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把年紀了,居然都被裝到了?特倫德老人雖然不是靈能者,但畢竟當初可是薩爾文伯爵的心腹,神秘學知識是不缺的。他還是第一次聽說,虛境領主前面是可以加上“區區”這個前綴的。
可剛才的事情展開,也確實就像這位年輕將軍說的那樣:要塞出現了空間異變和靈子異常,要塞拉響了警報,要塞的各單位準備進入作戰階段。然后,各單位還沒來得及拿起武器的時候,警報便停了。事情已經解決了。
特倫德老人還是從已經趕到現場的莫杰那里,才得知F區那邊整了一個大新聞。
可是,說是大新聞,損害范圍甚至沒有擴散出一個公園。戰斗在十五分鐘之內結束,傷者和昏迷者有數百人,但卻沒有出現死者。
這一切,都要拜這位年輕的地球人將軍所賜吧。
義體人老工程師望著對方肩章上熠熠生輝的三顆金星,一時間卻覺得有些唏噓。
4年前,他確實見到了一個前途無量的天才年輕人。可4年之后,當對方的發展依舊遠遠超過自己最樂觀的預期時,就算是活了兩個世紀的特倫德先生,也不得不感慨了一番命運的宏偉和莫測。
他望著年輕的余連,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個驚才絕艷的老主人。
不過,再仔細想想,老主人在二百年前的動蕩歲月中,背負了太多的恩怨情仇,一輩子始終是在佝僂著自己的驕傲,匍匐在陰影中前進。
那個人雖然聰明絕頂,卻連自己的本心都看不清楚,人生大部分最好的歲月便埋藏在了歷史的中,又豈能和這個已經在創造偉業的年輕人相提并論呢?
“閣下,我們換一個地方慢慢談談,可好?”特倫德老人知道,對方應該有很多事情想和自己談談的。
“正有此意,如此便叨擾您了。”余連道。
在特倫德老先生的領導下,兩人很快離開了熱火朝天且莫名其妙地充滿了哲學氣氛的中樞室大廳。
當然,特倫德老人大約是看出了余連的眼中帶著憂慮,便順便安慰道:“這些家伙都是些眼里揉不得沙子,又不懂人情事故的技術死宅,有什么就說什么。大概是肚子里有太多機器了,對機器便非常敏感。就算去了萬王關和圣拳要塞,我們也是能挑出一堆毛病來的。可實際上,若這個要塞真的無藥可救了,他們態度就很直接了。”
“治不了?沒救了?等死吧?”余連奇道。
“呃,其實也沒有這么直接,但大約就是這么個意思吧。”特倫德老人尬笑了兩聲。
他們沿著大廳旁邊的電梯去了第三層,來到了一個相對僻靜的房間。這是要塞方面專門撥給特倫德老人這的休息室,是個各種設施一應俱全足有80平的房間。透過客廳對面的單面落地窗,還可以看見大廳內的技術士官和各路工程顧問忙碌不休的場景。
這倒是很有點監工在檢查流水線上的廠妹的味道。
看得出來,雖然工程師會館和遠岸軍區司令部在之前鬧了一點點不愉快,但希爾維斯特中將給工程顧問們的待遇也還是不錯的。
當然,這里畢竟只是軍事要塞內部的臨時住所,不可能是哪個貴族老爺的度假莊園,但特倫德老人卻依舊在盡量優化這里的居住環境了。頂級的石材、燈具和家具自然是帶不過來了,但吃穿衣住用的器物卻都是自己帶來的,連裝飾環境的油畫都掛上了,甚至還點了一個香爐。
特倫德老先生雖然當了一個多世紀的義體人,但作為人類的前半個世紀,對自己的影響還是相當大的。
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貴族老爺的管家往往比老爺自己還要講究。這種人,在任何時候都是不可能在生活上委屈自己的。
不過,話說回來,香爐什么也還是太過分了吧?當我看不出來,您老的呼吸系統早就已經是義體了,感覺那玩意比紋章機的空氣凈化器還精密,您分明就是能在毒素星球若無其事地做擴胸運動的類型吧?
特倫德老人笑道:“我很喜歡點郁果香的,可以安神醒腦,雖然對我這種半機器人的作用不大,但能讓我體會到過往的歲月。而且,儀式感很重要。之前我們和這里的將軍們鬧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可是,我請他們到我這里小酌一杯之后,大家便都客氣了許多。”
余連覺得,當時的情況一定不像這老義體人講的那么輕描淡寫。
不過,對方應該是不像討論當時的情況,他已經變戲法似的從桌子下面摸出了一個考究的茶爐出來,開始一本正經煮起茶來。
他的動作確實很有儀式感,一看就知道是給窮講究的貴族老爺們烹慣了茶的,雖然并沒有什么現實意義也不可能讓茶更香濃,但這種充滿了韻律感的動作確實很有迷惑性,去開個專業的茶室騙騙小布爾喬亞是完全不成問題的。
…話說,老學長和他的部下,不會是這么就被震住了吧?
