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蛤蟆這句話把王七麟給弄懵了。
他反問道:“道爺你的意思是,咱又被人給坑了唄?”
謝蛤蟆沉重的點頭。
王七麟勃然大怒:“還真就是什么人都能坑咱了唄?來,怎么回事,你給我好好說說,咱這次又怎么讓人給坑了?”
謝蛤蟆問道:“你們知道我道家的斬三尸嗎?”
眾人紛紛點頭:“聽說書的說起過。”
“是不是人斬三尸能成神仙?”
“什么成神仙?是成圣!老牛逼了!”
“兄弟仔細說說,多老?”
謝蛤蟆搖搖頭道:“說書先生們不了解道家修行,只是說故事罷了,道家斬三尸沒有那么強大,三尸就是三欲望,斬它們是為了突破修為境界,后天進入先天。”
“三尸又叫三尸蟲,道書《夢三尸說》曰:人身中有三尸蟲,上尸三蟲,中尸三蟲,下尸三蟲。”
“其中上尸蟲名為彭候,在人頭內,令人愚癡呆笨,沒有智慧。”
“中尸蟲名為彭質,在人胸中,令人煩惱妄想,不能清靜。”
“下尸蟲名為彭矯,在人腹中,令人貪圖男女之欲。”
“等等,”徐大打斷他的話說道,“七爺,這有點像是人的三魂呀?”
王七麟點頭,確切來說,三尸蟲像是反過來的三魂。
人有三魂,胎光、爽靈、幽精。
其中胎光主生命,久居人身則可使入神清氣爽,益壽延年,反過來就是中尸蟲彭質。
爽靈主靈智,能使人機謀萬物,反過來是上尸蟲彭候。
幽精主掌控,能使人節治酒色欲望,保存精氣神,反過來則是下尸蟲彭矯。
謝蛤蟆點頭說道:“二者之間確實有些聯系,但這要說的話就得詳細來說了,咱們暫時沒有時間,老道士先說這次的局。”
“你們所斬殺的金陽子,便是他三尸之一的下尸蟲彭矯,沒有實體,如同鬼魅。”
“而下尸蟲驕奢淫逸好酒色,它對男女都感興趣,所以見到你們之后才會想要蹂躪你們。”
“這個局的目的便是讓咱們來幫助金陽子斬三尸破境!”
“老道士若是沒有猜錯,金陽子還活著,而且遲遲未能從后天境入先天,所以他決定煉出三尸蟲,以斬三尸的法子來突破修為!”
“可是金陽子前輩乃是我正道高人,若是他斬三尸破境進入先天,那本朝對付前朝余孽,豈不是又多了一名助力?”沈三納悶的問道。
謝蛤蟆說道:“這個局是為了什么,老道士還不好說,或許這局不是前朝余孽所設置,只是金陽子或者與他有關的人想要找人幫他斬三尸破境,所以才把咱們引來。”
徐大反應過來,問道:“侯門?侯門在設計咱們?”
謝蛤蟆搖頭道:“不好說。也有可能是前朝余孽設的局,金陽子遁出江湖已經有二十年,誰知道他去過哪里?如今又變成了什么人?”
王七麟說道:“道爺你是怎么做出這判斷的?就因為金陽子好色嗎?”
謝蛤蟆緩緩的說道:“不,是老道士今夜才突然明白趙榮生給你那玉盒里的玉卵,是個什么東西。”
“那也是金陽子的一個三尸蟲,若我猜測不錯,應當是上尸蟲彭候!”
“不是黃泉監領頭老太監的寶貝兒嗎?”徐大問道,“楊右當時跟咱就是這么說的嘛,說這是勞什子萬公公的寶貝兒…”
說到這里他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也對,公公們的寶貝兒正是一條蟲子。”
沉一摸摸后腦勺問道:“你在說什么?噴僧怎么聽不懂?”
徐大與他耳語兩句,沉一猛的大笑:“那噴僧的寶貝兒可不是一條蟲子,哈哈,是一條蛇!”
“對,你那是一條蛇,一條菜蛇。”
“為什么是菜蛇?”
“不吃肉。”
王七麟實在忍不住了,強忍著痛苦給他們倆一人來了一拳:“都踏馬什么時候了,你們還在這里開黃腔呢?咱們被人坑了你們知道不?”
