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選擇妥協
從千云旅拍出來時，張厚風還在不住感嘆江北的管理手段，不是一般的高明。
不僅留下了一個未來可期的潛力攝影師熠璽，還成功讓那些攝影師對他心服口服。
在張厚風看來，江北高超的攝影技術難得，但這份情商更不易。
至于熠璽退下來后的攝影主管一職，江北也考慮的很周到。
攝影部門的領導，不一定需要多高的攝影技術，但必須要有出眾的統籌能力。
所以最后的人選，江北建議張厚風給下面的攝影師一個自選的機會，內部投票，讓他們自己選擇出一個最能服眾的人選。
并且在人選出來后，在進行專業的培訓，做一個潛力投資，雖然會有一定風險，但一旦成功，收益會更高。
張厚風聽后頻頻點頭，笑道：“看不出來啊，你小子還有這么強的管理思維？”
他一直處于一個比較高的位置，所以對基層員工的管理一直欠缺，如今真正接觸后，才知道遠沒有那么簡單。
江北嘿嘿一笑：“哪有什么管理思維？你忘了我之前就是苦逼的底層民工？最能知道他們心里的想法。”
打工的所圖甚是簡單，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錢，只要錢到位，沒什么事兒是不能忍的。
除了錢，他們圖的也不復雜，只求個順心。
而他們之所以忍受熠璽，無外乎就是因為張厚風給他們開的工資不低，較其他攝影機構高了很多。
“那熠璽呢，你怎么安排的？如果繼續放在這里，你不怕他自尊心受到打擊？”一手把方向盤的張厚風好奇的問道。
“看他自己的選擇吧，出來打工的，哪會那么順遂本心？如果他不能承受目前這些非議和可能遭受的冷眼，只能說明他還不夠成熟。”江北給了一個超出張厚風預期的回答。
張厚風驚訝道：“這話能從你嘴里說出來，真意外。”
唐語嫣聽到這兒，也自右側的倒車鏡里瞥了眼江北，她其實也很意外。
江北之前給人的印象，的確不是這種成熟又頗具城府的感覺。
“其實我也是靈感突發，想過把為人師表的癮。”江北撓了撓頭，搪塞道。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或許他自己都不曾察覺，他的性格在緩緩改變。
系統獎勵的情商提升，用更準確的說法來表達，應該是在幫助江北改變思考問題的模式。
換做之前的江北，或許也不會和熠璽臉紅脖子粗的爭論，但更不會幫熠璽求情，甚至收下這么個學生。
回到四合院后，三人都是一陣扶額。
張祥林和唐軍竟然還在喝，兩個人在深秋日子里，光著膀子，紅著臉。
一邊兒唱著團結就是力量，一邊兒舉杯對飲。
張厚風本打算今天和江北繼續聊聊，但見自己老爹已經喝成這樣，便取消了接下來的計劃。
“得了，今天看樣子我哪兒也去不了，你們該忙就忙著，我看著他們老哥們就行。”張厚風說完，把自己的A6車鑰匙拋給了江北。
唐語嫣在一旁突然說道：“我送他吧。”
張厚風聳了聳肩，看向江北。
江北點了點頭，把要是扔了回去，說道：“這樣也好，省得你還得去取車。對了，冰棍兒和巧克力我今天就得帶走，不能一直放你這兒！”
“呦，您還知道自己是個鏟屎官吶？”張厚風做了個夸張的驚訝表情。
“…”江北沒說話，撓了撓頭。
這段時間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的確沒能抽出時間來照顧冰棍兒和巧克力。
“白無常”冰棍兒見到江北時十分興奮，毛茸茸的尾巴拼命的搖晃著，腦袋還使勁兒的蹭著他的腿。
而“黑無常”巧克力則滿是淡漠，像極了樂不思蜀的劉禪。
唐語嫣看到冰棍兒和巧克力的時候眼睛一亮，問道：“這是你的寵物？”
“沒錯，這個黑煤球兒叫巧克力，那個薩摩耶叫冰棍兒，都是我養的。”說這話的時候，江北臉上笑的很真誠，也很陽光。
江北這么久不見這倆貨，自然也比較親切。
他在和唐語嫣對話時，便蹲下來不停的和冰棍互動，一會兒揉揉它的腦袋，一會兒捏捏它的耳朵。
而唐語嫣則輕輕的抱起了巧克力，手指輕柔的幫著它撓下巴，聽著巧克力發出咕嚕咕嚕的呼嚕聲，極少露出笑容的唐語嫣也不再那么嚴肅。
