅敵,小乾達婆傲嬌的掐著腰看向小阿修羅沖他做鬼臉。
阿修羅一族嗜血善戰且驕傲,看到自己落于人后大為恚怒,掀起面盔露出猙獰面容沖對手大吼一聲。
這人的衣袖是法寶,正甩動長袖想繼續困住飛劍,哪知忽然發現飛劍殺氣大增!
怎么回事?
他的心里剛生出這疑惑,丹田猛然劇震,飛快運行的真氣像踩了剎車似的短暫停下。
飛舞的長袖頓時化作死蛇,他身前空門大開,一柄利劍冠胸而沒!
見此他的身影猛的一滯,緩緩低頭看向胸口說道:“好快的劍!”
兩個伙伴被兩柄飛劍在一個照面殺戮,剩下的人嚇得縮卵,紛紛拿出吃奶的力氣來逃命。
但東方和西方的隊伍已經圍上來了…
南方也有一道身影快速飛來,這是飛僵,飛到半空猛的落下,腳下有人被踩成了兩截…
見此這伙人更崩潰了。
一條揮舞砍刀的壯漢大叫道:“騰格里!”
聽到這話其他人大驚,紛紛放棄對手趴在了地上。
辰微月如風般飛上去一把抓住壯漢脖子沖霄而起,漢子臉上、手上、凡是暴露在衣服外的肌膚上都露出蛛網般的金絲…
金絲連綿成片,他整個人恍若金身羅漢!
“轟!”
飛出去的壯漢像一枚巡航導彈爆炸。
漫天都是血肉碎片!
剩下的人抓住機會又跑,一個青年悲憤的叫道:“公子快走!”
王七麟厲聲道:“誰都別想走!”
這是前朝余孽!
都公子和他的人果然沒能及時逃出山棗鄉,他們之前被困住了,這是趁著鄉里牲口狂奔制造出的混亂來突圍。
辰微月飛在空中,他登高望遠首先發現這群人中的核心,便伸手指向一條被兩個壯漢夾在中間的一個青年。
王七麟踏步向前,聽雷劍在身邊懸飛,兩把長劍在左右護法,端的是威風赫赫。
青年忽然停下了身,他木然的看向王七麟笑了笑,說道:“聽天監?好,算你們狠!但想要活捉本公子?呵呵,做夢!”
“草原上的雄鷹不會被鳥網擒獲,獨行的狼王不會成為野狗群的食物,騰格里的子孫不會被敵人生擒!”
隨著他的話音響起,他的臉上、脖子上和手上也出現蛛網似的金線,兩個眼睛更是黃的像得了黃疸。
王七麟內心響鈴大作,急忙踩地倒飛而起。
“轟!”
又是一聲悶響!
本來護衛在他身邊的兩人被炸成碎片。
其他人紛紛大叫:“公子不要!”“都公子饒我一命!”“饒命!放過我!”
一個又一個的金身羅漢出現。
聽天監落入地雷陣!
眾人心里一片冰冷!
王七麟大叫道:“全趴下!”
能在聽天監活下來的都是人精,王七麟聲音一起現場就像鐮刀割麥子,大印小印力士游星們爭先恐后趴在地上。
爆炸聲接連不斷,鄉外的土地上頓時腥風血雨!
一股股沖擊波帶著鮮血碎肉向四周飛散,沖擊波與沖擊波之間互相沖擊,又制造出更驚人的沖擊力!
直到最后一個人爆炸,沖擊波逐漸消失。
王七麟失神的站起來走了幾步,猛的頹然坐倒在地。
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如此慘烈的戰況!
尸骨無存!
同歸于盡!
聽天監肯定也有傷亡,雖然多數人聽到他的提醒后趴在了地上,可總有人反應不過來,最終被爆炸波給沖擊到。
這股爆炸波很恐怖,沖到人身上能將人體給沖碎!
他看向謝蛤蟆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謝蛤蟆喃喃道:“太陰煉形,太陽破形!怎么會有這么多人修習了太陽破形術?而且他們怎么會都練到了自爆體的階段?”
其他人心有余悸的站起來,有半數跪在地上瘋狂嘔吐。
這一幕實在太血腥、太殘酷了!
