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讓謝蛤蟆去找徐大,然后審訊周仙師的徒弟。
這貨叫二根,是老和尚收養的一個孤兒,平日師徒兩人相依為命,或者說一起做壞事。
二根為了活命將周仙師的一切都交代了,老和尚不干好事,他抓鬼卻也養鬼,最擅長驅鬼入戶,然后等鬼將這戶人家折騰的受不了了,他再上門去抓鬼。
周仙師每次動手都說‘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衲不要錢只要施主心誠拜我佛’,但其實一個銅銖也少不得,都是二根去要的。
如果誰家給錢給少了,那就是沒有誠心拜我佛,等著再有鬼去折騰他們家吧。
老和尚比沉一師徒還要過分,吃肉喝酒一樣不差,還喜歡化妝后賭錢逛青樓,二根交代他還有私生子,不下于十個的私生子!
這也是老和尚努力賺錢的原因,養孩子壓力很大!
謝蛤蟆回來正好聽到這里,他忍不住哈哈笑道:“無量天尊,沉一,你家佛祖該整頓一下隊伍了,看看你們和尚現在都干些什么?”
沉一漲紅了臉:“阿彌陀佛,他那叫和尚嗎?他連法號都沒有!再說,你們道士不也喝酒吃肉嗎?”
謝蛤蟆詫異道:“我們道士喝酒吃肉,不是應該的嗎?”
沉一愣了愣,突然一狠心:“無量天尊,貧道沉一,以后干壞事都算你們三清道祖頭上!”
王七麟沖謝蛤蟆招手,謝蛤蟆上來低聲道:“沒有發現異常人,這衙門人多,外面看熱鬧的人更多,殺手身份不好查。”
這在意料之中,他說道:“好,你先退下,我還有事問二根。你師傅失蹤于八月初五,這個日子你記得可是清楚?”
二根使勁點頭:“就是八月初五,因為這天我二師娘來找他要養娃錢,但發現他不不見了,之后再也沒有找到!”
“那他失蹤之前有沒有什么詭異表現?”
二根絞盡腦汁想了想,搖頭。
“他失蹤前有沒有說過什么?留下什么訊息?”
“一切如常,他還說秋天要進補,然后買了個羊想要殺羊吃肉呢,所以沒有什么異常。”
王七麟緩緩點頭,又問道:“那大頂村的事怎么回事?”
二根哭喪著臉道:“大人,都是尹丁吩咐我干的!我發誓,真的是他吩咐的,都是他安排的,本來他找我師傅要去辦這事,然后我師傅不見了,他最終只好就讓我假扮成我師傅的樣子去村里。”
“為什么要辦這事?”王七麟緊緊追問。
二根茫然搖頭:“我不知道,而且我問過他,他說這事與我無關,我師傅自然知道原因,讓我去問我師傅。然后他也給了我金銖,也交代我到時候要說什么,于是我前兩天便披上了我師傅的袈裟去了村里。”
“人皮面具也是他給的?”
“對,他為了找我師傅來找我好幾次,最后一次實在找不到我師傅,就給了我這面具,讓我假扮他。”
王七麟審訊一番,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消息。
一切問題的指向都是尹丁。
從他見到后就一直默不作聲、老老實實的尹丁。
可是尹丁已經死了!
死的真是時候!
不過王七麟倒是大致相信這些人的供詞,因為這些人還不知道尹丁死了,他們也沒來得及串供,所以供出來的話大致可信。
最主要的是,他們壓根沒供出什么有用信息,現在他們說的話不必作假。
謝蛤蟆問道:“你身上的袈裟,是你師傅所遺留?”
二根慌張的點頭。
謝蛤蟆道:“那你把袈裟脫下來,這是案情證物,需要收歸公家。”
二根不疑有他,趕緊脫下袈裟放到地上。
謝蛤蟆將袈裟折疊放到了桌子上,湊到王七麟跟前低聲道:“周仙師或許人品卑劣,但水平實打實的厲害,我看到的周仙師就是二根假扮的,但二根并沒有修為,我所看見的罡氣外放,就是這一件袈裟!”
“這件袈裟…”
“堪稱一件法寶!”謝蛤蟆沖他點點頭。
王七麟不動聲色的將袈裟塞進了懷里,這時候八喵礙事,被他給拽了出來。
案情發展到現在,大頂村的鬧鬼一事已經解決了:村里壓根沒有鬧鬼,是尹丁和背后黑手在搗鬼,他們自導自演了一場戲。
不過村里發生了兇殺案,二娘子和她的兒子都被尹氏推入了地墟,至于死沒死還不清楚。
他先將幾個人收監,隨后去查看尹丁的尸首。
徐大陰沉著臉說道:“他死的很快,突然之間掐住脖子,接著七竅流血。”
王七麟看向謝蛤蟆,謝蛤蟆上去看了看說道:“中毒,奇毒!”
