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是主色調。
沉默是調和劑。
一個是無法說話,一個是不愿說話。
兩人之間,仿佛有著一條無形的溝壑,隔絕了一切的交流,但仔細看,卻又是如此的默契。
盧克正在自己的筆記上記錄著克蘇恩的故事,而那個未知姓名的少年,則是在用一只碳素筆,在純白的墻壁上描繪著他眼中的世界。
盧克不時抬頭,他可以看到,墻壁上被胡亂畫上了一些不規則扭曲的線條,粗看,只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圖形,細看,卻又能夠發現其中的一些詭異的靈動,仿佛其中存在著某種生命一般,在某個瞬間,線條自發的蠕動著。
對于眼前所見,盧克并未多想,甚至在察覺不對勁的情況后,他立刻扭轉了視線,在心中將忽然涌出的雜念,強行驅散。
他的身體在經歷了上次的昏迷后,就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生理機能,他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深夜時分,每一個不經意間的想法,都會讓他感到顫悚。
他害怕下一次失去的,將會是自己的生命,所以,現在的他,在平靜的外表下,所隱藏在體內的,是一具恐懼于未知的顫抖靈魂。
他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刷新著對于這個世界的認知,以圖使自己能夠時刻保持理智與清醒。
想到這,盧克收筆,合上筆記,將它收到口袋中。
之后從另外一個口袋中拿出懷表,時間已經接近下午3點。
收容所規定的下班時間是下午3點整,但按照盧克昨天的觀察來看,只有極少數的一部分人會選擇準點下班,多數的人,還會留下來尋找更多的事做。
不過,今晚有約的盧克,很顯然不會再多花時間留在這邊。
他轉頭看了眼少年,見他依舊在畫畫,且空洞的雙眼中,逐漸有了一些光彩,似乎他筆下的世界,相當讓他滿意。
盧克并未選擇打擾他,他直接打開登記本,在上面將今天少年畫畫的事記在上面,并且簽下自己的名字后,直接開門離開了。
房間中只剩下一人。
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僵硬的轉過頭,看著門的位置,緩緩的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他似是想要表達什么,但,緊閉的大門,并未給予他任何回應,他一直保持著這種姿勢,漸漸的,他空洞的雙目中,黑色的眼淚忽然從他蒼白的臉頰兩側流下。
只是,原本落到地面的眼淚,卻在下一個瞬間,突兀的浮現在純白的墻壁上。
此刻,墻壁之上,沾染了淚水的黑色的扭曲線條,忽然化作無數的觸須,開始撲向少年。
它們搖曳擺動著,仿佛一場狂歡。
整間房,無數觸須充斥在其中,壓抑而又充滿著不詳的氣息,少年漸漸被吞沒。
而就在這時,一束蒼白的光,從墻壁的孔洞中穿透而入,漸漸的,在房間中,形成了一個小型的耀斑。
耀斑烙印在房間的某個角落,在無數觸須中融開一個巴掌大的孔洞。
孔洞中,是少年蒼白的臉,他微張著嘴,雙唇上下開合著,似乎在對著虛空訴說著什么。
收容所二樓的辦公室內。
盧克重新換上了牧師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一本名為《航海經濟學》的書,這是他從這間辦公室的書報角找到的唯一一本和錢有關的書。
畢竟想要工作自由,就必須有充足的資金支持。
為了能夠在攢夠一定數量的錢后順利掙到第一桶金,盧克必須要做好事前規劃。
只是,粗略的翻看,這本書中所講的,就是讓他做倒爺,低價購買本地的廉價商品,再通過航海運輸到別的地區,高價賣出。
雖然看似有賺頭,但其中航海這個過程所蘊含的風險,還是相當大的,畢竟就在剛剛,盧克還從幾個同事那里,聽說了關于阿薩謝號遭遇大風暴的事,所以做海商這個計劃,只能放到第二類。
他收起書,將它放回書報角,正好威爾斯也已經回到了辦公室。
“哦,盧克,你不知道,我今天實在是太難了。”
“我負責的那個人,就是從阿薩謝號海難中幸存下來的綠藻頭,他今天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竟然講自己的腦袋,塞到了下水道里,就因為他在昨晚的夢中,在下水道中見到了他們的天父和救主。”
翻著白眼,威爾斯說起話來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都不太好。
盧克點著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好吧,好吧,你還真是平靜,今天第一天正式工作怎么樣?”
“倫斯主管給你分配的那個人,在幾樓?”
“我猜,應該在三樓吧,畢竟三樓中所收容的人,才符合我們這群普通人來監管的條例。”
見盧克并沒有多么驚訝,威爾斯習以為常的擺了擺手,他伸出手勾著盧克的脖子,湊到他身邊,小心的詢問道。
“好吧,要是你不想說也沒事,畢竟這是寫在合同中的,屬于保密條例。”
“讓我這個老人給你科普一下啊,四樓的人,只有我們普通人中的佼佼者才能勝任監管任務,而五樓和六樓中的存在,是屬于禁忌,只有那些裁判所的大人物才有權利去,你不要因為好奇自己偷偷跑過去哦,會被關禁閉的。”
對于威爾斯這種特意表達親近的動作,盧克并未在意,他倒是比較中意威爾斯給自己科普的那些事,聽起來這座收容所應該還有一些比較特殊的存在。
只是,負一樓是屬于哪種存在呢?
想到自己所監管的對象,是存在于負一樓的,盧克有些好奇,不過,也僅僅只是出于個人疑惑的一點點好奇而已。
他拿出小本本,在上面寫道:“威爾斯,除了越來越往上的層數,那有沒有往下的呢?”
看著盧克遞上來的本子上的話,威爾斯的神色一滯,他小心得看了眼左右,見沒有人在看這邊后突然做出了一件異常的舉動。
他直接將盧克本子上寫著那句話的紙撕了下來,揉成一團,直接塞到了最終,囫圇咽了下去。
“咳咳咳...額...咕。”
艱難的吞咽,威爾斯看著盧克好奇寶寶的模樣,露出了一個復雜的神色。
“走,我們先離開這里。”
仿佛背后有股燃燒的火焰,推動著威斯爾帶著盧克快步走出了收容所。
“嗬...”
大口的吸著氣,在踏出收容所后,威爾斯的臉瞬間蒼白了起來,大量密集的汗水從他的體表涌出,狀態看起來很糟糕。
“先走,先去我家,這件事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話,我會好好和你說一下,但你得保證,絕對不能夠外傳。”
低聲的呢喃,仿佛混沌的虛言,來自未知的虛空。
威爾斯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湊到了盧克身邊,他的模樣,在盧克眼中,此時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只渾身涌動著黑色觸須的詭異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