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金貓是祥瑞

京都御所土御門殿　　神祇大副吉田兼具身穿一身神官服匆匆趕往皇宮，應仁之亂將皇宮付之一炬，即便是當時的后花園上皇和今上天皇都只能匆匆逃到將軍足利義政的室町第避難，一住就是十年，直到現在土御門殿這個宮室修建好，才擺脫了堂堂天皇居然要住進臣子家寄人籬下的命運。

　　戰亂之后，朝政荒廢，天皇寄宿于將軍家，朝廷的公卿們四散逃命，要么逃亡奈良，要么逃亡土佐，四散逃命，朝廷已經許久沒有上過朝了。

　　突然之間今上天皇居然想要上朝，這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土御門殿，你也來了。”吉田兼具看見了同樣和他身穿白色狩衣的公卿，是土御門的當家，當今的陰陽頭土御門有宣。

　　吉田家和土御門家既是世交也是競爭對手，自從武家幕府興起之后，朝廷的權力就一點一點被幕府侵蝕，時至今日，朝廷唯一擁有的就是祭祀的權力，而他們兩家都投靠了大將軍家，一個代表神道，一個代表陰陽道，替幕府監控朝廷。

　　“今上，想要上朝，不知道是不是商議著想要退位之事。”土御門有宣略微思索地說道。

　　當今的天皇，后土御門天皇的命實在是不好，應仁之亂前夕，當時的后花園天皇讓位給當時的成仁親王，讓只有二十來歲的親王君臨天下，誰知道才兩年因為幕府將軍繼承人的問題，諸大名在京都決定用武力來決勝負，最終導致應仁之亂大爆發。

　　后土御門天皇的地位與傀儡無異，因此提出了退位四次了，每次都是在朝廷的朝臣，皇太子的勸說下才作罷。

　　沒錢，就無法退位。

　　當然天皇想要上朝，這是天皇的權力，只是有多少公卿能來，能開上一起朝會這就是一個問題了。

京都御所土御門殿　　今天陽光明媚，京都的公卿們來了不少，例如近衛、久我、三條、今出川，德大寺、中院等一大批公卿齊聚于此，竟然來了不少，這可真是讓人覺得詫異。

　　武家傳奏日野勝光從牛車上下來，看見這一眾公卿，眼神里露出詫異之色，別人不知道朝廷的情況，他自己還不知道，天皇和朝廷現在窮得連最基本的俸祿都發不起了。

　　天皇挨餓，底下的公卿大臣都挨餓，若是不想要餓死，就只能各奔東西，出家的出家，有門路的去給大名當家庭教師，有專業特長的，例如吉田家可以當神官，土御門家去當陰陽師，山科家當醫生，前關白一條兼良還可以講解朱子學，朝廷里的公卿們紛紛各謀生路，有的干脆投靠了大名，去給人家當上了狗頭軍師，更多的還是憑借自己那高貴的血統賣女兒。

　　地方上的大名雖然握有實權，但是家格不高，血統不貴，若是能夠贏取一位高位公卿家的女兒，必然能夠純化一下高貴的血統，因此公卿們直接都成為了拉皮條的。

　　后土御門天皇坐在御簾后面，吉田兼具坐在后面，觀察著上面的動向，朝廷現在的關白是近衛家的近衛政家，不遠處坐著的一條家的前關白一條兼良。

　　公卿家的家格以藤原攝關家最高，例如當今的關白近衛政家、以及前關白一條兼良都是攝關家出身，隨后便是清華家、大臣家、羽林家、名家、半家。

　　不論是吉田兼具自己所在的吉田家，還是土御門有宣所在的半家，都只是公卿最低的家格，半家。不同的家格都有自己的職業天花板，攝關家的人能夠當上攝政關白，清華家的人理論上能夠當上位居人臣太政大臣，大臣家的則能夠當上大臣。

　　近衛政家是關白，理論上朝廷上的事他說了算，然而一條兼良是朝庭老臣，作為當時第一學者，涉及到專業問題，他說出的話就是絕對的權威，深得后土御門天皇的信任，因此勢力不弱，然而真正能夠在朝廷上說得上話的，其實只是俸祿理論上只有250表，出身于名家的武家傳奏日野勝光。

　　武家傳奏是由公卿擔任，承擔為朝廷傳達武家奏請的任務，說白了其實就是朝廷派駐幕府的大使，然而由于幕府的強勢，因此武家傳奏往往是由幕府認可的公卿擔任，反過來成為幕府在朝廷的代言人。

