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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下山

  這一日中秋佳節,只張三豐和武當六兄弟及宋青書、張無忌吃著家宴。

  屁股還未坐熱,張無忌忽的發了病,一張臉瞬息綠氣大作,十分恐怖,坐在他身邊的宋青書都感覺寒氣刺骨。

  張三豐等趕緊擱下碗筷,將他抱進房內輸送內力。半個時辰后,張三豐走出,臉上表情依舊十分淡然,但宋青書卻看出他若有所思。

  對這位祖師爺,宋青書一概原則是敬而遠之。他總覺得這位老祖宗能夠一眼看穿他,起初光是面對他都十分謹慎。

  “明日我帶同無忌,到少室山走一趟。”

  “啊?”

  殷梨亭聽了便是一驚。宋遠橋、莫聲谷等卻不作聲,自是早知有這一日。

  “師父紆尊降貴前往少室山,定是為了求取那九陽真經。只是從此后,武當派見了少林怕是再也抬不起頭來了。”眾人心里看得明白,卻沒人出聲反對。

  說武當七俠情同手足一點不假,如今張翠山雖已不在人世,然終究是留下了骨血。可惜張無忌身受玄冥神掌,哪怕有靈丹妙藥和眾人輸送內力相保,恐怕也極難活到及冠之年。

  “我方才替無忌把脈,那寒毒卻是逾過三處丹田,向周身經絡去了。”

  隨著張無忌一日日長大,寒毒也從三處丹田逐漸向周身蔓延。這寒毒浸染他的內力,便是生生不息、難以根除。

  若是叫張無忌從此不練武功,他同意與否且不說,若無自身修行的純陽無極功的一點內力保住心脈,恐怕頃刻間他就得斃命。

  俞岱巖坐在竹椅上,此時卻已經是淚流滿面。兩年前五弟夫婦因他一時失態、受激而死。待他昏迷后醒來聽到消息,又激憤地昏了過去。

  一連痛哭流涕、茶飯不思小半個月,又念及悲傷徒勞無益,于是便將精力悉數轉移到張無忌這孩子身上。

  若他仍會武功,自然傾囊相授,哪怕賠了性命也要保住他。可惜如今,他卻只能癱在竹椅上徒呼奈何。

  本來峨眉也有一份九陽真經。只是如今當事的滅絕師太性情古怪。殷梨亭連上三封書信,她卻拆都不曾拆開,又叫人送了回來。

  “為師這次下山,也不必興師動眾,就我與無忌孩兒一老一少便好。”張三豐說著,又看了宋遠橋一眼。

  “我算算時間,也有二十多年未曾下山走動過了。如今這一去,也順帶拜訪下故人。”

  眾人神色一動,張三豐是該動一動身了,不然武林恐怕要將這位武林神話給忘卻了。

  “遠橋,你執掌門派已近十年,也堪大用,如今這掌門的名頭也不必在我兒繼續掛著了。”張三豐一臉慈祥。

  宋遠橋心中一凜,他感覺張三豐這話說得極其古怪,就像交代后事一般。

  “師父!”

  他剛要跪下,卻被張三豐給扶住了。

  “就如此罷,大家繼續吃喝。”

  眾人都聽出了張三豐話語透露著的古怪,又想起張無忌之事,哪里還有胃口,喝了幾杯悶酒后便草草散席。

  宋青書跟著殷梨亭正要走出門去,卻聽見身后一聲輕呼。

  “青書,你留下。”

  宋青書可不想單獨面對這位老祖宗,假裝沒聽到,低著頭繼續往前去,卻撞到了一個人。

  頭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聽得宋遠橋呵斥道,“太師父叫你!”

  宋青書“哦”了一聲,轉身回到廳內,規規矩矩坐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問道:“太師父。”

  張三豐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徐徐開口問道,“青書,你好似十分怕我?”

  宋青書一臉淡定,“太師父哪里話。武當誰人不知太師父慈祥寬愛,對后輩極好。青書想親近太師父還不及,哪里說得害怕。”

  張三豐呵呵一笑,繼而走到他身旁,拍著他的肩膀道,“全武當其他人都是希望到我跟前奉茶,唯獨你一人避之而不及。”

  宋青書剛想解釋,卻被他捷足先登:“好了,太師父不管你如何想的,你僅需記住,只要你是武當弟子,那便是我張三豐的徒孫。”

  說著,他又有些黯然道,“我張三豐這輩子也就你們兩個親徒孫了,可惜,無忌孩兒的命太薄了......”

