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尚的老婆羅門

　　老婆羅門從稅務官手中將黑不溜秋的小貓接走，然后就這樣緩緩地離開了集市。

　　彼此之間的對話說的實在是太好了，就算是呈現在故事書里，也是一流的。

　　沈夢溪原本以為老婆羅門面對的會是眾人的肅然起敬，誰知道當老婆羅門轉身后卻是面對眾人的哄堂大笑，稅務官看著老婆羅門走了一定的距離，知道他耳背聽不見自己說話，捧著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忍不住大笑，“這個婆羅門老頭是已經老糊涂了吧，估計再過不久就要蒙死神召喚了吧。”

　　“尊敬的稅務官，我覺得那老婆羅門與其說說是婆羅門，倒不如說更像是吠舍，而你才像是真正的婆羅門…”

　　被黑貓偷走炸糖球的小販立刻上前恭維著稅務官，然而見著稅務官并沒有太過高興的樣子，于是想起人家是高貴的剎帝利老爺，連忙說道，“同時還兼具剎帝利的勇武和力量。”

　　婆羅門是四種姓之首，實際上只是名義上的，剎帝利才是掌握實權的人。

　　小販目光掃向稅務官圓圓的肚皮，那句剎帝利的勇武和力量，無論怎么樣說都覺得有些虛偽。

　　老婆羅門沒有家人也沒有看見他有什么子女，婆羅門是教師也是祭司，有時候也會從事其他職業，但是如果真的在社會上混不下去了，就會作為出家人，只要來到某戶人家門口一站，向著里面的主人尋求“布施”，就會有主人為婆羅門準備食物和水，這種事沒有人會拒絕。

　　向婆羅門布施就是給今生積累福報、給來世積德，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庶民百姓，沒有人會拒絕向婆羅門施舍財物，更別說區區食物。

　　婆羅門的地位其實類似于佛教的和尚，國王和貴族們這些統治者想要下輩子來到天國，消除自身的罪孽，就會選擇布施婆羅門或者佛教僧侶，為其修建神廟或者寺廟。

　　不論是婆羅門僧侶和佛教的僧侶都是不事生產的需要接受世人供養的階級，兩者唯一的區別是在天竺婆羅門僧侶只能由婆羅門擔任，而佛教的僧侶則并不會限制種姓。

　　稅收官嘲諷嬉笑這位年邁的老婆羅門，因為這位老婆羅門明明可以憑借自己的種姓接受他人的布施，可以生活得舒舒服服的，可是卻還堅持著拾取落在地下，別人不要的麥穗。

　　真是一個發了瘋的老婆羅門，簡直就是太過愚蠢了，與其說這位老婆羅門是沒有家人，倒不如說正是因為他的行為，所以才會被家人嫌棄被趕出了家門。

　　王城里面的婆羅門那一個個是長得富態，各個家里都藏滿了麥穗和金銀。國王每逢盛大節日或者有王子誕生的喜事，就會選擇布施婆羅門，布施的都是一頭頭牛。

　　城里得到國王布施的婆羅門們則經常拜托他就國王賜給他們的耕牛出租給稅收官，而收稅官則拿來租給這些農夫們，彼此都有了好處。

　　也正是明白這一層關系，因此他數次邀請這位老婆羅門去國王的宮殿接受國王的布施，哪怕只要一人一半對于稅收官都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誰知道這位老婆羅門竟然如此不識相，真是氣死他了。

　　老婆羅門來到恒河邊，將懷中的貓兒走自己懷里放了下來，“小貓兒，小貓兒，你自己走吧，不要再來到這里了。”

　　沈夢溪看見飽受世人譏笑的婆羅門心中感激之余，同時有些不舍，不論在童話世界還是現實世界，道德高尚之人永遠是值得尊敬的。

　　“尊敬的婆羅門請你收我為弟子吧。”沈夢溪咬著老婆羅門的褲腳，用爪子輕輕地抓著對方，他始終沒有忘記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任務。

　　“盡管我是一只貓兒，可是我向你保證，我會比任何人還要勤奮，同時也比任何人要尊敬你。”

　　“為什么要向我拜師，你只是一只貓兒，你應該像你的同胞，或者向林中之王老虎拜師，我已經老了，嘴里的牙已經掉光了，甚至視力都已經模糊了，看不見字，吠陀的經書我都已經快要忘光了，你拜我這無用的老頭子為師干什么？作為一名老師，我不能教給你智慧，也沒有辦法教會你法術，更不能讓你擁有力量。”

　　老婆羅門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從自己兜里掏出一張手帕，上面包裹著兩枚炸糖球果子，“你吃了這幾個炸糖球果子，就自己回去吧。”

　　老婆羅門將果子放在黑貓的身下，試圖想要打發黑貓離開，當他轉過身想要離開時，卻發現黑貓叼著炸糖球邁著堅定的步伐，僅僅地跟隨著老婆羅門的身后。

　　老婆羅門笑了笑，也沒有阻止，一只貓兒居然也想拜人類的婆羅門當老師。

　　恒河的路邊上，一個叫俱盧之野的地方，一名老人拿著一個布袋走在路上，看見地上有著掉落的麥穗，彎下身子將其撿進自己的布袋里。

　　沈夢溪吃掉了兩顆炸糖球，饑餓也就開始散去，他跟在老婆羅門的身后，看見他撿著地上的麥穗，好奇地問道，“尊敬的婆羅門圣人，你這是在干什么？”

　　“我在撿地上的麥穗。”老婆羅門走了幾步高興地撿起地上的麥穗，頭也不回地說道，繼續走向前方。

　　“可是為什么要撿麥穗啊！”沈夢溪大惑不解，他當然知道婆羅門老人在撿地上的麥穗，可是為什么要撿啊。

　　“家里的食物就是地上的麥穗。”老婆羅門語氣平靜，沒有指責貓兒何不食肉糜，因為在他看來一只貓兒是不會懂這么多的。

　　“附近的田里不是有大量的麥穗嗎？”

　　“那是別人家的田地，既然沒有耕種，就不應該心安理得地奪走他人的勞動所動，拿走別人家的麥穗，是盜竊的行為。”

　　“可是這得撿到什么時候？”

　　“那就慢慢撿。人生有四個時期，我已經步入棄世期了，財富的所有者理應是屬于財富的創造者，已經無法創造財富的我，去撿他人不要的麥穗，不受他人布施，更不去奪走他人的食物，我不會為了自己的果腹去爭搶，也不去傷害萬物，這樣的生活我已經很滿足了。”

　　怪不得所有人都叫這老婆羅門圣人，沈夢溪聽著老婆羅門完全不不作偽的話，心中受到了震撼，因為在現實中這樣的人幾乎都已經斷絕了，更多的還是自己舅舅那種已經從童年中憧憬善良、正義走出來的成熟的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