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四十萬軍亡,今日扶桑仰圣王。枕頭閑夢北祁雨,夜夜春閨淚萬行。”
室町幕府自成立以來,前有南北朝戰亂和觀應擾亂,繼而有土歧康行之亂、明德之亂等等戰亂,在將軍和守護大名矛盾突出到不得不在京都爆發的應仁之亂達到了巔峰。
一休宗純在應仁之亂后所寫的漢詩,更是訴說著當時那個時代的慘狀。
武藏國,隸屬于東海道,關東八州之一,是現代的東京都、埼玉縣全境、神奈川縣橫濱市、川崎市全境,是不折不扣的大國,盡管理論上整個武藏國屬于關東管領的支配下,武藏國的大名是關東管領上杉家的上杉顯定,實際上上杉家就如同高高在上的將軍那樣只有名義上的統治權,實際上早就被架空。
黑川家的旗幟飛揚著,武士們奔馳在黑川家的領地上,耀武揚威的模樣看上去真是非同一般。簡直就是比武藏國以及整個關東的統治者上杉家還要威風,就算是天皇出行恐怕也不過如此。
天皇,天皇,他厲害嗎?
天皇?他有幾個師?
對于樸素的關東人來說,遠在京都的天皇、關白、將軍什么的其實都不頂用,要說明某某厲害,至少得先問一下天皇他究竟有幾個師。
黑川家本家加上家臣們的領地一共有八萬石,能夠動員的武士足足有一千六百人,這就是黑川家的實力,就算是戰國村長大戰中這也算得上是不小的實力,如果允許泥腿子農民們拿起鋤頭加入大軍,黑川家能夠組織上萬人的大軍。
就算村長,對于沈夢溪來說,黑川家也是屬于村長中的佼佼者,不得不說黑川家的歷代先輩其中包括自己這具身體的便宜老爹,實在是給他留下了一個好底子。
雖然不能上洛稱霸天下,但是在武藏國這個地方稱霸是足夠了。
沈夢溪其實并不算了解戰國文化,他甚至還不怎么了解曰本文化,只是作為一名上過學的高中生,他還是可以將戰國時代大致換算成民國時代。
民國時期,作為理論上最高領導人的總統被身為軍閥的總理架空,以至于總統有名無名,即便是大權在握的軍閥總理,實際上也會被地方的實力派架空,而軍閥也同樣會被小軍閥架空,例如師長如果自己不掌握兩個團,那么他自己就會被下面的人架空。
戰國時代,同樣是一個下克上的時代,足利將軍家通過幕府架空天皇,而幕府的三管領則把持幕政架空將軍,高層爭權奪利,各種政變,將軍夭折、被害、流放,使幕府的權威不斷受創,即便是架空將軍的管領們,也會被自己的家老們架空。
這一點對于地方大名也是同樣如此,正因為具有實力和影響力的守護大名需要兼任幕府要職,架空將軍,所以就只能上洛住在京都,如此地方的領地就已經開始自顧不暇了,就算如此兼顧,和領地的關系也終歸是有所疏遠,領地也不得不托付給忠心的守護代管理,然后隨著時間的推移,守護大名和家臣以及領民之間的主從關系變得淡薄,這就給守護代趁虛而入,鳩占鵲巢的機會,守護代以及家臣們就順理成章實現下克上成為戰國大名。
昔日的守護代佐倉家下克上奪走了守護大名的家業,黑川家昔日就是作為守護代的家臣起家,篡奪了守護代的家業,不論是守護代佐倉家還是守護代昔日的家臣黑川家都是通過下克上實現了階層飛躍,因此沈夢溪作為黑川家的家主同樣提防自己的家臣來一個下克上,然而令人感到絕望的是,自從黑川家的人死光就剩下他一個人之后,他就已經成為了傀儡當家,傀儡城主了。
小原城所在的城主天守閣正在舉行黑川家的評定會議,武士家族,多采用重臣合議制度,不論是傳統的守護大名體系還是新網的戰國大名體系,重臣們聯合起來,就有能力徹底架空或者廢立主君。
雖然沈夢溪這個黑川家繼承人是黑川家的重臣們集體迎立的,但是這未必是重臣們真心期望看到的,因為當時黑川家就只剩下他一根獨苗苗了。
沈夢溪不怕自己被黑川家的重臣們殺害,可是重臣們流放自己的主君,然后再從黑川家的親戚中迎立新君,不論是在戰國時代,還是江戶時代都時有發生。
沈夢溪坐在平定見,手里拿著折扇,才當上城主的時間只有一天,現在他的頭發只有薄薄的一層,盡管比較符合現代人的短發審美,然而在戰國時代的人來看,沈夢溪還是像和尚。
手里拿著這山百無聊賴地在自己的大腿山輕輕拍打,瞥眼看見跪坐在兩側的黑川家譜代家臣,沈夢溪心里有些發慌,如果老虎師父在的話,就好了,雖然老虎的帝王學不一定適用于人類,但是怎么著也比他這個半吊子強。