馬明迷茫的問道:“七爺,這是怎么回事?”
“很簡單,尹丁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事,為了防止我們也知道這些事,他只能死。”王七麟給尸體蒙上白布嘆了口氣。
徐大低著頭悶聲悶氣的說道:“七爺,我的錯!”
“是我的錯。”王七麟搖頭,“我以為這件案子就是一個大房殺二房案。”
“按照我的推測是這樣,丈夫娶了一個漂亮又能干的二房回家,大房怕影響自己地位,便聯合自己人將她給殺了。事后這消息廣泛傳播,甚至在縣城里傳了起來,丈夫和大房害怕了,于是想將二房說成鬼。”
“殺人是死罪,殺鬼卻不是罪!”
說著,他的身體一點點變冷。
他意識到大問題來了,之前他以為自己要解決掉一樁案子,給自己的職業生涯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
但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牽扯進了更大的案子!
有人布了一個很大的局,甚至要為此殺人滅口!
仵作趕來,王七麟將尸體交給他,讓他來驗尸。
馬明擔心的問道:“尹丁死在咱手里,大頂村恐怕不會善罷甘休,我了解這些山里人,他們很團結、很野蠻。”
王七麟道:“但你不了解背后黑手,這件案子不再是一個山村里的案子,而是牽扯甚遠。背后黑手不會讓大頂村的村民來鬧事的,他要的是這件案子趕緊失去熱度,趕緊無人問津。”
這時候需要一個捧哏的,往日這活都是徐大的,但今天徐大不說話,陰沉著臉低著頭。
王七麟只好自己說道:“這案子還不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尹丁雖然死了,可是有人沒死,而且她主動送上門來,肯定是知道什么。”
他一直不明白‘魚汕汕’出現的目的,現在能夠確定她與這案子有關系。
她不光再造了二娘子出場方式,還與尹丁二娘子長得一般無二,以至于尹丁夫婦看到她后就把她誤以為是二娘子再現。
于是他把魚汕汕帶到了身邊,回到客棧之后直接將她拉進了自己房間。
徐大很反常。
以往這時候他肯定要說幾句騷話,但今天他只看了一眼,就皺巴著眉頭走了。
王七麟看著魚汕汕,姑娘一身大紅嫁衣被荊棘苦草撕扯的七零八落,雪白嬌嫩的肌膚若隱若現。
不過這沒什么誘惑力,她臉上的濃妝因接連哭泣,被淚水給攪和的亂七八糟,就跟臉上讓張旭寫了字一樣。
王七麟指著房間里的銅盆說道:“去洗臉。”
魚汕汕乖巧的洗臉,又怯怯的指著毛巾問道:“我能用嗎?”
王七麟冷笑道:“別在我面前裝的跟個小貓一樣,你敢在老林里裝女尸,膽子比我要大的多,所以你最好露出你真面目來,這樣咱們坦誠相見,對彼此都好。”
魚汕汕默默的擦臉,然后歸攏了一下頭發看向王七麟。
這還是個女孩,臉蛋圓圓帶著點嬰兒肥,大眼睛、長睫毛,彎眉如月、五官甜美,水洗之后臉上皮膚瑩潤皎潔。
夕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照在她臉上竟然看不到什么汗毛。
整個面容,如玉石打磨而成;整個姑娘,就像是一尊白玉可人。
多看了兩眼后,王七麟咳嗽一聲問道:“你不是魚汕汕,尹丁那個二娘子才是魚汕汕,對吧?”
姑娘點點頭,眼睛又冒出淚珠:“我叫魚罩罩。”
“魚罩?那你在林子里是騙我的,你爹其實是個捕魚的,對吧?”王七麟問道。
姑娘沉默了一下,說道:“是魚罩罩,不是魚罩。我沒有說謊,我爹確實是辭官后做了教書先生,我們姐妹的名字出自于《詩經小雅南有嘉魚》,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南有嘉魚,烝然汕汕。”
王七麟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我誤會了,那魚汕汕是你的?”
“是我妹妹,我們是孿生女。”魚罩罩不動聲色的松了松衣服,讓寬松的嫁衣遮掩住自己的上身,“我在林子里除了用了假名字,一切都是真的,我妹妹出嫁的時候失蹤了,于是我就去查,查了兩年才查到這里。”
“把我不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王七麟沉聲道。
魚罩罩抿了抿嘴卻不說話了,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胸,一語不發。
王七麟面色一冷,咬牙道:“怎么,本官好聲好氣與你說話,你反而以為本官好欺負?本官告訴你,你現在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坦白從寬!你只要活著,那你什么都瞞不住,本官有的是辦法撬開你的嘴巴!”
