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國 雪白如雪的綢緞被鶴姬拿了出來,她的臉上雪白,帶著虛弱。
老頭子和老太婆兩人看著這如雪般白的絲綢,上面透露著一抹嫣紅,美麗的就像是天邊夕陽的彩霞,他們這輩子從來就沒有看見過如此美麗的絲綢,如果用它來做衣服的話,恐怕就算是天女的羽衣也不過如此吧。
黑川清隆此時沉默不語,他回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故事,仙鶴在織布機前翩翩起舞,用自己的嘴拔出自己的身上的羽毛,當作蠶繭織布,那絲綢如同天邊夕陽下的彩霞,正是仙鶴的鮮血。
老夫婦兩人戰戰兢兢地將這匹華麗的布收下,即便是再沒有見識的人也知道這匹布恐怕價值不菲。
“怎么了,黑川殿,你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鶴姬將布匹交給老夫婦之后,臉上帶著疑惑的表情看著他,她不明白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
黑川清隆嘆息了一口氣,想要說鶴姬這樣的行為無疑是非常于愚蠢的,將這一匹貴重的布交給這對無權無勢的老夫婦,這根本就不是報恩,反而是在害了他們,甚至是害了自己。
幼兒抱赤金行于鬧市,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幼兒身邊沒有大人,而他手中抱著的不是一般的東西,而是赤金,那么就注定了悲劇。
“不論是財富還是美麗,都是匹夫無罪,懷璧有罪,當持有寶物的人,不夠強大時,就會被不懷好心的壞人搶走,甚至連累他人。”
黑川清隆拉過鶴姬在一旁悄悄說著,此時老夫婦已經沉迷于擁有華麗之步的喜悅之中,并沒有聽見黑川清隆拉著鶴姬所說的話。
“人類不會這樣壞吧。”鶴姬臉色蒼白,她忐忑不安地望了一眼沉浸在喜悅之中的老夫婦,然后看向黑川清隆,心情復雜,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報恩,僅僅是為了報恩而已。
她沒有人類的財物,除了將自己身上的羽毛拔下來織成華麗的布匹來報答,一時間她竟然想不出來任何可以報答對方恩情的方式。
“人類為什么不會這么壞,這樣的才是人類,當今天下是武士之世,武士不正是依靠自己的武力才獲得榮耀,權力和地位,對于有能力的武士,即便是天下也可以納入懷中。”
黑川清隆突然間想起老婆羅門好友夏維爾仙人說過的話,一把將其鶴姬攬入懷中,“想要得到的東西,想要渴求的事物,這些不正是男人的動力之源嗎?”
“那么,你想要得到什么?”鶴姬被這突然的氣魄所感染,男子漢的勇氣彌漫在她的身上,讓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即便是仙鶴也喜歡有能力有氣魄的男子。
“我喜歡你,想要得到你,不正是人的野望嗎?”黑川清隆歪著腦袋,他的目光看向臉色緋紅的少女,手握在了她的腰上,內心里感受到了極大的滿足,這股滿足感不知道是來自身體,還是來自心靈,或許兩者皆有。
貓跟老虎,有什么區別,其實壓根就沒有區別,唯一的區別只是力量罷了。
隔著衣服傳來的柔軟觸感,讓人沉醉,溫柔對的感觸危險到幾乎讓人喪失理智,只要自己愿意的話,就可以得到她。
只是看著她,內心里就生出一種野望,這是一種令人發指的的黑暗愿望,這種愿望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卑劣。
自己對她所懷揣的感情,并非是愛情,而是一種占有欲,男人對于美麗的事物,自己喜歡的事物一種獨占欲。
“因為美麗,就想要得到,將這份美麗獨占,然后宣布從今以后只屬于我一個人,就像是人類喜歡美麗的小鳥,就會為她打造一個精致的籠子里,將小鳥關進去,這樣小鳥就會永遠屬于自己,如果放任她不管,說不定她會獨自高飛,再也不飛回來了,所以得不到的就休將她搶過來。”
黑川清隆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的那股黑暗,他平靜地說著,“美麗的就喜歡,喜歡的就想要得到,得不到的話,就殺掉,這就是我的野望。”
鶴姬看著他的眼睛,仿佛第一次見到他,表面上說的小鳥,實際上說的卻是指自己,這無限的黑暗幾乎快要將她淹沒,如果說黑川清隆都是這樣的人,那么人間的武士恐怕真正比他還要更加不堪。
這就是男子?這就是武士?這就是當今的世道?