圓通和尚坐在沈夢溪的身側,這是相當親近的位置,沈夢溪對于黑川家實在是非常陌生,他在這個世界醒來還沒有多久,就算是身體前身黑川清隆也是直接被送進寺廟里當了和尚,沒有過著少主應有的日子,更沒有接受相應的教育,同時也并不熟悉黑川家的家臣,因此他唯一可用,能用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師傅圓通和尚。
自己的師傅圓通和尚如果不借助佛像,他的佛法修為現在也不過和他五五開,只是沈夢溪也沒有半點辦法,矮個子里挑將軍,除了他沒有別人了。
“諸位,圓通大師,是梅川院的住持,也是我的父親,昔日城主黑川清政也是萬分推崇的高僧,同時也是我的學佛之師,我有意聘請我的師傅圓通大師擔任我黑川家的外交僧,負責和武藏國其他大名,甚至幕府的接洽。”
沈夢溪向著黑川家的一眾高層們介紹著自己的師傅,說明他的職務,如果驟然間將自己的師傅提拔為首席家老,估計黑川家的老臣們一定會很有想法,很是不滿,只是如果連身為傀儡的主君安插一點自己人都反對的話,那么還是找到逃跑算了,家老們估計有人想要篡位了。
“南無阿彌陀佛,諸位施主,和尚這廂有禮了。”圓通和尚雙手合十向著家臣們點頭致意,家臣們也紛紛點頭致意回禮,彼此間并沒有表達異議。
事情竟然比沈夢溪想象中的還要簡單,這一點讓沈夢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實際上對于圓通和尚而言這是理所當然的。
從奈良時代佛教頻頻干涉朝政,以至于恒武天皇以躲避怨靈為理由,直接搬家到平安京,躲避實力龐大的奈良佛教。平安時代開始,曰本的寺院就擁有著大量的莊園,擁有不入不輸的特權,豢養著僧兵,朝廷既不允許收稅,也不允許朝廷的司法干涉寺院,出家的僧人不是皇族就是達官顯貴,再不濟就是地方豪族、大富之家,因此不高興了,就敢抬著神輿直闖皇宮,讓天皇們都沒有辦法。
鐮倉時代、室町時代的禪宗高僧更是幕府將軍、執權的座上賓,積極參與政治,室町幕府初代將軍的幕府執政綱領《建武式目》就明說不可聽信禪僧之言,實際上足利尊氏本身就十分迷信禪僧之言。
五山十剎的禪僧們還掌握著儒學這種高等學問,京都的天龍寺更是幕府對外的外交部,幕府大大小小與外國的協議幾乎都是禪僧談的,足利義滿那顆曰本國王的金印就是禪僧們外交的成果。
在戰國時代,僧人們更是充當大名之間的外交官,學名稱之為外交僧,某些厲害的和尚,不僅能傳授佛法,儒學,還能作漢詩、繪畫、詠和歌,領兵作戰,堪稱十項全能。
在沒有科舉,也沒有學校大規模普及教育的曰本,能夠掌握高等學問的除了朝廷上擁有家學傳承的公卿,就只有高僧們,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悲哀的事實。
知了有氣無力地叫著,太陽高懸于天空之中發出火辣辣的光芒,不斷升高的日頭讓人感覺到越發難過,村民們即便是穿上草鞋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腳仿佛走在烙鐵之上。
“又餓死了一個。”
干旱的土地,到處都是裂紋,村民們看著因為饑餓,中暑倒在地上的村民,所有人的眼神中都充滿著冷漠,以及無奈,心有戚戚,仿佛下一個要倒下的就將是自己了。
村民阿丸拿起葫蘆往自己的碗里倒了半碗水,剛喝了一口卻仍覺得不過癮,用手擦拭了自己臉頰上的汗水,想要繼續倒水,卻發現葫蘆里已經倒不出水了。
他舉起自己的葫蘆,張開自己的嘴,想要痛痛快快地喝上一口水,然而讓他絕望的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葫蘆里的水早已經干涸了。
大地都快被烤焦了,不論是種上什么糧食都沒有收獲,上一年還能通過打井,或者萬里迢迢去別的地方挑水,現在井水也早已經干涸了,別的地方也已經沒有水了,沒有水,就種不了糧食,沒有糧食,也就給上面交不了稅,真不知道今年應該怎樣才能撐下去。
遠處馬蹄上響起,有著黑川家旗幟的武士們來到村子外,看著外面荒蕪的田地,你看著我,我看著他,彼此之間面面相覷,沒想到武藏國的旱情居然這么慘了,只是想到黑川家家老重臣的吩咐,立刻策馬揚鞭走進村子里。
“誰是村長,誰是這個村子話事的。”
村子里聽見外面的馬蹄聲傳來,村民們紛紛拿起鋤頭、弓箭沖了出來,看著騎馬的武士們眼神中充滿了警惕,村子里村民們紛紛沖了出來。
“是外國來的侵略者嗎?”
“要打仗了嗎?”