魚罩罩身軀有些發抖。
王七麟獰笑一聲,湊上前去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粉嫩的小姑娘落在我們聽天監手里,我們一般怎么折磨你?”
“我會狠狠的蹂躪你!我蹂躪完了還有其他人上!你看到了,我手下還有好些人馬!”
馬明悶悶的聲音響起:“七爺,我不上。”
沉一的聲音響起:“阿彌陀佛,噴僧也不上!”
謝蛤蟆的聲音響起:“王大人,老道士知道你是嚇唬她,但老道士不想沾這樣的因果。”
王七麟這才想起破客棧的隔音效果很差,他踢了墻壁一腳吼道:“都閉嘴!斷案呢!”
他看向八喵,八喵搖搖頭:喵、喵爺也不干!
九六歪歪頭:六是寶寶,什么也不懂,只想睡覺。
這樣他怒視八喵,八喵想了想只好張牙舞爪的上前來配合,它使勁睜大眼睛、使勁張大嘴巴、使勁揮舞爪子:“啊嗚啊嗚!”
九六跑去打瞌睡,它倚著床腳很快打起了奶呼嚕。
見此八喵跑回去先把小尾巴變成小被子給它蓋著小肚子,然后又跑回來繼續張牙舞爪。
魚罩罩瞪大了眼睛說道:“啊,玄貓,你這是一只玄貓!”
八喵聽到對方認出自己身份,趕緊收回爪子灰溜溜跑去找九六:不能給玄貓家丟臉啊。
于是它不去幫王七麟嚇唬姑娘了,玄貓不能助紂為虐。
王七麟冷笑道:“你認得玄貓?看來也是江湖人士。”
魚罩罩終于開口,她說道:“對,我出自妙音閣,十歲的時候我與我妹妹都被妙音閣選中,但我父親不舍得兩個女兒都離開自己,于是把我送進妙音閣,把我妹妹留在身邊。”
“繼續。”
魚罩罩說道:“兩年前我忽然接到一封信,信里說我姐姐丟了、我爹爹傷心欲絕瘋了。于是我想回家,可是師傅不許…可是我回家后,我爹爹已經死了!”
說到這里,兩顆大眼睛里又蓄滿了淚珠:“我爹爹瘋了以后,起初是見到姑娘就喊我妹妹的名字,后來見到人就喊我妹妹的名字,最終見到影子就喊我妹妹的名字,有一次他在水井里見到了自己的影子…”
淚水滾滾流下。
王七麟一拍桌子喝道:“人販子都得死!你妹妹怎么失蹤的?”
魚罩罩搖頭哭道:“我一直沒有查到,我只查到她最后出現在大頂村,她被尹丁那惡棍囚禁在家折磨,然后被大娘子給推下了地墟。于是我就花錢找人在城里散布消息,將大娘子的所作所為傳了出來。”
“結果,”她突然哭的更厲害了,“結果我害死了我妹妹的寶寶,我不知道他們會把寶寶扔進地墟摔死!”
撕心裂肺,傷心欲絕。
王七麟很能感同身受,如果是他遭遇了這一切,如果是王巧娘被拐走、王六五瘋了自殺,而因為自己的原因又害死了黑豆…
他一定會崩潰!
但他不信魚罩罩的話!
所以他保持鐵石心腸問道:“這都是你現編的吧?嘿嘿,剛才我問你、嚇唬你,你都閉著嘴不說話,現在我不問了你反而將這些話說了出來,你覺得我會信嗎?”
魚罩罩叫道:“我說的是真的!”
王七麟面無表情的說道:“那你發誓,你所說都是真的,沒有事情瞞著我。否則你爹和你妹妹沉淪十八層地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魚罩罩的面色猛然慘白,她叫道:“你是惡鬼…”
“我也發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也沒有瞞著我什么,那我一定為你爹和你妹妹討還公道、查出這一切的真相!讓你爹和你妹妹死得其所!不管背后是多大勢力,我哪怕拼著這鐵尉做不成,也給你家主持公道!”王七麟打斷她的話,擲地有聲的說道。
沉一的聲音響起:“阿彌陀佛,噴僧也要這樣。”
馬明的聲音響起:“卑職誓死追隨七爺!”
謝蛤蟆不耐道:“你們能不能閉上嘴?沉一腦子不正常,馬大人你腦子也不正常嗎?”
馬明訕笑道:“對不住,道長,剛才我一時熱血沸騰,忍不住就跟了一句。”
王七麟服了,這它娘都是什么手下?自己是帶著一群兵還是帶著幾個坑?