“你知道的,被關進籠子的小鳥,心情會變得憂郁,會思念自己的家鄉,思念自己的親人,即便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也會不開心,你想要的小鳥,對于你來說,究竟是什么,一個對于你來說是戀人,是朋友亦或者只是單純的玩物,你的心很寂寞啊!”
鶴姬感受到黑川清隆那無限黑暗的內心,以及那份被世人拋棄的孤獨,“我感到很難過,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慰藉你孤獨的內心。”
“我需要你的慰藉嗎?”黑川清隆反問,明明是他在對鶴姬說教,讓鶴姬感受到這個世界的黑暗,可是沒想到反過來被鶴姬說教。
“你得到什么,才能滿足你空虛的心靈。”鶴姬笑著問道,眼神中帶著一股哀愁。
“天下!”黑川清隆回道。
夏維爾仙人說過,世人總是因為權力而年青,因為金錢而變得自信,自然也會因為自己的武力滋生出野心,黑川清隆想要得到整個天下,成為天下人,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
“為什么?”鶴姬問道。
明明只是一個被家臣趕下了城主的位置,面臨自己家臣追殺,正東躲西藏,落魄異常,除了自己身上這條命和自己手中這把刀就什么都沒有的的少年武士,居然說自己想要得到天下的野心。
“湯武如果不做天子的話,豈不是讓桀紂就只能依然是天子。理應掌握天下的人如果不得到天下,豈不是讓這個世間再度戰火紛飛。”
黑川清隆看見鶴姬那有些迷離崇拜的眼神,心中大喜,看來裝逼這件事不論是在哪個時代,都是最能讓女孩子傾心的。故事里的那些窮書生能夠讓千金大小姐們喜歡,不就是有一個可以投資的未來嗎?
“能夠做天下人的我,如果不去平定亂世,執掌天下,豈不是對于天下的不負責任。”
黑川清隆自信滿滿地說道,突然間天空中響起一陣晴天霹靂,似乎在對黑川清隆的話作出見證。
黑川清隆的話一說出來不知道為什么,是那樣擲地有聲,就算是在遠處的北條泰安也清晰聽見了這番話,此時的他腦袋暈乎乎的,看見遠處屋子里,只感覺一股龍氣升騰出來。
黑色的八岐大蛇在天空中盤旋著,雖然小,但是卻是那樣堅韌,氣勢磅礴,隱約間還能感受到大國主神,以及另一位稻荷神的神力。
大國主神是國土經營大神,在神話中,是國津神的領袖,豐葦原中國(人間)昔日的統治者,雖然將國土讓給了天孫的后代,但是卻受到朝廷和幕府的推崇,皆因為他是這個國家,國格的化身。
稻荷神,又稱為宇迦之御魂大神,倉稻魂命、御饌津神,是三貴子之一須佐之男命與神大市必賣神的的女兒,她是神話中的谷物神,在現實中是渡來人秦氏從當時的中國帶來的外來神明,會讓五谷豐登。
大國主神是社神,稻荷神是稷神,聯合起來就是社稷之神,如果是在明國,社稷之神就意味著天下,在日本雖然比不了三貴子屬意,但是卻兩者共同的青睞,卻足以大地上的龍氣發生偏轉。
神明的眷顧是不可思議的,雖然往往不是決定性的,只能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可是如果恰好遇到關鍵性的決定時刻,一方有神明庇護,一方沒有神明庇護,兩者的氣運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難道這是上天的意思,讓我像土御門有世輔佐大將軍足利義滿公那樣,輔佐這位將來的“天下人”。
北條泰安心中陷入沉思,看向屋子里的少年和少女,心中仍然有著猶豫。
黑川家的身份實在是太低了,平安時代,鐮倉殿(源賴朝)公,12歲就因為父親在政治斗爭中失敗,變成囚犯流放到伊豆,然而當他長大成人后,見到平氏衰落,振臂一呼,立刻能夠讓整個關東的武士,全部歸于他的麾下,最終建立鐮倉幕府。
