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 其言也善
只是久病之人無力抬那么高，在半空眼看就要落下，蕭遙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祖母，我在。”
福靈郡主臉上潮紅一片，已經干瘦的臉上，眼睛顯得格外大，只是渾濁不堪。
她喃喃道：“蕭遙，祖母對不起你。”
“祖母養大了我，舍棄爵位救祖母一命，我并不后悔。祖母不用自責，您好好將養身體。”
蕭遙看著如此破敗朽舊的福靈郡主，心中并沒有恨意，也沒有覺得暢快，只是覺得悲涼。
“不，不是我錯了。當初對你父親，我錯了，對你母親，我也錯了。如今對你，我還是錯，我這一生，好像就沒有對過。”
福靈郡主斷斷續續的話語，不是蕭遙耳力極佳，也聽不清楚。
“祖母，別多想了。只要我還在，救能再掙出一個爵位。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您好好把身體養好，我就放心了。”
福靈郡主搖搖頭，渾濁的眼淚從眼角滾出來。
“我這一輩子好強，你祖父在世時，對我百依百順。后來你父親想娶岳氏，我是真真看不上她的出身。我想著你母親出身名門，溫柔賢淑，一定能讓你父親回心轉意。所以使了點手段，讓謝家把你母親送過來。”
說到此處，福靈郡主的眼淚更厲害了。
“你母親空有一個名分，根本無力和掌握中饋的岳氏相比。我嫌她拉不住你父親的心，也對她冷淡下來。后來是我的算計，才有了你。你母親本不愿由我撫養你，也是我威逼之下，她才將你送了過來。”
福靈郡主如今說的話，有一半是蕭遙不知道的。
他冥冥之中能感覺到，祖母怕是回光返照，她是想在臨死之前，做一個總結，也是懺悔。
“你很好，從小就很乖就很爭氣。我怕你和你母親親近，就一直讓她待在院子里。也縱容你四處游歷，增長見識，就是不愿意你們母子多接觸。”
福靈郡主急促的喘了口氣，接著道：“后來你長大了，我就想著你父親，婚事沒有讓我做主。你的婚事，我一定要自己做主，娶一個我喜歡的孫兒媳婦過門。”
“其實明珠公主，我也喜歡。她出生高貴，對我也是孝順，只是太子喜歡她，我怕給你招禍。后來，被袁云雯鼓動，我就覺得她是下一個岳氏，所以想千方百計除了她。”
“我錯了，大錯特錯。沒有爵位，我相信你還能建功立業，只是因為我的過錯，怕你們錯過姻緣。”
福靈郡主閉了閉眼睛，低聲道：“要是，我害你錯過了明珠公主，我就是下到九泉，我也無法安息。”
蕭遙一直沉默不語，等福靈郡主說完之后。
他湊近一些，低聲問道：“祖母，明珠和我之間，要看緣分，現在我只想知道，我母親是如何死的？你可以告訴我嗎？”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
福靈郡主吃力道：“當初她患病，的確是我縱容的。岳氏對她出手，換了她的藥，我知道但沒有相助。你年歲大了，我不想有人和我一起，來左右你的婚事。”
魏嬤嬤跪在旁邊，輕聲道：“老夫人只是見死不救，夫人的死，同老夫人無關。”
蕭遙神色看不出異樣，也沒有斥責魏嬤嬤，只問福靈郡主：“那請祖母告訴我，母親究竟是怎樣去的。”
“她本來就是油盡燈枯，后來得知山海關被圍，焦急驚怒之下去的，不是我動的手。”
蕭遙也相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解開母親之死的疑惑后，他也不再糾結。認真道：“祖母，你還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告訴我，我盡量為你達成。”
“沒有，我這一生錯的太多。唯一對得起你祖父的，就是教養了你，沒有什么心愿了。”
福靈郡主的聲音越來越低，蕭遙忙湊在她耳邊，輕聲道：“那祖母對后事，可有什么安排？”
“將我葬入蕭家祖墳，我要和你祖父合葬。”
福靈郡主已經氣若游絲，要不是蕭遙有內力，怕是聽不清楚。
“好，我答應你。”
蕭遙眼睛已經濕潤了，祖母再多不好，也養育了自己，曾經對自己疼愛有加。如今人死如燈滅，一切都煙消云散。
福靈郡主這才完全放心，最后呢喃道：“侯爺～。”
當蕭遙手中，福靈郡主的手再也沒有絲毫力道時，蕭遙知道，祖母已經去了。
他緩緩伸出手，探了探祖母的鼻息，完全感覺不到。他跪著退后三步，落下淚來，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魏嬤嬤悲呼出聲：“老夫人，老夫人！”其余的丫環侍衛，也都跪了下來。
消息傳進宮里，洪正帝沉吟片刻，吩咐道：“既然人都死了，那后事還是讓蕭遙辦的漂亮一點。”
有了洪正帝發話，蕭遙得以風光操辦后事，并將祖母送入蕭家祖墳，與祖父合葬。
等一切安排好之后，蕭遙繼續緊閉大門，面壁思過。
而江寧，顧芳華和梅子然回到梅宅時，鐘太后還沒有睡，讓人喚了顧芳華去她臥房。
“明珠，今兒玩得開心嗎？”
“外祖母，您怎么還沒有歇息？有冬春姑姑在，您還怕我不乖嗎？”
看外祖母半坐斜靠在大抱枕上，顧芳華忙脫了披風，坐在床頭，依偎進外祖母懷里撒嬌。
“也是這等窮鄉僻壤，才能夠由得你深夜回來，要是在京城怎么可能？玩開心了吧？”
“嗯，多虧外祖母疼我，這一路我真是大開眼界。今兒我還釣了條金鯉，馬上切成魚膾，比醉月樓的金齏玉膾，還要好吃。”
說著，顧芳華有點愧疚，小聲道：“梅家表哥說，那金鯉出水很快就要死，帶不回來，所以沒能孝敬您。等改日我們一起去玩，我再給您釣一尾。”
鐘太后將顧芳華攬得更緊些，笑道：“那些生冷之物，哀家不喜歡。你有這片心，比哀家吃了這魚膾還要高興。子然那孩子，對你可好？”
“梅家表哥嗎？好，為人謙遜有禮，斯文儒雅，學識也不錯。”
“那你覺得，以后就留在江寧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