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先做反動的事情
如果換做是以前，這個眼神或許已經足夠讓克雷爾·貝爾蒙特像是一條訓練有素的汪似的顫抖起來了。
可這一次，在知道自己即將扮演一個很不好看角色的克雷爾，卻終于鼓足了平生所有的勇氣，直視著無血緣表妹的蔚藍色雙目：“我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婭妮，你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呢？”
“這很重要嗎？”婭妮有些意外地看了看眼神堅定的克雷爾，綻開了一個笑容：說明你還是沒有搞明白政治的本質啊！明明你也是讀過書的人，卻總是缺乏了一些悟性。”
我的悟性真的很差嗎？克雷爾雖然宛若訓練有素的巴浦洛夫的狗似的，再次陷入了自我懷疑狀態中，但還是直視著對方，第一次表現出寸步不讓的氣魄：“我需要一個能夠說服我自己的解釋。”
“哈哈，不錯的眼神。真是的，剛才你明明已經砍了我叔叔的腿，怎么到這么無精打采的德行。反而一直到了這個時候，你才總算是有那么一點點精神了。”虹薔薇公主贊賞道。
而就這個時候，旁邊似乎攝像頭的微光在跳動，這當然是菲大導演開始進入工作狀態中了：“很好的眼神，很有魄力的表情，不用演就能表現出一個在家國大義和個人道德之間掙扎的青年英雄的形象，實在是太適合去紀錄片的封面了。”
“那是自然的。我本來就不用演。菲娜小姐，請盡量把我拍得更帥一點…”克雷爾趕緊把頭微微抬起了五度，用下巴對著鏡頭擺出了一個傲然的姿態，仿佛下一秒就準備說“協會管得了的事情，安全部要管。協會管不了的事情，安全部更要管。先斬后奏，這雖然不是皇權特許，卻是民主的選擇！”
得了，真的是越來越像個反派了。克雷爾啊克雷爾，你的進步性果然會讓步于墮落性？再這么下去，你一定是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的。
然后，他便又聽到婭妮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道：“我要借著這個機會，整合聯盟所有的超凡戰力。游擊士協會一直在過家家，就這么過了五百年，現在是時候表現出一些紀律性了。”
克雷爾知道。情況應該絕不僅僅如此，可他卻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追問下去了。
婭妮沒有讓他糾結太久，繼續道：“當然，也應該是時候給聯盟做一些改變了。排走一些毒素，割掉一些腐肉，切除一些腫瘤。實際上，聯盟的狀態當然還遠遠沒有到病入膏肓的時候，但現在既然有了機會，又為什么不順勢而為呢？”
她的聲音依然平靜而自然，可在克雷爾聽來卻驚心動魄得很。
菲娜道：“婭妮，你現在就像是一個女王。用這種娓娓道來的方式，描繪一副血雨腥風匯集成的藍圖，可是暴君的作風啊！”
對對對，嫂夫人簡直就是我的嘴替。克雷爾想。
“不算。”
“不算？”
“像橘貓那種堂堂正正地掀起腥風血雨的，才是暴君。我從來不在大眾面前現身，充其量就是幕后黑手了。”
“你還得意上了？”
“這就是共和民主的制度優勢，菲菲你難道不懂嗎？千萬別說你不懂。”
克雷爾心想你們都可以懂，但我最好不要懂。這是為了安全。
這個時候，有二十輛裝甲車，兩輛越野車和一輛轎車的車隊，就這么浩浩蕩蕩地穿過了跨過大橋。目的地所在的列爾曼島，也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之中。
這是一座風光秀美的小島，位于波光粼粼的墜星海中央，面積不大卻也算是五臟俱全。
這座典型的熱帶小島，有著舒爽的沙灘，清澈的海岸。從各個星球移植過來的熱帶植物，構成了堪稱自然奇觀意義昂的叢林。叢林之內甚至還有河流、內湖和瀑布，給熱帶的燥熱中平添了一點點清涼的滋味。
這是一個天生就很適合充當度假區的小島。
當然了，這也是一個墜星海上隨處可見的小島。如果不是這里成了游擊士協會總部，這個小島甚至不會被本地的居民所知。
不過，從外地慕名而來的游客如果到了這里，一定會大失所望的吧。
所謂的游擊士協會的總部，也就是一座七層樓高，方方正正的建筑物，安靜地坐落在島嶼的東側，和西側的熱帶叢林隔著一片綠意盎然的草坪。這座建筑物的規模不小，像是一個能容納五六萬名觀眾的室內體育館。