沉一面色沉重的盤腿坐在地上,雙手合十快聲誦讀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
這是地藏菩薩本愿經,為亡者祈福、為生者禱告。
王七麟等待著謝蛤蟆介紹,謝蛤蟆沒有讓他失望,沉聲說道:“這是太陽破形術,乃是我道家的神術。”
“這是神術?”王七麟幾乎要崩潰了。
謝蛤蟆說道:“無量天尊,你聽老道士說完。”
“先說太陰煉形,這是我道家尸解法術之一,《老子想爾注》中有所記述,說的是太積,練形之官也。世有不可處,賢者避去,托死過太陰中;而復一邊生像,沒而不殆也。俗人不能積善行,死便真死,屬地官去也。”
“簡而言之,普通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去地府輪回。而我道家修習太陰之道,可以尸解,脫去軀殼束縛以陰魂之身行走太陰。”
“與斬三尸一樣,這尸解也是一種后天入先天的法子。”
“太陽破形同樣是后天入先天的法子,但它與太陰煉形完全不同,太陰煉形是保存軀體將陰魂藏入太陰中。而太陽破形卻講究不破不立,將自己的軀殼尸解開來,再鑄生機!”
說到這里謝蛤蟆疑惑的自語道:“但不管太陰煉形還是太陽破形,都是后天巔峰的修士要破境入先天時候遇到瓶頸,才不得不選的修行之術,要修成這法術難如登天,為何這里許多人都練成了?”
又是一個疑惑!
王七麟仰頭無語問蒼天。
徐大過來安慰他道:“七爺,情況還行,咱這次好歹把都公子和他的余孽全給一鍋端了。”
王七麟死氣沉沉的說道:“一鍋端?你不覺得這情況很反常嗎?這伙人竟然二話不說就自爆,它娘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剛才與我說話的人便是都公子?”
徐大無奈的嘆了口氣。
連個活口都沒有留下,他們想要核實情況都沒法核實!
帶著一堆疑點,他們封鎖了山棗鄉后先行返程回到上原府。
山棗鄉之行經歷許多神秘和詭異,王七麟現在滿腦子都是疑惑。
要解除疑惑得靠信息。
但能給他提供信息的人幾乎死光了。
都公子一行死了。
盧連明死了。
收拾過白骨尸骸的三戶人家全死了。
現在只有侯門還存在,但王七麟知道自己肯定找不到天眼侯了。
對方精心設計了他們,先是以關于楊右的真實消息來獲得他們的信任,又給出了山棗鄉的假消息,這一連串計劃環環相扣,最終怎么會留下天眼侯這個漏洞給他們抓到?
可是不管怎么樣,他得去侯門看看。
王七麟抱著僥幸心理,他希望天眼侯小覷自己一方的實力,以為自己在老井見到金陽子下尸蟲后會死在那里,所以沒有離開上原府,還在侯門里作威作福。
老天爺對他很好,他們一行入城后兵分兩路,一路回到驛所另一路被他帶著包圍了侯門。
看到他們到來,一個穿著黑衣做勁裝打扮的漢子高興的迎上來抱拳說道:“在下侯玉樓見過諸位大人,大人們應當是剛才鄉下回來吧?然后就急急忙忙的來我們侯門,實在讓我等受寵若驚!”
聽著這話,王七麟覺得哪里不對勁,他持以懷疑眼神。
然后注意到這侯玉樓臂上戴孝。
徐大脾氣暴躁,上去推搡侯玉樓吼道:“少它娘在這里跟大爺唧唧歪歪,說,你們天眼侯呢?”
侯玉樓修為頗高,被徐大推了一把卻紋絲不動,他狐疑問道:“不知在下哪里惹了大人?大人為何如此生氣?”
王七麟看著他手臂上戴的孝,心里生出不妙的感覺,問道:“你們的天眼侯呢?他是不是死了?”
侯玉樓面上露出一絲怒氣,說道:“天眼侯活的好好的,他正在宅子里陪同竇大人勘察現場,我等不知道聽天監的大人們會突然到來,所以未能遠迎,還望大人…”
“別廢話,帶我去見天眼侯!”徐大打斷他的話說怒聲道。
侯玉樓一臉的莫名其妙,他帶著一行人進入院子,穿過大堂去了后院,然后王七麟就看見竇大春正扶著腰刀人模狗樣的滿院子轉悠。
有一個陌生面龐的瘦削老人陪同在旁,體型與王七麟見過的天眼侯很像,但面容卻完全不一樣。
王七麟凌亂了。
他隱隱知道自己將遭遇什么。
果然,侯玉樓沖瘦削老人拱手道:“門主,聽天監的大人們到來了,而且他們點名要見您。”
老人快步走來,有禮有節的拱手失禮:“在下趙擴,見過諸位大人。”
王七麟、徐大和謝蛤蟆全懵了:“你是趙擴?”
老人點點頭說道:“在下確實是趙擴,如假包換。不知諸位大人找在下有什么事?是要探查我們侯門弟子被屠殺一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