沉一說道:“他們要坑的是七爺你呀,不是坑我們。話說七爺你好像被坑了好幾次?你要不要去算算命,噴僧覺得你這是五行缺坑,所以老有人來給你送坑。”
“閉嘴!”
王七麟將話題轉回來,問謝蛤蟆道:“你說那玉卵是個上尸蟲?何出此言?”
謝蛤蟆道:“玉卵以一個玉盒禁錮,盒子上寫的是個蠃字,那天徐爺將這字解釋了一大通,唯獨忘記了它在上古的含義。”
“老道士也是粗心了,被他這所謂的儒家弟子給帶進了坑里,光聽他說去了…”
“道爺咱自己人,你這時候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不大合適吧?這不講義氣呀。”徐大不悅的說道。
謝蛤蟆不理他,自顧自的說道:“上古著作《大戴禮記》記載,古人把所有能誕生靈智之物全叫做蟲,合稱五蟲,分別是蠃、鱗、毛、羽、昆。”
“對對,確實是這樣,”徐大像模像樣的補充道,“其實這種稱呼也傳承到了現在,你看山里人管老虎叫大蟲,南荒人管蛇叫長蟲。”
“那什么是蠃蟲?”
“沒有毛、沒有羽的便是蠃蟲,包括人、蚯蚓、蛤蟆、泥鰍和一些無鱗的魚等等。”謝蛤蟆說道。
“所以那其實不是個玉盒,而是個牢籠,困住蟲子的牢籠,之前困住的便是上尸蟲!”
“按照老道士猜測,應當是金陽子為了破境放出三尸蟲,本想斬殺它們以此進入先天。”
“可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錯,三尸蟲紛紛跑出,上尸蟲渾渾噩噩、殘忍嗜殺,應該被刑天祭給碰上了,刑天祭便將上尸蟲收服凝聚為玉卵,以玉盒牢籠困守。”
王七麟道:“黃泉監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這消息,于是讓楊右潛伏進去尋找這東西?”
“不對,道爺,這說不過去,若玉卵是上尸蟲,那趙榮生的話怎么解釋?”
“他說只要將玉卵放出來,楊右便能自己找到它,可楊右憑什么能找到它?這又不是楊右的三尸蟲!”
謝蛤蟆遲疑了一下,說道:“趙榮生并不了解實情,放出上尸蟲后,應當不是楊右能主動找到它,是能知道它的消息!”
“上尸蟲得到自由必然恢復本性大殺四方,以黃泉監消息之靈通,還能找不到它嗎?”
徐大也猜測道:“七爺、道爺,那都公子會不會就是在找上尸蟲?”
王七麟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前朝余孽想等臘月二十八年集的時候,將上尸蟲扔進集市中,讓它去大殺四方?”
徐大急忙點頭。
這個猜測倒是可行。
上尸蟲一旦恢復真身便是金陽子的形象,到時候他在集市上胡亂殺人,朝廷確實很難將它與前朝余孽產生聯系,到時候要想去塞外反殺復仇可就成了師出無名。
新漢朝士兵以天朝上國神兵利器自居,讓他們去無緣無故的屠殺老百姓,哪怕是異族老百姓,他們很難過得了心里的坎。
不是所有人都像東瀛武士們那么兇殘暴戾沒人性,儒家環境熏陶出來的百姓,與孤島叢林法則養育出來的牲畜還是不一樣的。
今夜戰事已經完結,王七麟安排沈三帶人去盧氏老宅收拾殘局,自己帶人回驛所。
四個隊伍來找他匯報情況,并沒有發現有什么人外逃。
王七麟發現麻青風不在,結果花青衣茫然的說道:“剛才不知道怎么回事,隨著一聲鐘響,麻大人帶來的尸體全倒地了。”
巫巫點頭:“對,七爺我去看過了,好慘喲,全撲街了。”
王七麟佯裝不明所以:“還有這等事?你們多安慰安慰他,我現在需要休息,就不去看望他了。”
轉身跑路。
但走了一段路后他忽然問謝蛤蟆:“道爺,如你所說我們今夜所殺是金陽子的下尸蟲,那也很有可能是前朝余孽想要驅使這下尸蟲去年集上大開殺戒,這樣更符合黃君子和侯門送給咱們的消息。”
“為什么你卻猜測說這是個局?有人想利用咱們的局?”