如果放在二三線城市中，大約是能算個城市地標吧。
可是，如果是作為游擊士協會這個全宇宙最著名的“星際刑警”兼志愿者組織的總部，便確實顯得是很不起眼的了。
而現在在，這座位于風景秀美的海中小島上的建筑物，已經被130多架大氣層內的裝甲飛艇、37艘海面炮艇和14艘潛艇的各種炮火鎖定了吧。只要有人一聲令下，能夠把整個七海之都都抹為平地的火力，將會在半分鐘之內傾瀉到這個島嶼上。緊接著，超過兩個團的內衛部隊機甲士兵登陸之后，還可以把整個島嶼再不厭其煩地犁上一遍。
到時候，蚯蚓都不用豎著劈，能找到一條活著的馬陸都是“黑狗”們心慈手軟了。
可即便如此，作為“黑狗”頭子的克雷爾·貝爾蒙特準將的小心肝，依舊是在撲通撲通地跳動著。距離那個島嶼越近，便越是跳得厲害。
看看周圍這些殺氣騰騰的戰爭載具，在島嶼空地上降落集合的機甲士兵，還是有張牙舞爪的惡形惡狀的戰斗機器人。這些鋼鐵打造的戰爭產物源源不斷地出現在了視野中，仿佛是有意在污染這難得的風光似的。
于是，這座秀美小島的空氣似乎都污穢了下來。
這還也罷了，最多只是涉及到了一定成都道德問題，可若是扯到了現實方面，他現在更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準備去熊穴里挑釁的平頭哥。
要知道，在怎么不起眼，這依舊是宇宙中最強力的靈能暴力組織，絕對不亞于對面帝國的星界騎士團。他們的總部之中，竄出來一兩個半神和一打七環，也是很合理的吧？
克雷爾剛剛想到了這一點，便見游擊士總部的大門已經打開了。數位衣著筆挺的人已經走了出來，人類和異星種族都有。即便是面對著把他們圍得水泄不通的內衛部隊，他們也依舊風度翩翩，笑容和睦，就仿佛是在迎接遠道而來的重要賓客。
好吧，不是什么高手，而是星際治安委員會的大佬們，說白了就是協會理論的上級機關，怪不得一個個的笑容都顯得這么千錘百煉了呢。
…當然，高手也不是沒有的。那位身軀挺拔，體態健碩，頭發花白卻留著陽剛氣十足的絡腮胡的男子就是。他的外形實在是太符合大家對老硬漢，老戰士以及白方大高手的刻板印象了，正是游擊士協會的現任主席雷捷坦大師。
實際上，雷捷坦大師并非游擊士的最強者，但這可以直接用去做雕像模板的長相也是挺稀少的，可以滿足民眾對正義保護神的幻想。處于宣傳需求，他擊敗幾位比自己厲害比自己功勞還大的競爭對手成功上位，坐穩了協會會長的寶座。
這和他有個姓鐸邁希的老婆沒有關系，至少沒有直接關系。
可即便如此，這位也依舊是位半神，哪怕是屬于那種一輩子都突破不了真理之側的類型，也依然是毋庸置疑的半神，足以憑一己之力把現場這些內衛部隊的雜兵全滅了。
然后，游擊士協會的雷捷坦主席，卻露出了比身旁的安全委員會的理事們更職業化的笑容，一看也是經過了專業訓練的。
通過無人家的拍攝鏡頭，克雷爾親眼看到，雷捷坦大師已經走下了正門的臺階，非常自然地兩個上前交涉的軍官握了握手。
“請放心，治安委員會的緊急擴大會議還有十五分鐘開始。即便無法到場的委員，也會按時上線。現在，為管理局和安全部準備旁聽席也安排好了，請諸位的部下入場吧。”他非常客氣，整得去交涉的內衛部隊上校都有點受寵若驚了。
“我們的人馬就在外圍駐防。”上校道：“絕不會驚擾諸位。”
“都是為了工作，何談驚擾呢？我還得道一聲辛苦呢。我的協會成員有不少都是桀驁不馴之輩，若有出言不遜的時候，到時候還望你們海涵。”雷大師和顏悅色，依舊是一位雅量高致的長者。
打前站的上校頓時被感動得稀里嘩啦的。再怎么無血無淚的特務警察頭子，也是很難消受大人物在自己面前展現出來的低姿態的。
就在大家相談甚歡交接順利準備各歸其位的時候，雷捷坦大師又問道：“說起來，小伙子，寶石海岸那邊的情況，可還安泰？”
“這…”
“老夫畢竟也是安全界的相關人士，自然是有自己的渠道的。”
“國會大廈之下，確實出現了一絲小紕漏，但我們的人已經控制住了局勢。聽說協會的高手們也現場，那一切自然都在掌握之中。”
“真令人欣慰。現場的協會成員會配合好你們的工作的。”
這一段短短的對話，甚至包括對話時兩人的神態，當然也傳到了才剛進入停車場的裝甲車隊這邊。
克雷爾道：“這可憐的孩子，就這么中了控心啊。可是，這也是雷捷坦大師示好的方式了吧。”