“是武士。”
“黑川家的武士。”
村子的村民們看見上面是黑川家的旗幟頓時松了一口氣,只是卻并沒有放松警惕,村子所在的地正是屬于黑川家管轄,黑川家正是當地的大名。
只是與黑川家有著主從之間信賴關系的只是黑川家的武士們,而他們這些農民不論是在哪里都是受剝削和壓迫的,高高在上的武士們需要他們來種地,養活他們。
“怎么了,你們這幫賤民,是什么讓你們有勇氣敢來武器來對著黑川家的武士。”領頭的武士騎在馬上看著還拿著武器的農民們不屑地說道,語氣中帶著憤怒。
武士們若是不滿就可以隨意殺死平民,如果有身份低賤得如同狗一樣的農民敢殺害他們武士,那么等待武士的報復,那便是屠掉村民,燒光村子,這就是這個時代武士們的常識。
村子里的村民沒有人敢于冒犯黑川家的武士。
“武士大人,不知道您們這次來我們村子是想要做什么?”一名瘦弱的老頭,眼神里飽滿著精光,他臨危不懼地走過來看著面前的武士說道。
“我們黑川家的家主,小原城的新城主黑川清隆大人現在繼位了,我要告訴你們每個村子都要準備十石糧食作為城主繼位舉行慶典的賦稅。”
領頭的武士用手擦拭了自己臉上的汗,拿出了一張小原城城主的告示,這是黑川家的首席家老秋山大人親手簽署的,為了能夠討好黑川家的新城主,務必要讓城主大人感受到他們家臣對于城主大人的忠心,以及領地內所有領民對于黑川家家主的愛戴。
“大人,現在連年干旱,我們現在村子里的糧食都不夠吃,現在還不知道應該怎樣度過旱災,我們上哪里為城主大人籌集糧食,更何況城主大人坐擁小原城,又怎么會在乎我們村子的十石糧食。”
村長的話剛剛說完,武士的太刀就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不知你們這個村子,其他村子我們都會收集糧食,你不交就等著去死吧。”
“大人,村子里確實已經揭不開鍋了。”村長表情充滿無奈,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只能如此說著。
不交糧食現在是被武士一刀砍死,交了糧食,村子里的人一樣會被活活餓死。
“那你們村子有女人嗎?美女,如果有美少女獻給城主,這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死老頭你給我滾開。”
武士一腳踹開老頭,然后向著村子里的村民說道,“我兩天后就會過來一趟,如果你們不交糧食的話,那么就不要怪我們屠村殺人了。”
黑川家的幾名武士們拍了怕馬屁股隨后揚長而去,向著下一家村子走去。
“中村大人,看樣子那幫村子似乎真的湊不出糧食。”一名武士騎著馬來到領頭的武士面前說道。
“哈哈哈,你是第一次直接和這幫泥腿子們打交道,這幫農民們最是狡猾了,要米說沒有,要說女人也沒有,其實他們都有,什么都有!嘴上說著沒有,實際上他們的儲藏室里缺藏著各種糧食,打仗打來打去,黑川清政大人在時,一年為了應付打仗收了他們好幾次稅,他們不一樣活下來了嗎?看看遠處的山谷,一定還有隱蔽的稻田!農民們低賤得像狗一樣的東西,最會和我們撒謊了,如果聽從他們的話,那么我們的收糧的任務怎樣都完不成!”
“可是他們真的沒有糧食呢?”
“那就殺了他們,搶光村子里的所有糧食。我們可是武士啊,難道手里的刀都是擺設嗎?”
中村大人說道這里,看向面色有些難看的武士蜷川萬菊丸說道,“農民們死了,就跟野草一樣反正很快又會長出,你不需要介意,他們跟我們是不一樣的,與其想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討好新城主,新城主從小被送進寺廟當和尚,還沒有見過女人,如果能送上美女給他,一定能夠成為我們的進身之階。”
武士們的聲音肆無忌憚,盡管還沒有完全走遠,但是名為中村的武士并不介意這些話被農民們聽到,即便是被聽到了又如何,你們除了服從我們武士的統治又能怎么辦。
村長被附近的村民們攙扶起來,他的臉色鐵青,“這幫不當人的武士,是想要讓我們活活餓死。”
“太過分了。”白衣緋袴的巫女放下手中的破魔箭,本應該拿來對付妖魔的破魔箭放棄了規矩將它對準了人類,然而無數次想要射箭最終還是放下。
人心比這個世界上所有妖魔鬼怪還要丑陋,還要邪惡,她現在不能殺掉對方,這會給村子帶來災禍,就算是殺了對方又如何,別的大名為了應付不斷的戰爭,同樣是刮地三尺,而留在這里,至少不是無根的浮萍,擁有著土地。
“桔梗小姐,讓你見笑了。”村長狼狽地說道,胸口處有一個腳印。
“我想如果殺掉黑川家的新城主,或許就能夠解決村子了。”桔梗看向村長說道,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下解釋道,“我不會連累村子的,城主不是想要女人,我有辦法混進獻給城主的美人隊伍之中,我會找準機會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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