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里沒有人聲,只有草木被吹拂發出的嘩啦聲,一個個紅燈籠在夜風中搖晃,像一只只陰沉猩紅的大眼珠子。
試了幾個方向,王七麟發現越往西北走嘴巴里越冰涼,徐大也發現了這點,兩人貓著腰握著刀悄無聲息的摸到了西北角的廂房門口。
徐大低聲道:“你知道這屋子干什么的嗎?”
王七麟面皮抖了抖,有些困難的說道:“醫館的殮房。”
徐大又問道:“你白天進去看過了?”
王七麟點頭道:“看過,當時沒有問題。”
“現在有問題了。”
徐大冷笑,抬腳將房門‘嘩啦’一下給踹開了。
殮房里面漆黑一片,進屋后徐大掏出火折子晃了晃,看見供桌上有豬腳粗細的白蠟燭。
兩人一人一根白蠟燭,屋子里頭總算亮堂一些。
王七麟舉起蠟燭看向靠著南墻的兩張矮床,他記得這兩張矮床上各有一具蓋在白布下的尸體。
可是燭光照過去,只有一張矮床上還有隆起的白布,旁邊矮床上空蕩蕩。
王七麟握緊刀柄快步走過去仔細一看,這具本來該擱置在矮床上的尸體落在了地上,但依然蓋著白布。
兩人估計食氣鬼附身在這尸體上了,否則尸體怎么會滾落下床?
徐大使了個眼色要他用腰刀去挑白布,他正要動手,卻用眼角余光看見旁邊矮床上蓋著尸首的白布抖動了一下。
見此他一把拉住徐大指過去。
不用他說什么,白布又抖動了一下。
徐大有功夫在身,快刀閃過,刀尖挑起白布甩開半截。
一條手臂露了出來。
一只老鼠也露了出來。
這老鼠下半截身子被死人抓在手里,上半截身子則伏在死人手背上啃咬人肉,白布就是被它帶的抖動。
見此徐大吐了口唾沫:“狗老鼠嚇大爺一跳!”
王七麟松了口氣轉回身去監視地上那具尸體,然后猛的反應過來:“不對!這人死了怎么能抓到老鼠?”
‘錚!’
一聲脆響,長刀出鞘!
太陰斷魂刀起手式,夜黑風高!
刀尖掃過如長風吹起,白布一下子被卷飛出去,露出底下一張蒼白清秀的少年面孔。
王七麟回頭看向徐大道:“食氣鬼是不是——你怎么了?”
徐大臉色難看,眉頭緊皺、眼睛睜大,仿佛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這個人我見過,昨天剛見過,他是張家孫輩中最小的一個!”
“他也是重病嗎?”
“身子骨比你還壯實!”
一聽這話,王七麟心里一沉:“那他不會暴斃,是被食氣鬼吸掉陽氣而死?”
若是如此,這食氣鬼修為已成!
早上他問張玉寧昨晚有沒有死人,這小奶狗竟然騙了他!
要是他們知道食氣鬼已經成了氣候,那早跑了!
徐大悶哼一聲:“肯定是這樣,趁著這食氣鬼沒有動作,走!”
他這聲音像是個信號,話音一落被他踹開那木門無風自動,咣當一聲給關上了!
徐大懊惱,剛才怎么沒把這門給踹下來呢?
一道月光透過窗戶飄飄渺渺的照了進來,矮床上少年就跟提線木偶一樣詭異的站了起來。
依然雙眼緊閉。
依然面無表情。
事情不能善了,徐大當機立斷抽刀開打,口中怒喝:“老七先走,我來滅它!”
只見他雙眸圓睜、快步上前,大手青筋暴起將長刀舉起劈下。
頓時,鋼刀化作流星斬,一刀劈向少年尸體的腦袋!
我要你死!
徐大兇悍如虎!
然后被食氣鬼附身的少年尸體用矮床給砸翻在地。
再然后那鬼扔掉床閉著眼睛沖他的臉貼了上來:憋說話,吻我。
徐大趕緊伸手捂住口鼻,這鬼是要吸他的陽氣!