“你看，這不是就悟到了嗎？所有組織的高層，都是一定是政治人物。而政治人物，就注定是不會掀桌子的。我們打贏了政治戰，后面的便是順理成章的了。”婭妮又安慰道：“加油吧。我看好你。希望我返回涅菲的時候，會收到一些好消息。”
“說起來，你現在在哪里來著？”
“自然是在她的青丘公主號上，估摸著才剛出了洛撒。”正在操作兩臺漂浮攝影儀的菲大導演插話道：“要趕回涅菲至少得下個月了。”
“你說對了，我確實剛出了洛撒，卻沒有往涅菲，而是在轉道往費摩星云的地方。估計等要回涅菲啊，就得是明年了。”婭妮道。
菲娜在攝像頭之后比出了一個大拇指：“什么叫幕后，什么叫操盤，什么叫黑手？更重要的是，什么叫垂拱而治，大家現在明白了吧？”
是啊！你是“垂拱而治”的女王，而我就成了女王身邊干臟活的惡犬酷吏了，干完了臟活就一定要斬狗頭以謝天下的那種。想到這一點，克雷爾就覺得自己特別污穢。
不過，她為什么會往費摩星云那邊去呢？因為帝國和共同體的戰爭，那片星域的帝國艦隊被調走了一些，局勢頓時便出現了變動。一眾當地星區土軍閥的戰斗又雙叒燃起來了。
貝大小姐此時乘坐游輪大搖大擺地殺過去，總不會是過去考察商路的吧？
“我其實是去考察商路的。別忘了，我可是標準航運協會的理事。”貝大小姐道：
“我依然相信，隨著新大陸和黎明星域的開發步入正軌，也會反哺到銀河本土。我們遲早是需要疏通費摩星云的航運的，便需要提前找個山清水秀的星系，準備太空中轉城的建設計劃的。”
她這話說得也很理所當然，這也確實是一位具備前瞻性的敬業資本家，應該會做的事情…前提是，戰爭沒有爆發。
“說起來，婭妮，你也是星際安全委員會的成員吧？”克雷爾忽然意識到了一個重大的華點。如此一來的話，這次會議她也是應該參加的。
婭妮微笑點頭：“才上任了半年。可實際上，我接替的是芬恩叔叔的位置。他曾經是聯盟國土和情報安全部門的最高負責人，在安全委員會中占一個席位，也是很合理的。只不過，隨著戰爭爆發，他的主要精力自然要放在軍事上，就把這個位置讓給我了。”
她的表情很坦然，就像是在討論自家長輩送給自己的零花錢似的。
“真是個殘酷又恐怖的女人啊！”菲娜一邊舉著攝像頭，一邊評價道：“殺伐果決的女人就是這個德行。”
“可是，那家伙就喜歡這種款的女人啊。”婭妮笑道。
菲娜停頓了一下，從攝像機后面露出了危險的笑容：“很好，婭妮，你真是越來越會找時機了。”
這才叫恐怖好不好哦啊？克雷爾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趕緊大聲道：“所以說，為什么是我呢？”
“因為你一直到了現在，都沒搞明白自己是哪一頭的啊！”虹薔薇公主的視線在克雷爾的左袖上掃過，冷笑了一聲。
克雷爾下意識按住了自己的袖口，臉上閃過了一絲怒意，像極了一個寫滿了心里話的日記本被家里人發現的少女。
婭妮又道：“魚兒…好吧好吧，那家伙總是會說，克雷爾老兄啊，總喜歡在進步性和反動性之間左右橫跳。所以，先做一些最反動的事情，才能讓你認清楚內心。這也是我給你的修行之旅。”
“那我還得謝謝你了。”克雷爾被打擊得不輕，無精打采地道：“然后呢？修行之旅，應該還有后面的步驟吧？”
“藍星共同體在泰塔船廠的工程隊伍，是那位席爾瓦上校在負責吧…”
“呃，我知道我們現在不能介入戰爭。可人家錢都付了，總不能停工吧？”
克雷爾又對菲娜道：“您要相信我。克雷爾·貝爾蒙特不是好人，聯盟也不是正經國家，但給了錢就要辦事，這點信譽我么還是有的。”
“這我并不懷疑。不過，您說的那個不介入戰爭是怎么回事？意思是，貴國還真的有介入戰爭的打算了？”菲娜似乎是發現了很重要的盲點。
婭妮打斷道：“我是讓你趕緊把兩艘主神級完工。然后，就由你來組織一批志愿船員，親自帶這兩艘主力艦以及所有共同體的監工人員返國…不，直接返回地球。”
“直接返回地球？”菲娜饒有興致地問道。她似乎又發現盲點了。
“是的，直接返回地球，而不是前線的任何一個戰區。”
她又看了看時間：“你只有一個多月時間，要在明年2月到來之前啟程。至于戰艦的測試，就在返航的過程中做了吧。”
克雷爾·貝爾蒙特準將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他現在是真的覺得腦子有點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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