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么能算嬌慣?穆老夫人不服氣地想。她的紅裳從小跟著兄弟們一起在外書房讀書,外書房的先生教的是四書五經之類的通學,圣人教誨不比那些女誡女德強遠了?
再說了,穆紅裳姓穆,是穆家人。穆家人讀圣訓、習兵法,行為處事心中自有一道尺,這么多代了,他們穆氏一門還沒出過不像樣的敗家子呢!這樣好的孩子,就是慣著些又怎樣??
穆老夫人越想越覺得自己對紅裳的嬌慣是理直氣壯,眼前乖巧抄書的孫女也是越看越可愛,但她依舊沒有開口免了穆紅裳的罰。
可愛歸可愛,嬌慣歸嬌慣,但到底十二歲了,性子還是要收一收的…
穆紅裳覺得自己過節還要抄書十足悲慘,而正在花廳整理各家送來的拜帖節禮的安國公夫人卻有些困惑。
安國公府與京中各個勛貴世家來往并不算緊密,也就是幾位武將出身的朝臣,與安國公府的交往深些。其余的那些大氏族,與安國公府都是泛泛之交,平日里節禮往來都有定例,送多少禮,還多少禮,哪家節禮送到就行,哪家需要加上安國公的拜帖,年年都差不多。
原本都是國公夫人節前擬好禮單,家里的管事領了對牌一一辦好,有些需要附帖子的,列好單子,安國公或者國公夫人親自寫了帖子附上,之后節前一日核對一遍,第二日大早趕著派人送出去就是。
安國公家是如此,京中其余人家也是如此,因此每當逢年過節是各家主持中饋的主婦們最忙的時候,旁的不說,就說這迎來送往的節禮,就足夠忙一通。
一早收進來多少節禮,哪些人家附著拜帖,哪些人家但只有禮物過來,哪些帖子需要及時回,哪些可以等一等再說,各家送來的禮物都是什么,一一打開看了登記入庫,這些都是事兒,千頭萬緒,林林總總,因此端午這一日,卯時不到,安國公夫人就已經在花廳坐著等著管事媽媽們回事兒了。
安國公夫人嫁入國公府將近二十年了,從婚后第五年開始主持中饋管家,到今天也有將近十五年,迎來送往這些小事自然駕輕就熟。
但正是因為心里有數,安國公夫人才更困惑。今年顧學士府送來的節禮,比往年整整多了一倍,其中還有個極為精致的驅邪香囊,繡著小姑娘喜愛的蟲草花樣,里頭塞著上好的朱砂、雄黃和香藥。聽外面的回事媽媽說,是顧學士府的管事媽媽親自捧了來,交給安國公府的管事嬤嬤,說是顧學士府的九小姐顧儀蘭親手做的,送給穆大小姐。
顧學士府人丁興旺,孫女輩的小姐有十三個,這事兒安國公夫人都知道。但顧學士府與安國公府一向交情一般,向來沒有家中女眷相互上門拜訪的事。
況且安國公夫人平時也很少帶著紅裳出門走動,所以安國公夫人怎么都想不明白,這個顧九小姐和她家紅裳…有交情嗎??怎地沒聽女兒說過啊…
安國公夫人思忖片刻,招手叫來個丫鬟吩咐道:“去老夫人那里看看,說我有事。”
丫鬟腿還挺快,也就是兩炷香的功夫就跑回來了,帶回了穆老夫人的回話:“老夫人說了,大小姐抄書還要半個時辰,夫人隨時可以過去。”
安國公夫人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她知道,婆婆這是在告訴她,若是需要避著孩子,就晚些再去。
半個時辰后,安國公夫人果然出現在穆老夫人的正堂,時間卡得剛剛好。她進門的時候,穆紅裳剛好抄完最后一個字,見國公夫人進門,立刻丟下筆朝自己的母親跑了過去,討好一樣的露出笑臉:“娘,我今天的書抄完了,祖母都夸獎我抄得好。”
“挨罰還有功了不成?”安國公夫人笑起來,她低下頭望著女兒嫩嫩的笑臉,忍不住伸出手輕輕點了點女兒的鼻尖:“你哥哥從外頭買了風箏回來,帶著兄弟們在花園等著你呢。”
穆紅裳嘻嘻一笑,轉頭就想向祖母行禮告退,安國公夫人卻又扯住了她:“急什么。鐵衣他們兩個時辰都等了,也不在這一時半刻。”
“讓娘親瞧瞧,”安國公夫人親自伸出手整理了一下穆紅裳的雙丫髻,給她正了正珠花,又上下打量她一番:“長命縷和香囊都齊全,不錯,早上誰替你收拾的?”
穆紅裳低頭看了看自己掛在胸前的長命縷和香囊,一臉懵懵地答道:“是秋蘭姑姑呀,這長命縷和香囊不是娘親您親自做的嗎,一早就打發秋蘭姑姑過來,盯著我下床之前配在身上。”
安國公夫人微微笑了笑,也沒多解釋什么,反而朝身后微微回頭,站在她身后的大丫鬟春蕙立刻上前,將手中的托盤端給穆紅裳看。
“這是顧九小姐特意打發人送來給你的,是她親手做的香囊,你喜不喜歡?”安國公夫人溫柔地笑著,拿起托盤中的香囊給穆紅裳看:“你若是喜歡,母親幫你系上。”
顧九小姐?穆紅裳一時半刻沒反應過來這人到底是誰,但有人送她東西,穆紅裳還是挺開心的。穆紅裳不是沒收到過禮物,她是禮親王的外孫女,安國公府唯一的大小姐,哪里能缺了禮物?每年過年時,連宮里的皇后娘娘都會親自派人來送壓歲錢和各式宮中新制的小玩意兒。
但穆紅裳還真的沒收到像今天這樣,世家小姐親手制作的禮物。她長到十二歲,安國公夫人少帶她出門交際,因此她與京中的那些世家小姐們大多也都是泛泛之交,哪里有相好的小姐妹,從來也沒收到過這些女孩子們私下里相互交際的小禮物。
京中世家小姐流行互贈的四色針線、詩簽花簽、花籃團扇這種不算貴重,但勝在親手制作心意十足的禮物,穆紅裳真的從來沒收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