  宋青書裝傻充愣道,“太師父,無忌受的到底是什么傷,竟連您也治不好?”

  “唉......”張三豐幽幽一嘆,仰頭望著窗外,“若無意外,當是那玄冥神掌。”

  “玄冥神掌?”

  “是。當今天下這至陰極寒的掌法,當屬玄冥神掌第一。”張三豐喟然一嘆。

  “這門掌法當年我也曾見識過,本以為隨著那人的身亡,早已該絕跡江湖,不想今日又出現了。”

  張三豐這便同宋青書講起當年那些事來。說這玄冥神掌是百損道人所創。百損道人的師承也與襄陽城中的一位故人有關,但百損道人卻與那位故人不同。

  他性格乖張暴戾,為了修煉武功不擇手段,竟以“補陰之術”糟蹋了不少良家婦女。屆時為鋤強扶弱的丐幫兩位長老撞見,知百損道人師承后更是極為痛恨,痛下殺手。

  可惜百損道人早已今非昔比,竟將兩位丐幫長老打成重傷,在寒毒煎熬下凄慘而死。自此,百損道人便與天下第一大幫結了仇。

  “后來,百損道人卻在江湖上銷聲匿跡。直到當年的昆侖派掌門白鹿子被玄冥神掌打傷,中原武林才知道原來這廝偷偷去了西域。”

  張三豐接著道,“彼時我才七十,武當初立。那白損道人尋上山來,我遙遙與他對了一掌,他退了三步,二話不說便徑直下山去了。”

  聽得張三豐說的輕飄飄的,卻不難想象其中的精彩。白鹿子身為昆侖派掌門,實力也是在一流中上水平。百損道人能夠打傷白鹿子,武功絕對在一流上乘了。

  而張三豐那時就能夠一掌擊退一位一流上乘的高手,說不得那時他便已是宗師!

  “那后來呢,這百損道人又是如何個結局?”宋青書追問道,他想起這百損道人極可能便是玄冥二老的師承。

  “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百損道人雖是無心,卻也作惡多端。他最終在峨眉、少林、丐幫的聯合圍剿下終于伏首。”

  張三豐嘆道,“他當年距這宗師境界也只有一步,若非尋差踏錯,恐怕如今也已開宗立派了。”

  宋青書心中大驚,想不到張三豐對百損道人的評價居然如此之高。

  所謂的半步宗師,如今武林中也只有寥寥幾人而已。而百損道人在三十年前便已然是半步宗師境界了,果真是天縱之資。

  張三豐既是在講故事,也是在告誡宋青書。他總感覺自己看不清這孩子,怕他日后走了歪路。

  “太師父,我明了。”宋青書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張三豐說這番話的目的。

  “百損道人武功還是不夠高,不然當年即使六大門派圍攻他,恐怕也能叫他脫了身去。”宋青書正經地說道。

  張三豐:......

  緊接著,他哈哈大笑,敲了宋青書的腦袋一下,“連太師父也敢戲弄。”

  不過他本就不是刻板的老道士,年輕時也是個活潑好動的小子。宋青書這份頑皮勁兒,倒是令張三豐想起了自己年青的時候。

  那時候,仗劍行走江湖,一蓑煙雨任平生......

  “太師父此去少林若不是借不到經書怎么辦?”宋青書試探性地問道。

  張三豐似乎早有預料,“借不到便借不到罷。峨眉與我武當關系如此,尚且不肯借經來一閱,況且是與我們有過節的少林?想來,當年我們三人聽得師父講的經文也不會相差太多。”

  張三豐的師父正是當年管理少林寺藏經閣的覺遠和尚,他雖閱覽過九陽真經,卻未修煉到最高境界。究其武功層次,大抵也是一流巔峰,終究未入宗師,所以最終力竭而死。

  這聽得九陽真經經文的三人,分別創立的是武當、少林、峨眉三派的九陽功。

  但三人同時在場,雖理解不同,但經文畢竟出于同一人之口。是故武當的九陽功殘缺不全,救不了張無忌,換做少林、峨眉,恐怕同樣不行。

  “那太師父,還要上那少林作甚?”宋青書卻是真的好奇。

  張三豐摸著自己的袖子,道:“兩年前少林來給我拜壽,我這不是禮尚往來嘛。”

  宋青書一愣,看著張三豐一貫與世無爭的樣子,還以為他真的成了半仙,不理俗情了。

  “他是要去踢山啊!”宋青書心中暗道。

  “拜會過少林之后,我會陸續去問候些許故人,隨后再往那昆侖去。”

  “昆侖?”