“這沒看出來，你還挺有愛心的。”話是好話，可從唐語嫣嘴里說出來，怎么聽都不對勁兒。
江北本想反駁，但剛一扭頭就被正巧撲過來的冰棍兒撲倒在地。
而那傻狗還在搖頭晃腦的吐著舌頭看著自己的主人。
這真是充滿治愈的一幕，唐語嫣也不由得笑出了聲，雖然她笑的很短暫。
從四合院出來，江北問向唐語嫣：“唐大攝影師，能說說你為什么和張叔推薦我嘛？”
如果不是唐語嫣和唐軍的極力推薦，張祥林絕不會這么看重江北。
“你去哪兒？”唐語嫣拉開甲殼蟲車門，反問道。
見她不愿回答自己的問題，江北也沒勉強，報出了八家嘉園的地址。
“其實今天有件事我沒和張厚風說。”車走到一半，唐語嫣主動打破了沉默。
江北不明所以，問道：“什么事？”
唐語嫣找了個方便停車的地方停下了車，又從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沓已經洗好的照片：“這次我來京城主要是為了這件事。”
江北接過了那一疊照片，一張張的翻看著。
照片的風格一如既往的寫實，一看就是出自唐語嫣之手。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的照片是彩色的。
照片里是一個又一個穿著破舊衣服的孩子，背景是茫茫大山和破落的矮房。
“你想要幫他們？”江北語氣有些低沉的問道。
他把手里的照片看的很仔細，雖然對唐語嫣的脾氣不太能接受，但對她的作品還是非常認可。
而這次唐語嫣拍攝的照片里的孩子們，真正讓江北感受到了震撼。
他生長在遠比沿海落后的東北，且還是在最邊陲的饒河，所以他一直認為能想象到苦難的日子是怎么樣的。
他本以為江西圍屋的母子已經足夠苦，可手里這些照片，幾乎顛覆了他的認知。
那些本該在學校上課讀書的孩子，他們有的背著簍筐，像個大人似的干著農活；有的流著鼻涕吃著江北并不認識的食物…
“他叫劉看山，他父母在一次泥石流中都遇難了，上有七十多歲的奶奶，下有六歲的妹妹，他們一家三口靠著村里的補助維持著生存，每天只能吃土豆，是真的吃土豆，連米飯都沒有！”
唐語嫣越說越激動，眼睛也變得泛紅。
如果不知道原因的人，只會以為這是個瘋婆娘，但是她自己知道，任誰見了那樣的畫面，都不可能泰然自若。
江北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么。
之前在湛江，他和唐語嫣曾討論過這個問題。
當時的唐語嫣歇斯底里，仇視著所有人，哪怕請她吃了頓火鍋的江北也沒能例外。
如今，他們再一次聊到了這里。
“你打算怎么做？”江北從車里的紙抽中拽了兩張紙巾，遞給了唐語嫣。
唐語嫣直視著前方，任眼淚悄無聲息的花落，她自說自話道：“還有個小女孩，名叫小妮，她連個大名兒都沒有！她媽跟人跑了，他爸天天酗酒，最后竟然喝酒醉死在了河里！你知道嗎，這些都是三年前的事情，而今年她還沒過11歲的生日。”
“你聽我說幾句行嗎？”江北打斷了唐語嫣的話，語氣強硬。
唐語嫣轉過頭怒目而視，冷聲道：“你要說什么？難道你要告訴我，眼不見心不煩？”
“你總是這樣，用最大的惡意揣測著別人，你只認為只有你自己有愛心對嗎？”江北一字一句的問向唐語嫣，眼睛也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
唐語嫣和江北對視了幾秒鐘，隨后紅著眼睛冷笑著轉過了頭：“你肯定以為，我和你說這些是在沽名釣譽，是在裝好人吧？”
江北撓了撓頭，這娘們兒瘋病又tm犯了，還以為兩個月沒見，她這毛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雖然心中很氣，但他還是忍耐著脾氣，輕聲道：“唐語嫣！你能不能先聽我說？”
唐語嫣抽泣著，語氣不善：“我堵著你嘴了？”
“我承認，你很關注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也愿意把目光放在他們身上，更是真正想要讓社會變得更好的人，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道理你懂嗎？”江北再一次把紙巾遞了過去。