他的陽氣只能給倚翠樓相好的,別人休想!
一道削瘦矯健梧的身影從后面冒出來將食氣鬼撞成滾地葫蘆,并順手拉起徐大往后退。
徐大叫道:“門口在前面!”
王七麟叫道:“后面墻上也有!”
他白天的功課可不是白做的!
被撞翻的食氣鬼卻以為他們無處可逃,并沒有急著站起來,而是又跟提線木偶似的緩緩起身。
等它站起來發現:草,人沒了!
趁著這空隙、借著招進來的月光,王七麟找到內室的門將徐大推了上去,將沒有上鎖的門一把撞開。
門后有門栓,王七麟眼疾手快,徐大關門他便將門栓給插上了。
接著食氣鬼從外撞了上來:“咣!”
張家行醫多年賺了不少錢,家具很講究,死人用的矮床都是實木的,這門自然也是實木。
人的身體哪有實木結實?
食氣鬼力氣大,可是附著的尸體脆弱,撞了好幾下并沒有撞開門。
見此兩人松了口氣,王七麟拿出火折子一甩:
紅光亮起,滿屋都是森森牌位!
這些牌位顏色漆黑、用白漆寫字,高低起伏放置在供桌上,打眼一看密密麻麻!
徐大罵罵咧咧的說道:“別怕,這是張家祠堂。踏馬的,祠堂靠殮房,壽星嫌命長?”
王七麟冷靜的說道:“不對勁,這祠堂外面是殮房,殮房里都是死人,那這祠堂的門板怎么會有門栓?張家人在防著什么人進來呢?”
他們正要思索,這會外面突然安靜下來。
莫名其妙的,王七麟想起一句話: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他示意徐大點燃蠟燭,自己則偷偷的順著門縫往外看。
一個灰白的眼珠!
沒有瞳孔的死人眼珠!
食氣鬼終于睜開了眼睛,它也在另一頭貼著門縫往里看!
真-門縫窺人!
王七麟倒吸一口涼氣,連退兩步。
聽天監這碗飯不好吃啊!
但食氣鬼只是順著門縫往里看,并沒有再撞門。
被一個鬼盯著的滋味不好受,兩人心里沉甸甸的。
良久,王七麟問道:“你有沒有能報信的法寶?”
徐大斷然起身道:“不用報信求救,這食氣鬼只是勁大而已,不過是個尋常小鬼,你看咱用一張房門不就堵住它了?沒什么好害怕的!”
王七麟不說話,你在人家面前一招沒走完就被撂翻了,這叫尋常小鬼?那不尋常的得什么樣?
徐大信心又來了,他說道:“眾所周知鬼怕惡人,咱倆只要比它更兇、更狠、更惡,不怕嚇不走它!”
說完他猛的扯著嗓子沖門外吼叫起來:“草你嗎的小鬼崽子爺爺就在這里你來啊有種來吃了爺爺啊草你嗎的草你嗎的有能耐來啊你給我進來啊…”
不光咆哮,他還伸腳沖門板踢了起來,看起來確實極為兇惡。
但他大腳實在有勁,兩腳上去半邊門板塌了!
王七麟驚呆了!
你要請鬼吃自助餐嗎?
食氣鬼的腦袋從洞開門框鉆了進來,他的半邊臉已經撞碎了,另半邊臉死氣沉沉,整個腦袋就這么一點點冒了出來…
徐大趕緊堵住門叫道:“快用供桌來擋住門板!”
王七麟用最快速度將供桌給拖了過來,他怒吼道:“你怎么不惡了?”
還好只是半邊門板塌落,食氣鬼僅僅能鉆進個頭來,用供桌擋住后這鬼便被卡住了,欲進不能。
見此徐大沖王七麟訕笑:“沒、沒事,你看它還是進不來…”
王七麟喃喃道:“烏鴉嘴!”
少年尸體忽然無力的耷拉在門板上,一道恍惚的灰色蹤影從中冒了出來。
食氣鬼,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