室町幕府的初代將軍,足利尊氏本來就是源氏的棟梁,因此哪怕是廢物一個,都有關東二十萬大軍,自帶干糧來站在他這一邊,幫助他獲得天下。足利義滿作為室町幕府的三代將軍,更是歷代幕府將軍的佼佼者,大陰陽師土御門有世輔佐他,更是明君明臣的典范。
黑川家的先祖雖然祖上也是源氏,但是和室町幕府的足利將軍的源氏沒有半毛錢關系,就算是他想要投靠明主,風險也實在是太大了。
黑川清隆此時正在被追殺中,除了手中的刀,就什么也沒有了,得罪的還是一個大妖怪,北條泰安,固然是不怎么害怕黑川家的那位大妖怪,可是他卻怕其他的大名。
源賴朝能夠以囚犯之身振臂一呼,讓整個關東的武士為他所用,黑川清隆就沒有這個能耐,一旦自己和他糾纏過深,那么自己得到的恐怕就不是好處,而是災劫。
難,太難,自己真是太難了。
不管怎么說,黑川清隆都是一個潛力股,自己應該再觀察一下,這樣才是穩妥的。
京都伏見稻荷大社 自從奈良時代,大寶律令頒布以來,太政官和神祇官并列。
朝廷掌管全國神社的神祇官,主要任務就是在舉行各種祈年祭、月次祭、新嘗祭等豐收儀式之前,把全國各地朝廷公認神社的高級神官著召集到朝廷的神祇官部門中,向神靈奉獻貢品,宣讀感謝神靈的祝詞,然后再將貢品分發下去。
之所以舉行這樣的儀式,就是為了將每次祭祀中供奉天皇祖先神即天照大神的稻穗,視為前一年是因為天照大神神德才獲得豐收的恩惠,將豐收的稻穗下發給各地的神社神官們,就可以以此作為種子獲得明年的豐收。
對于地方而言,將自己去年收獲的一部分貢獻給朝廷,接受到象征太陽的天照大神和象征稻荷的豐受大神審理恩惠,谷物就因此會沾染上至高神無與倫比的威力,通過神社發給下面的神社和村民,不僅可以保佑豐收,還能增強地方神靈的靈力。
對于當時的律令制朝廷而言,這也是出于百姓對于皇室祖先神的敬畏,借此收取租稅的方式。
即便是租調庸制度崩潰之后,對于稻荷神的尊重卻是沒有減輕分毫,誰不知道伊勢神宮的豐受大神其實就是宇迦之御魂大神。
伏見稻荷大社的神官們臉色不大好,或者說他們被朝廷要求強行承擔為黑夜大權現興建神社的任務。稻荷神雖然只有三尊稻荷神,未來會出現五柱稻荷神,但是未來增加的兩注稻荷神,都是稻荷神社下社的祭神,本質上是稻荷神社的土地神,屬于稻荷神社中的一員。
黑夜大權現和稻荷神社沒有半點關系,甚至他自己是不是稻荷神,也很難說得清楚,僅僅是因為黑夜大權現能夠天降大米,就硬說他是稻荷神應該祭祀在稻荷神社之中,實在是太牽強了。
雖然朝廷早已經衰落,但是天皇對于神社和寺廟而言卻無法忽視,因為天皇代表著的是祭祀的源泉,神道教實際意義上的教皇,因此天皇的命令,不可不尊重。
雖然是大權現,但是其實也可以稱呼黑夜大明神。正如八幡大菩薩的神號是八幡大明神,春日明神也被稱為大菩薩,甚至伏見稻荷神社的主祭神宇迦之御魂大神,她也有茶吉尼天大菩薩的稱呼。
伏見稻荷神社不僅僅是神道教的神社,同時也是真言宗教王國寺的別院。
應仁之亂的戰爭漩渦甚大,文明18年(1486年)發動的人民起義中,擔任伏見稻荷大社神宮寺的東寺的伽藍被燒毀,終戰后甚至有幾年沒有進行過稻荷祭。于是在伏見稻荷本愿所,將原來的真言宗東寺的末寺愛染寺作為了神宮寺,也在稻荷山禮拜佛教系的稻荷荼吉尼天,另外愛染寺也管理伏見稻荷大社的社殿建造修復、勸進和出開帳,也經由円阿彌開展了諸國勸進。這個時期的勸進,主要是為了建造寺社而進行的化緣。
因此神官們沒有辦法,所以小心抵制,將黑夜大權現祭祀在神宮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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