　　當今的武家傳奏日野勝光，出身于名家，理論上最高只能夠擔任大納言，可是實際上日野家通過與室町幕府的將軍足利家聯姻，因此世襲武家傳奏的位置，獲得了等同于大臣家家格的待遇。

　　日野勝光的親妹妹，是室町幕府大御所足利義政的御臺所（正妻），同時也是現任將軍足利義尚，因此日野勝光說上一句話，比天皇和現任關白近衛政家、前關白一條兼良說上十句話還要管用。

　　“圣上，不知道你今日召集群眾，是有何事？”日野勝光憑借自己的大舅子、外甥是大將軍，毫不顧忌地直接開口道。

　　京都御所早已經衰敗了，即便早已經重建，可是還是帶著衰敗的意味，土御門殿其實并沒有修建好，雖然后土御門天皇寄宿于大將軍家已經十年，但是由于朝廷沒有錢，所以御所動工修建了十年，依然還是那樣破破爛爛的，本來后土御門天皇應該一直居住在大將軍足利義政的家里，誰知道后土御門天皇竟然勾搭上將軍正妻身邊的女官，這簡直就是天大的丑聞。

　　仔細想想，今上天皇即位時也不過是二十來歲，正血氣方剛的男子，天皇的后宮有名無實，而將軍的后宮美人琳瑯滿目，就如同商店里的商品一樣等著讓人挑選，一下子就讓后土御門天皇迷花了眼，剛剛住進將軍御所和將軍正妻身邊的女官勾搭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群臣們竊竊私語，紛紛猜測后土御門天皇召集這次朝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同時心里也在陰暗地猜測，后土御門天皇勾搭將軍正妻身邊的女官，彼此私通生下了私生子這個八卦究竟是不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為什么后土御門天皇會在大將軍的官邸內住了十年之后匆匆回到還沒有完全修好的土御門殿，完全讓人想不通，唯一的理由，大概就是給將軍戴了綠帽子，被大御所足利義政給趕了出來。

　　畢竟對于大將軍來說，即便是自己的正妻（御臺所）身邊的女官肯定也是自己的女人。

　　“《禮記》有云，國之將興，必有禎祥，國之將亡，必有妖孽，自古以來，莫不是如此。遠考異國史實，夏桀有妹喜，周幽有褒姒，商紂有妲己，唐玄宗有楊貴妃，皆是君主沉迷美色，不遵先王法度，荒廢國事，牝雞司晨，以至于國破家亡，身處亂世推及本朝故事，孝謙上皇偏愛道鏡有大亂，鳥羽天皇有玉藻前之亂，今日朝廷朝綱不振，天下大亂，必然是因為我朝不敬重佛法，不信三寶，所以才有這番景象。”

　　后土御門天皇緩緩開口，話語還沒有說完，日野勝光臉色就為之一變，敢情后土御門天皇說了這么多不著調的話，就是在諷刺他那位身為大御所夫人，將軍生母的妹妹，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世人誰不知道，整個天下的人都說他的妹妹日野富子，是蘇妲己轉生，九尾狐再世。甚至可以說之所以京都爆發應仁之亂，整個天下都陷入了戰國亂世，就跟那位大御所夫人脫不了關系。

　　“陛下這是在借古諷今，還是想拿明國的劍砍本國的官。”日野勝光語氣有些不善地說道，即便是他的親妹子日野富子被世人認為是九尾狐轉世，那也是他的親妹子，是他能夠獲得如此權力和地位的保障。

　　日野勝光毫不在意對方是天皇，他的妹妹是他權力的保障，因此他無論如何都要維護自己的妹妹。

　　“日野殿下，你是不是多心了，圣上可是什么都沒有說啊！”一條兼良意有所指地說道。

　　“我寫些類似《平家物語》這般的軍紀物語，可是偏偏有人說我泄露軍事機密，我想討論鄰國興衰之事，可是總有人說我借古諷今，含沙射影，我沒辦法只好寫些神道注釋書，可是還有人說我身為儒學者應該敬鬼神而遠之，不應該寫鬼神迷信之事，我說我寫《源氏物語》，可是偏偏有人說我涉嫌誹謗宮闈，污蔑皇位傳承，還傳播色情，日野殿下，若你說，我寫什么才不違規呢？”

　　一條兼良對于日野勝光沒有好感，盡管他收了日野富子的錢，經常到將軍的御所，給大御所夫人講解《源氏物語》，不過他只是收錢辦事，并沒有和日野富子有什么師生情誼。

　　日野勝光臉色難看，似乎后土御門天皇真的什么都沒有說，自己直接先入為主，代入上去，竟然來了一個不打自招，他怨恨地看了一條兼良一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看著后土御門天皇繼續說話。