“再次向您致意誠摯的歉意!也請您表示理解。在戰爭時期,所以人都敏感,所有人也都在想方設法增強己方的戰力,往往便失去動員令本身的意義了。我本應該在抵達要塞的第一天,就過來拜訪您的,卻因為軍務在身拖到了今日。”余連道。
特倫德老人雙手向余連遞過了茶杯,露出了帝國下級貴族那典型的,優雅矜持且又社會的微笑,那滿臉褶子中甚至還透著一點點受寵若驚:“其實,從來都是我們應該來拜訪您的。我們有太多需要向您誠懇道謝的地方,但卻又總擔心冒然前來拜訪,是有濫用舊情的嫌疑,大概便會讓我們的老交情變得不再純粹了。”
余連上下打量了對方一下,笑道:“您并不像是個愛惜羽毛的類型。”
“您說的是。可是,等到我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便已經到了應該把工程師會館和兄弟會的事業,都交給下一輩的領導人的時候了。”
余連捧著熱茶抿了一口,真不覺得比自己用開水和預制茶包泡出來好喝多少。
他當然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對方口中那個所謂“小一輩的領導人”,便是另外一條時間線上那個闖出了老大名聲的“鋼儡暴風”薩默斯了。
那家伙與其說是個工程師或科學家,倒不如說是個戰狂猛將兄,堪稱史上最彪悍最憤怒也最強大的義體人。
畢竟能單挑四環靈能者且戰而勝之的義體人,確實是稱得上是強者了。
沒記錯的話,甚至在掠奪者的二百萬光年大遠征之前,薩默斯便已經是紅楓廠的技術顧問而來,很受魯爾廠長和巴巴魯等人的好評。到斷罪戰爭時期,他便隨著魯米納的支援隊伍抵達了新玉門,接著便留了下來,一待就快兩年了。
某種意義上,圖隆廠的落成,新玉門基礎設施建設和軍備國防工程,有不少是歸功于他的。
…嗯,當然也還歸功于某個啊不,某只貝大小姐的汪,但是那家伙自己選擇了墮落,又從工人模范墮落成了本體是馬甲的統治階級,所以姑且還是當這家伙不存在吧。
總之,薩默斯先生現在已經混成卡特上將的技術和軍備顧問了,但現在都已經快干成新玉門守備司令的活了。
這倒是符合余連所知道的人設映像。
可是,讓余連不太理解的是,對方為何要對專門對自己提一嘴呢?兄弟會的領導更迭,跟自己有什么關系呢?
特倫德先生道:“我曾經還是個帝國貴族的日子,對自己的影響還是很深的,始終沒有什么勇氣。可是,他卻不同,他比我優秀,比我堅定,也比我熱忱,更比我誠懇得多。如果是是他的話,兄弟會應該能和您合作得更加愉快的。”
余連聳了聳肩,表示對方既然這么說,自己也就這么信吧。
“無論如何,工程師會館和兄弟會,其實是在您的治下,才有了最穩定的生活和發展。”
什么叫我的治下啊?合著我就真成了軍閥了?余連無聲的嘆了口氣:“…我說啊,您老可是都準備在地球開第四家分部了,何談只有在我這里才存在穩定呢?”
特倫德老人便一本正經解釋道:“鄙組織在地球分部的主營業務,其實是給有錢人家的學齡前兒童辦編程課的嘛。那里并沒有兄弟會的成員,只有會館的新人。能說會道,而且很有親和力的類型,培養起來就適合從事組織的外聯的業務了。”
余連覺得,就算是以自己現在的想象力,也很難把“學齡前兒童”和“編程”這些設定扯在一起,但他也知道這是現在的潮流,也就不好說什么了。
“另外,就是配合紅星設計所本部的工作了。”特倫德老人又補充道:“人聯和紅星所出錢很大方,莊教授和他的學生們都很厲害,說話還好聽,大家都很喜歡那里的。可是,我們這些義體人,總是不好隨便在地球先生,便只能盡量在線上開會了。我們也知道,紅星所掌握了強大的計算能力和架構能力。”
說到這里,他再次露出了感動的神情:“您的紅星所,您的人聯,還有您的魯米納和新神州,似乎對鄙組織過于信任了。”
“這些企業和地方都不是我的。算了,突然覺得解釋起來特別累。”余連放下了茶杯,用坦誠的口吻道:“我時間有限,資源有限,空間有限,卻隨時要面對強敵壓境。唯一能說到做到的,大約便是一顆誠心了。事實證明,我并沒有錯。”
特倫德老人停頓了一下:“余將軍,您這樣的態度,倒是讓我想到了某位先人。”
“…誰啊?薩爾文伯爵?”余連笑道。
“不,伊萊瑟爾大帝。”
余連一時間很難確定對方是在夸自己還是損自己了,便反問道:“相比起來,您其實對我們也過于信任了。如果說,在魯米納和新玉門建立工程師會館的分部,但在新神州的建設就不僅僅是合作這么簡單了。說起來,天樞星系的情況,您幾乎就是見證人之一了。在這其中起到的作用,不在季諾夫教授之下吧。”
“…如果說,卻是因為老夫得到了天啟,您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