魚罩罩咬了咬紅潤潤的嘴唇,她被王七麟剛才的誓言打動了,猶豫了一番終于下定決心:“我告訴你全部的話,有人幫助了我,至于是誰幫的我,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曾經發誓會幫他保密。”
“我能找到俞寧縣,可沒有本領找去大頂村。很巧的是我在縣城打聽我姐姐消息的時候,有個人來找了我,他知道我姐姐的事!關于大頂村發生的一切就是他告訴我的!”
“還有樹林里的事也是他幫了我,他說你是個很厲害的好官,連你們的玉帥都很欣賞你。然后他說他會想辦法引你去大頂村,并且還能能吸引你到樹林那個地方去,讓我提前藏好。”
“我們妙音閣有個法門叫枯榮兩重天,可以讓植物快速生長、快速死亡,我躲在樹上用藤蔓、枝葉將我包裹了起來。而你的注意力全在地里的尸體上,并沒有注意到藤蔓和枝葉枯萎,我逐漸露出。”
王七麟很得意的笑道:“我當然是個好官,他真的告訴你,我們玉帥很欣賞我嗎?”
魚罩罩認真點頭道:“真的。”
王七麟微笑道:“那他是我們聽天監的大印還是小印、游星還是力士?”
魚罩罩臉上表情垮了,一臉難以置信。
王七麟道:“你別懷疑自己的智力,我只是注意到你話里的一個‘你們’,然后用這點來詐你一下。再者說除了我們聽天監,誰還會對大頂村這種偏僻地方的詭事這么上心?”
魚罩罩喃喃道:“大師姐說的對,江湖險惡,男人狡猾。”
王七麟沒理她,而是背著手在房間里轉圈:“聽天監的人為什么不愿意在我面前暴露身份?奇怪了,他在怕什么?”
“是不是怕與你走的太近,然后被武家給恨屋及烏的惦記上?”徐大悶聲悶氣的說道。
王七麟惱了,一拍桌子道:“行了,都過來,一起開會,不用聽墻角了。”
沉一立馬竄了進來,他很不爽的說道:“阿彌陀佛,牛鼻子臭道士才聽墻角,噴僧沒聽,只是噴僧耳朵靈,它隔音不好聲音自己往耳朵里鉆。”
謝蛤蟆隨即走進來,指著他說道:“無量天尊,老道士摔你摔的輕了,是吧?”
沉一吼道:“阿彌陀佛,你要是厲害,你去摔我師傅,你摔我一個小輩算什么?”
謝蛤蟆大吃一驚:“喲呵,你腦子怎么突然好使了?”
沉一得意洋洋的說道:“佛祖保佑!”
馬明也進來了,只有徐大不見蹤影。
這很不正常,魚罩罩漂亮且胸大,以徐大尿性應該第一個鉆進來才對。
王七麟問道:“徐爺,你怎么回事?”
徐大不出聲。
沉一道:“他好像中邪了,我看他好像哭了。”
王七麟去找徐大,結果門被反鎖了,他叫門還叫不開。
于是他翻窗進去了,沒鎖窗。
徐大失魂落魄的坐在床頭,看到他出現抬了抬頭,但什么話沒說,又立馬低下了。
王七麟坐到床邊問道:“你怎么了?真中邪了?”
徐大道:“七爺,我準備向你請辭。”
“什么?!”
王七麟一愣,隨即怒視他道:“就因為沒看好尹丁,讓他被人暗殺了,你就挫敗成這個批樣子?”
徐大絕望的叫道:“不只是沒看好尹丁!還有它娘的那天抓畫皮鬼!你本來實力能很快把畫皮鬼打死,可加上我卻只能跟它打個平手!”
“其實從第一次在張家醫館開始,我就只能給你拖后腿!七爺,算了,你以后有你的大展宏圖,我也有我的熱炕頭,我們沒法一起走下去!我只能拖累…”
王七麟甩手給了他一拳,摁住他肩膀厲聲道:“即使被你拖累到死,那也是我自愿去死!何況你還有山公幽浮!”
“山公幽浮能頂什么用?”徐大叫道,“謝道長修為如海,沉一天賦驚人,馬爺身背觀音大士!只有我,我什么都幫不了你…”
“放屁!幫我就是幫我去打打殺殺嗎?你幫我去市井打探消息,這不是幫我?你幫我統領潑皮打理人脈,這不是幫我?你幫我一起面對強敵不管是什么樣的敵人從未拋棄我臨陣脫逃,這不是幫我?”
王七麟緊握他肩膀道:“聽天監太難混了,越往后越難混,我估計我少不被砍,所以是兄弟,你就留下陪我一起挨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