　　“自古以來，興旺在于祥瑞，天生玄鳥，而生于商，商湯夢見伊尹成帝業，周武王遇見飛熊而成周，漢高祖因得龍瑞而生，斬其白蛇，其貌似龍，異國之遇祥瑞而興旺之事，不勝枚舉，推及本朝，宇多天皇，見其黃龍，以臣籍之身而得帝位，后醍醐天皇夢見楠木，而得楠木，朕與一條殿，今日也遇見了祥瑞，此次祥瑞，必定是天佑我國之舉。”

　　后土御門天皇再次開口，借用上次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作出鋪墊，現在直接將直接遇到祥瑞之事說出，先抑后揚之下，吸引了無數朝臣們的心。

　　“圣上，一條殿，不知道遇上了怎樣的祥瑞？”日野勝光疑惑地問道，該不會又是以前的套路吧。

　　祥瑞之說，雖然不能說是虛無縹緲，但是很多都是經不起考證的，不論是異國的歷史書，還是本國的歷史上關于祥瑞的記載，又有幾個是不會被質疑，甚至可以說是很牽強的。

　　《平家物語》中曾經記載過，古時帝王每當宣讀圣旨時，枯草朽木都能夠開花結果，天上飛鳥也能聽從旨意。平安時代，醍醐天皇臨幸神泉苑，觀看棲息于池畔的鷺群，醍醐天皇看見優美的白鷺心中歡喜，便叫來一位手下說道：“去將那只鷺鷥捉來。”

　　手下想這怎么能夠捉得到呢，他自己又沒有翅膀，如果不用箭矢的話，白鷺受驚就會飛走的，可是既然天皇下了旨意，那么他也就只好去撲白鷺。

　　手下怎樣都捉不到，一看時間花費了不少，醍醐天皇正著急著，這時手下就說道：“圣上命令我來捉你，你快點聽從圣旨!”

　　手下的話剛剛說話，白鷺便伏在地上，不再飛去，手下就將它拿來獻給天皇。

　　醍醐天皇看見這鳥兒如此聽話，頓時以為這是祥瑞，于是就對鳥說：“你順從旨意，匍匐不動，可見你十分忠實，就封你為五位吧!”

　　于是白鷺因為這件事成為了祥瑞，當上了五品的高官，還被記載于《平家物語》之中，如果白鷺是仙鶴這種實打實的祥瑞的話，估計當上三位的公卿恐怕也是輕而易舉。

　　“圣上遇見了一只貓兒。”一條兼良回道。

　　“那么圣上打算給這只貓封個什么官？”日野勝光笑著問道，“五位，還是四位。”

　　“從三位。”一條兼良說道，然后看向一旁的神祇大副吉田兼具說道，“陛下想要給這只貓兒封神，從三位黑夜大權現。”

　　朝廷上的公卿頓時震驚，天皇想要給動物封官，朝廷里公卿其實也是不想管的，畢竟朝廷的官位現在也就只剩下了名譽價值，給動物以及死人封官還不用占用朝廷里的官位編制，可是冊封貓兒為神靈這就有些離譜了吧。

　　“從三位黑夜大權現！”吉田兼具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說道，“圣上，神靈可不要亂封啊！這祥瑞貓兒可有高功，可有厚德，可有靈驗之處，只是顯現靈異，就要冊封從三位，這貓兒能夠擔得上從三位的神階嗎？”

　　吉田兼具大聲說道，如果是朝廷上的公卿不明白朝廷上冊封神靈的重要性，他這個神祇官里專業的神官怎么可能還不明白從三位的含義。

　　從三位在貴族之中已經算得上公卿了，可以用唐名稱呼一聲宰相，世人只知到京都伏見稻荷大社的稻荷明神是正一位大神，可是要知道這是給稻荷大神全體稻荷神的，稻荷大社中的稻荷神單獨冊封的神階也不過是從三位，

　　后土御門天皇這是要將貓兒和國家的農耕社稷之神并列啊。

　　吉田兼具聲音如同驚雷，目光凌厲地說道，冊封神靈也要講一個基本法，區區一只貓兒，說不定不知道是哪里冒出來的貓妖有了一些微末能力就想要迷惑天皇，想要一步登天，騙得冊封，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這貓妖也配！”

　　吉田兼具說完，突然間天空中驟然出現一道驚雷，一股龐大的意志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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