謝蛤蟆說道:“因為前朝余孽無法驅使下尸蟲去幫他們做事,沒人能驅使下尸蟲去給自己做事。”
“三尸蟲不是人!”
王七麟沉默了一下,說道:“我覺得我或許可以驅使他。”
“誰給你的信心?”
“下尸蟲當時看我的眼神給我的信心。”
徐大說道:“大爺也能驅使他!”
謝蛤蟆和王七麟一起懷疑的看向他。
徐大說道:“大爺跟他說,你從后面來,他就只能從后面來!”
王七麟沒好氣的說道:“這叫沒的選,不是你的安排!”
他回到驛所后找了個房間睡下。
正好他出行前剛買了九草大補丹,這丹藥有活血化瘀的神效,王七麟便在睡前服用了一顆。
他想幸虧沒人看見自己服用這丹藥,否則豈不是坐實了自己腎虛的傳聞?
因為內傷,他睡了個懶覺,罕見的一直睡到日上中天才醒來。
醒來后他發現文奎恭謹的站在外面。
王七麟奇怪:“文大人你等在外面做什么?有事等我出來再說不就行了?”
文奎抱拳道:“七爺昨夜為本鄉百姓與強敵血戰受傷而需要休息,卑職在門外靜候一會是理所應當的。”
王七麟昨夜表現出來的勇猛、強悍和正直深深的打動了他,他是對這個新任鐵尉真服氣了。
文奎找他也沒什么要緊事,就是想要告訴他一個消息,昨夜鄉里一切正常,再沒有房屋腐朽、也沒有人家詭異死亡。
“看起來之前的三起詭案就是盧氏老宅的下尸蟲所為?”王七麟聽到他的匯報后問道。
文奎點頭道:“一定是它干的。”
王七麟問謝蛤蟆:“下尸蟲有這個本領嗎?”
謝蛤蟆說道:“這點不好說,三尸蟲確實有神通也能御使法寶。但老道士感覺奇怪的是,金陽子的下尸蟲為何要殺害鄉里那三戶人家?”
有力士拿來新鮮出鍋的包子,王七麟一手掐著一個蹲在地上啃了起來。
徐大也出來吃,然后從懷里掏出來一瓣蒜嘀咕道:“吃肉不吃蒜,滋味少一半。”
王七麟啃著包子問道:“對盧氏老宅老井的挖掘工作進行的怎么樣了?還有盧氏的人,控制起來了沒有?”
文奎為難的說道:“老井的井壁被炸塌陷了,下面還有火星子,不知道還有沒有炸藥和硝石殘留,所以沒法大肆挖掘。”
硝石這東西雖然不會爆炸,可是能燃燒,燒起來威力一樣驚人。
“盧氏全族已經被監控了起來,然后盧氏族長上吊自殺了。”文奎恭謹的說道。
王七麟嘴里的咀嚼停下了,問道:“盧氏族長自殺了?什么時候自殺的?”
文奎深吸一口氣道:“昨夜。”
王七麟冷笑道:“你看看、你看看,這擺明有問題呀。走,吃完飯去看看。”
出門之前他想了想,又說道:“你安排人把河道旁的尸骸看守一下,待會咱們還要再去看看,讓道爺看看。”
山棗鄉中,盧氏與王氏涇渭分明,盧氏全族住在西南角,這里沒有王氏的人和其他百姓。
冬日里沒有農活,盧氏家家戶戶待在家里,這樣聽天監派了力士和游星沿街搜尋,就把他們給看守住了。
每一座房子,就是一座監獄。
他走到鄉里西南,文奎給他一一介紹了井然有序的房屋。
盧氏家族在山棗鄉發展不錯,不知道是風水選的好還是祖宗福蔭子孫,全族開枝散葉,如今已經有五十多戶人家。
王七麟讓文奎帶人將這些人家十四歲以上人員全給帶到盧氏祠堂,不分男女。
得知此消息,盧氏有老人急匆匆找來,見了王七麟跪地就拜:“大人啊大人,女子不得不進祖祠,這是規矩!”
王七麟淡淡的說道:“新漢的百姓不得勾結前朝余孽謀逆造反,這不光是規矩,還是國法!”
老人抬頭茫然問道:“敢問大人此言何意?”