  昆侖所在十分特殊,因為那里不僅是昆侖派所在,更是當今天下“魔教”明教總壇光明頂所在。

  難道張三豐要去尋明教晦氣?不應該啊!

  “你不是經常到那座山頭去嗎?”張三豐忽然道。

  “那座?”宋青書一呆,很快了然,自己的舉動卻是在張三豐默認下的。

  “太師父,那里是個什么地方,我武當之中怎么會......”

  張三豐擺了擺手,“那二人是我請回山里來住的,只是他也看你投緣。不然尋常弟子哪里能自由出入那地方。至于他們的名姓身份,你還是勿要多問了。”

  “哦。”說不問就不問,宋青書倒是很有自覺性,反正自己不知道也不會少塊肉。

  “那老道極會煉丹,當年你練功走火入魔,便是那老道的丹藥救了你性命。”

  “這丹藥救不得無忌?”宋青書隱約記得那時自己昏迷中被喂了藥,卻也有些懷疑,自己經脈閉塞是不是因為那怪藥的副作用了。

  張三豐搖了搖頭,又道:“自然無用,但那老道卻說,在西域群山之中有一種奇珍名為天山血蛤。這雪蛤恰恰是寒毒的克星,若是能尋得血蛤,定能驅除無忌體內的寒毒。”

  原來如此,張三豐此行是要前往西域尋找天山血蛤!難怪了!

  “青書,你也到了下山歷練的年紀了。你切要牢記,山下比不得山上,江湖兇險,萬萬要與你師兄為伴。”張三豐又叮囑道。

  原來是道童束發受度后,須得下山歷練,完成些簡要的任務。這也算是對門人弟子的考核。

  “是,太師父。”宋青書誠信一叩首,卻是敬佩他對徒孫的慈愛。

  百歲高齡,竟也能不辭辛苦,跋涉萬里,前往天山昆侖尋藥。

  “你還有什么疑問,也可一并說出。我未曾指點過你功夫,那是你的路子卻與我不同,需要你自己摸索了。”

  宋青書此時并不知張三豐這話的深意,只當他是要教自己。但機會難得,這位可是當今的天下第一。

  他想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太師父,我武功盡失,只能修煉外功。殷六叔雖然也是練劍,但卻沒法教我更多。后來我又在禁地內遇到了那老道和那小姑娘。練了兩年劍,但到如今卻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瓶頸,不得寸進,接下來的路該如何去走,卻是兩眼摸黑。”

  張三豐“嗯”了一聲,答道:“我武當以內功至上,在外功門道上研究并不深刻。天下使劍的人和門派都不少——當年昆侖派的何足道號稱西域劍圣,一手迅雷劍,當真是快若驚雷,然而也是以氣御劍的功夫。”

  何足道的名號,宋青書也知道,那是白鹿子的師父,何太沖的祖師爺。只是何足道也曾敗在少年張三豐手中,可見他的迅雷劍也不過如此。

  宋青書正失望間,又聽張三豐道,“我年輕之時,有一位故人,和我也算是亦敵亦師亦友。他家傳的劍術也頗有名頭,可惜后繼無人,時至今日早已銷聲匿跡。”

  “太師父,可知那人的蹤跡?”

  張三豐搖了搖頭,“自當年和他一別,便有七十年時光未曾相見了,哪里還知曉。”

  “自己的路還需自己去走啊!”張三豐拍了拍宋青書的肩膀,表示鼓勵。

  宋青書卻提不起勁兒來,喃喃自語道:“這世上果真沒有以劍術無敵之人嗎?”

  “卻也不是。”張三豐蹙眉道,“我年輕之時,曾遇到過當年那位神雕大俠,他的師承便是一位以劍術無敵于世的高人。只是這位武林神話也僅限于傳說之中......”

  宋青書知道張三豐所說的應該就是楊過機緣巧合找到的獨孤求敗的劍塚。

  唉!也只有如此了。此次下山,他須得找個機會前往襄陽一趟,興許還能找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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