這一次，唐語嫣沒有再拒絕，而是默默接過了紙巾，等待著江北的下文。
“上一次在湛江你就說了很多很多，也說了你要讓社會注意到他們，讓更多人去幫助他們，可這些事情不能只是在嘴上說說，而是要付諸與行動才行，不然你說的那些話只能是空話！”
“你的意思是我在紙上談兵？是我在光說不做？”唐語嫣將擦淚的紙巾揉成了一團，冷冷的看著江北。
江北搖了搖頭：“其實我和你在湛江分別后，又去了江西，在贛南圍屋看到了一對很命苦的母子，便有了做慈善的打算，不過我比你考慮的多。”
“別說廢話！”唐語嫣的瘋勁兒來的快，去的也快，此時除了冰冷的語氣，表情上已經基本恢復了正常。
“如果你想用錢去幫助他們，最好的辦法是找一家靠譜的基金會，把錢捐給他們，專項專用，省時省力又高效。如果你想親力親為，那么你也要有仔細的打算和完整的計劃，你更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江北說到這兒，不由得也嘆了口氣，他想起了張厚風曾經的經歷。
“什么心理準備？”
多年的四處拍攝，養成了唐語嫣隨性而為的性格，她并不習慣給自己制定計劃，更不擅長提前做準備。
江北頓了頓，緩緩說道：“親力親為，你便會承擔起一份責任，也會多一份牽掛和期望，而這份期望是未知的，好壞都很難說。可能你想的是改變一些事情，但結果或許并不如意，這時候，你如何面對巨大的落差和打擊？”
唐語嫣顯然沒想過這些，她皺著眉問道：“這重要么？”
江北十分認真且肯定的說道：“很重要！你肯定聽說過《變形記》這個節目吧，富人家的孩子和窮人家的孩子交換人生，互相體驗，這對富人家的孩子來說是體驗，但對窮人家的孩子呢？我想，或許意味著毀滅。”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唐語嫣不解。
“當然沒有直接的關系，但其實這個節目的初衷和你的初衷是相同的，但結果呢？不僅沒達到期待的目標，甚至還會徹底毀滅一些人。”
或許江北舉得例子并不貼切，但他不覺得自己在危言聳聽。
唐語嫣聽懂了大概，陷入了沉默。
在江北國內外奔波的這兩個月，唐語嫣自己跑到了貴州大山，接觸到了照片上的這些孩子。
看著他們，唐語嫣那顆看似冷酷實則柔軟的心，再也承受不住這樣的畫面。
她怎么也要為這些孩子做點兒什么！
那天夜里，唐語嫣躺在床上久久都不能睡去。
她想過賣掉自己的全部作品，為這些孩子們捐一所普通的學校！
也想過找自己的父母親戚募捐，為這些孩子改善一下生活。
她也不是沒嘗試過，從貴州返回四川后，她便低價賣出了很多個人攝影作品，然后又找到了自己父親唐軍和自己的俄語老師張祥林。
在她把自己的想法也和他們說過后，這兩個長輩都表示支持，也愿意出錢。
但前提是，唐語嫣既然想要親力親為，就必須有一套完整的實施方案。
讓她拍攝照片絕對沒問題，但讓她做方案，她完全沒有經驗，在唐軍完全撒手的情況下，她只能干瞪眼。
無奈之下，只能再次求助張祥林，所以這才有了她這次的京城之行。
之前她在電話里和張祥林約定好的辦法是，唐語嫣加盟千云旅拍，并成立現實攝影分部，部門全部收入都用于慈善方面的業務。
之所以沒第一時間和張厚風商量這些事情，是因為她想先問問江北的意見。
至于她不愿回答的關于為什么向張祥林推薦江北的問題，原因也很簡單。
在貴州的那一夜，她也想到了找朋友一起做這件事。
可在她絞盡腦汁想了很久之后，卻只想到了江北這個只能算半個朋友的家伙。
這次在京城相見，通過熠璽的事情，她能察覺到江北的變化，卻沒察覺到自己其實也在潛移默化的改變著。
最明顯的就是，換做以前唐語嫣的性格，絕對不會求任何人，包括她父親唐軍。
而這次，她為了那些孩子選擇了妥協。
她躊躇良久，低著頭小聲道：“你能幫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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