王七麟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們盧氏有人與前朝余孽勾結,意圖謀反,按照國法當滿門抄斬、全族株連!”
老人當場變了臉色,連連磕頭:“大人饒命、大人恕罪,大人明鑒,大人明鑒!這一定哪里有問題,我們盧氏耕讀傳家,忠君愛國,怎么能勾結前朝余孽?這一定有誤會!”
王七麟說道:“老人家起來吧,你說這些沒用。盧氏沒有勾結前朝余孽,那他們怎么會藏在你們盧氏老宅?”
接下來他拿出了統治者欺負被統治者時候的經典理論:“一個巴掌拍不響嘛。”
“再說,本官昨夜斬殺前朝余孽,你們盧氏的族長當夜就自盡了,現在你跟我說你們盧氏與前朝余孽沒有關系?”
王七麟看向徐大道:“你信嗎?”
徐大堅定搖頭:“我不信!”
王七麟又問文奎、麻青風等一行人:“你們信嗎?”
一行人紛紛搖頭:“不信!”
王七麟沖老人攤開手道:“你看,大家伙都不信。”
老人哭喪著臉說道:“大人、大人,此事必有大詭異,但草民等真與前朝余孽毫無關系!”
他抬頭看看祖祠,道:“要不然在外面審我盧氏族人可否?莫要去祖祠,女人不能進祖祠呀!”
王七麟不耐道:“休要廢話!本官就是要在你們盧氏先祖面前審你們這些人,讓你們先祖瞧瞧都養育了什么子孫!”
五十戶人家近五百口子人,還好盧氏祖祠前些年才修建起來,如同一座小廟,有寬闊的院子容納這些人。
王七麟這次帶來的人可是多,大印小印、游星力士們分列成一排又一排,玄黑官袍、兇神惡煞,嚇得老百姓瑟瑟發抖。
李塔在人群里穿梭,用他強壯威武的體魄和蠻橫霸道的面容去給他們制造壓力。
王七麟騰身跳上祖祠屋檐,站在上面厲聲說道:“山棗鄉盧氏,大逆不道,竟然與前朝余孽勾結,意圖謀反,罪當誅九族!”
這話一出口,場下震翻一堆人。
昨夜祖屋動蕩,他們已經隱隱猜到不妙,早上族長上吊自殺,明眼人更是惴惴不安。
可是任何人沒有想到自己會攤上這么個罪名,反應過來后全場開始痛哭流涕、號天叩地!
王七麟威嚴的俯瞰眾人,繼續說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當今圣上慈心仁厚!”
“本官念及你們中絕多數人是無辜的,僅僅是受到親人牽連罷了,所以愿意給你們一個立功改過的機會!”
“你們當中一定有人知道前朝余孽的消息!”
“而且前朝余孽一定有人藏在鄉里還沒有離開!他們都是生面孔的外鄉人,你們一定有人見過他們!”
“只要提供線索,本官可以對你們盧氏既往不咎!”
“若是抱僥幸之心不肯與本官坦白交代,那就是放棄立功改過的機會,將自己和族人打入死牢,就是要滅絕盧氏!”
“本官奉勸諸位一句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爾等和盧氏能否繼續在山棗鄉活下去,就看你們的意愿!各位大人,把人帶走,各回各家,封閉管轄!”
“爾等只有一上午的時間!今天上午若是愿意交代那就活命,若是不肯交代那整個盧氏全部下入大牢,滿門抄斬!夷全族!”
王七麟重重揮手,游星力士們齊齊抽出腰刀來助長聲勢。
他心里有些遺憾,可惜麻青風的煉制的尸體昨夜全讓天王輪回鐘給輪回了,否則留著的話這會能起大用場。
死人給人能帶來的威懾力還要超過朝廷。
剛跪下沒多久的盧氏全族又被一一帶回,王七麟留下大印小印們分批次管理盧氏族人,他和謝蛤蟆等人去往河邊再看骨骸。
骨骸被挖開了,謝蛤蟆看到后立馬‘咦’了一聲:“不對呀。”
他蹲下仔細看這幅枯骨,指著骨骸問文奎道:“文大人,這幅枯骨是你們在一棵雷擊木里發現的?”
文奎抱拳道:“回稟道爺,一點沒錯。”
謝蛤蟆搖頭道:“不可能,這不是一具骨骸,或者說這些骨頭不是一個人所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