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尚書在兵部唱大戲的時候,鄭瑛又跑去了安國公府。他自我催眠似的說服自己,眼下這一攤子事,無論有什么進展,都應該告知安國公府一聲。
當然了,鄭瑛畢竟是被皇上親自派了徹查軍資案的,其實誰也沒覺得他頻繁登安國公府的大門有什么不對,就連一直盯著鄭瑛不放的鄭瑾都覺得這十分正常,只是鄭瑛想借機看一眼穆紅裳,自己心虛罷了。
鄭瑛這次上門來拜訪,時間很正常,并不是大半夜,但他沒有去后宅,而是直接去了前院書房。穆紅裳這些日子幾乎全天都呆在外書房,以防先生們臨時有吩咐。
不過自從鄭瑛將信王府的侍衛“借”給她跑腿之后,她幾乎沒出過門,若有重要的消息要傳遞,一般都有人代勞。
聽說鄭瑛來訪,穆紅裳親自迎了出去,在正院附近遇到了正跟著管事往書房方向走的鄭瑛。
穆紅裳接過了引路的工作,打發走了管事,帶著鄭瑛沿著甬道慢慢往書房方向走。這短短一段路,兩人似乎心有靈犀似的,走得都不快,一邊走,一邊低聲聊天。荷葉遙遙跟在兩人身后,并不打擾他們之間的談話。
不過很顯然,就算是聊天,這倆人也不是閑聊,一字一句都與眼下的局勢以及軍資案相關,鄭瑛極為迅速地向穆紅裳交代了幾句最近的進展,順便還通知她,明日孫尚書會上疏要求在京畿征買糧草。
“大約能有多少?”穆紅裳問道:“若是在京畿征買,多長時間可以起運,去往北境。”
“若是父皇明日就下旨開始征買,按照孫尚書的估算,十日之內籌齊兩百車糧食應當不成問題。”鄭瑛答道:“我給了他時限,十日后,無論籌到多少,先運一批往北境應急。”
“那樣最好。”穆紅裳略略松了一口氣的模樣:“北境到現在都不下雨,我爹他們眼下的境況確實有些艱難。”
“我知道的。”鄭瑛點點頭:“你放心,交給我,我會盡力去辦。”
“殿下,多謝了。”穆紅裳轉過身,神情認真的望著鄭瑛:“幸好有殿下在朝中幫忙籌謀周旋。”
“說這樣的話做什么。”鄭瑛偏過頭去,不看穆紅裳燦亮的眼眸:“北境賑災是國事,我是大周信王,這是我該做的,本分而已,做什么向我道謝。”
“話雖如此,卻也不是人人都能盡本分呢。”穆紅裳毫不避諱地答道:“這話我似乎很久以前就同殿下說過。”
“你還真是一直沒變。”鄭瑛語氣有些僵硬地答道:“還是那樣天真。過些日子,又快到你的生辰了,長了歲數,也該長些心計了。總這樣下去可怎么好。”
“哪能一直不變呢。”穆紅裳唇畔溢起淡淡苦笑:“真若是可以一直不變就好了,若真的可以…”
“好了。”鄭瑛迅速打斷了穆紅裳的話:“是我說錯了話,你不要計較。”
鄭瑛突然道歉,倒讓穆紅裳有些意外。她轉過臉仔細地看了看鄭瑛的表情,臉上露出了笑容。不是苦笑,而是那種真誠的,充滿陽光的笑容,雖然不如她之前的笑顏那樣燦爛炫目,但也是極明媚的。
鄭瑛一日又一日的盼著能見到穆紅裳的笑顏,然而眼下穆紅裳真的笑了,他卻并未像之前一樣,也跟著一起開心起來,反而在心中泛出一陣淡淡的酸楚。
有多久了?有多久沒見過紅裳露出這樣明媚的笑顏了?久到他幾乎忘記,這樣的笑容,他原本就不該貪戀。
鄭瑛微微偏過臉,強迫自己將視線從穆紅裳臉上挪開。但他這躲避一樣的行為,倒讓穆紅裳唇畔笑容更深了幾分。
“殿下之前說我一直未變,”穆紅裳笑著開口說道:“其實殿下說錯了。一直未變的不是我,明明是殿下才對。殿下一直是個溫柔的好人,從未變過。從來都是這樣細心,任何細枝末節的小事,你都能注意到。”
“是你說錯了。”鄭瑛板著臉答道:“我能注意到那些細微小事,是因為我本身就是謹慎小心又警惕計較的性情。我是宮里長大的,若非個性如此,哪里能平平安安活到今日。”
“這樣嗎?”穆紅裳笑容微斂:“那我希望殿下以后平安順遂、無憂無慮,再也不需要那樣如履薄冰的過日子。”
“怎么可能。”鄭瑛失笑:“我是皇子,這輩子要過怎樣的日子,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
“為什么不可能?”穆紅裳一臉認真的反問道:“若殿下能成為最終的贏家,自然可以安枕無憂。”
鄭瑛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穆紅裳居然能如此直白坦蕩地說出這樣的話,毫無遮掩,那態度就好像是在討論天氣好不好,或是食物好不好吃一樣自然。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鄭瑛沉下臉,語氣嚴厲,但聲音卻壓得很低:“你是穆家女,這些事與你無關,你不該關心。這話我就當沒聽到,你以后不要再說。”
“我又沒有當著旁人說起。”穆紅裳依舊一臉坦然地望著鄭瑛:“只當著殿下一人,說說我的想法也不成嗎?還是殿下覺得,我是個女人,不該對這樣的事有任何看法。”
“和你是不是女人沒有關系。”鄭瑛低聲答道:“你姓穆。”
“所以我也只是私下里想想而已。”穆紅裳轉過頭,望著甬道兩旁的爬藤:“我希望殿下能一切如愿,而且我也是真的認為,殿下是最適合那個位置的人。其實細究起來,我真是天下最自私的人了!這些日子,我總是忍不住在想,若殿下您是皇上,那我家里今日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父皇也是非常信任穆氏一族的。”鄭瑛沉默了一瞬之后才答道:“我不覺得自己能做的比他更好,你太高看我了。”
“我沒有。”穆紅裳固執地答道:“殿下會是個好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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