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終章 所有人,奔向星海彼端(下)

　　神圣銀河帝國，黑勞士星區，在帝國樞密院的檔案中已經宣布廢棄的太空站之中。

　　“好了，具體的安排，大家應該都已經清楚了吧？時間有限，還有什么問題，請盡快提出來吧。”譚繼澤掃視著所有人，笑容溫厚，語氣平和。

　　只不過，在他的眼神俯瞰下，會議室里這些惡形惡狀的異星種族巨漢們，卻都一個個安靜乖巧得像是小學生似的。

　　他們交頭接耳了一下，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舉起了手。

　　這是一個皮膚為褐黃色的中年萊格巨人，體型自是分外魁梧高大，就算是坐在地板上，身高也幾乎和譚繼澤持平，他身上布滿了傷疤，還缺了一只耳朵，看著就相當可怖，宛若一個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這應該是沒有接受過基因治療和肌體修復手術的緣故。

　　再仔細看看，他身上的傷疤可是各有的形態。稍微有點戰場經驗的人，就能分辨出槍傷、刀傷、刺傷和灼傷等等。

　　可是，這樣一個光憑身上的無數傷口就能嚇哭小孩子的巨人老兄，卻用非常謹慎的口吻道：“譚先生，您還是反對我們發起更大規模的起義嗎？”

　　他的語氣中多少還是包含了一點點不滿的，但更像是小學生在求班主任老師大發慈悲。

　　可惜，“班主任老師”卻用堅定而鄭重的口吻道：“沒錯。我依然堅定地反對這一點。”

　　“…可是，我們發動起事，不是能和弗蘭摩爾，還有蘇米那邊的義軍遙相呼應嗎？”

　　另外一個長滿了灰毛，體格同樣龐大的伍基人也道：“而且，這段時間，弗蘭摩爾自由軍也派了教官過來，我們也有辦法生產AK和107，制造晶體炸彈，進行初步武裝了。至少能對付得了那些奴工大營的警衛吧？”

　　譚繼澤耐心解釋道：“你們的處境，和弗蘭摩爾自由軍，蘇米解放組織，還有帝國內部那些大大小小起義組織是不一樣的。第一，那里有大量的住人星系，帝國在鎮壓的時候，多少是會有些有些忌憚。第二，義軍始終沒有進入大城市和太空星城。對帝國中央政府來說，他們造成的損害，大多是作用在地方諸侯身上的。宰相府和龍王們直接控制的大元帥府，未嘗沒有樂見其成的含義。

　　更何況，從銀河大航海時代，從帝國征服第一批異星種族來說，起義就沒有停止過，但帝國依然在穩定地發展，進取和擴張。或許，對歷代龍王們來說，一定規模的起義，只要不威脅到帝國的統治，反倒是會成為蒂芮羅人意志的磨刀石。”

　　在場的奴工代表們都覺得毛骨悚然。他們從來沒有從這個方面去考慮過，但現在想想，居然覺得譚繼澤說得確實很有道理，頓時便對龍王們的邪惡和殘暴有了嶄新的認知。

　　譚繼澤覺得自己把這幫小學生嚇到了，便稍微放緩了一點點語速：“可是，你們這里其實非常重要。黑勞士星區的奴工區，其實為帝國軍輸送著百分之40以上的軍品消耗。”

　　在場的“小學生”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臉上沒剩下幾根翎羽的老廓蘭人苦笑道：“我們竟然不知道自己這么重要。”

　　“因為諸位的身份的皇室的奴隸，黑勞士星區百分之七十的人口都是。禁軍艦隊從這里征用軍資，是不用通過樞密院和宰相府，當然更不用元老院審計，成本最低。”

　　“得嘞，原來我們也是耗材啊！”老廓落人無奈拍了拍地盤：“雖然早就有這個覺悟了，但被齊先生，您這么一說，還是覺得憋屈得很啊！”

　　“可這樣一來，我們如果發動起義，不是對帝國的打擊更大嗎？”

　　“僅僅只是為了打擊和破壞產生的犧牲，只能被稱為悲壯的死亡，卻遠遠不算是光榮的死亡。翎先生，你們是不會成功的。帝國會以最迅捷，也是最殘酷的方式完成鎮壓，恢復生產的。因為黑勞士星區其實非常重要。”

　　“好吧，我們可得謝謝龍王們的看重了。”老廓蘭人笑得比哭還慘。

　　萊格巨人小心地看了譚繼澤一眼，欲言又止。可是，在對方鼓勵的微笑下，他還是硬著頭皮道：“…帝國不是對您的祖國開戰了嗎？會不會把聯盟也扯進來？如果銀河大戰再爆發，會不會有機會。”

　　“我如果是瓦爾波利斯宰相，就算是從前線調兵也一定會盡快恢復黑勞士的治安的。另外，我可不覺得我的祖國能把帝國逼到兵力用盡的地步。”譚繼澤也露出了苦笑。

　　譚繼澤畢竟是地球人。大家頓時都覺得，這話由他說出來，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看樣子，大家是沒有問題了。那么，翎先生，可以重復一遍大家的安排嗎？”譚繼澤道。

　　廓蘭老人正襟危坐，用小學生回答問題一般的態度，鄭重其事道：“從現在開始，在寒世12星系的冰封小行星帶中打造8艘冰宇宙船。”

　　所謂的寒世12星系，是一個充滿了冰晶小行星帶和資源星球的星系，但在黑勞士星區中也屬于偏遠閉塞和居住環境惡劣的。奴工們居住的4號和5號冰封行星的地下，基本處于奴工自己的委員會管理自治。負責監管的，只有軌道太空站上的兩個團帝國部隊，宇宙艦隊也只會每個月來運送一次補給，帶走產品。

　　只要買通了那里的守軍長官，這項操作便是可以執行的。

　　“等到合適時機，帶領星系內的所有奴工，沿著秘密走私航道穿過恩布聯合酋長國，進入海亞爾公國的地盤。”廓蘭老人沉吟了一下：“所謂的合適時機，必須得是您的試航成功之后。”

　　譚繼澤點頭道：“海亞爾公國算是帝國下屬藩國中統治最反動的一個，起義絡繹不絕。不過，那里毗鄰切爾克王國和共同體，離聯盟的航行距離也更近，會是大有可為的新天地。”

　　“明白！您說過了，帝國只想維持海亞爾公室的統治和主要航道的軍事通行權，基本不可能去理會邊遠地區的局勢。”萊格巨人趕忙答道。

　　“…只不過，我要再次提醒伱們，就算是冰飛船經過了測試，就算是這條航道能走得通，你們運氣好沒有遇到帝國艦隊的攔截，能活著抵達新家園的，最多也只有三分之二。可以接受嗎？”

　　沒有人回答，但這些滿身疤痕和滄桑的可憐人們的眼中，滿是堅定而無畏。

　　他們已經不是什么可憐人了！

　　“那么，諸位同志，我們時間有限，就此別過。”譚繼澤起身，在純鈞的護送下，以及諸位奴工代表的眾目睽睽中，大步走向了會議室門口。

　　“譚先生！”廓蘭老人忽然開口喊道，但在對方回頭的時候，他的話也變成了：“我們，我們還有再見面的一天嗎？”

　　“哈哈哈，諸君，宇宙雖大，我們如果有同一個夢想，但便總有相會的一日。”

　　譚繼澤帶著純鈞，很快離開了會議室。他們的腳步踩在這座據說建于兩千多年前的遠古太空站上，總是踩踏出讓人心悸的“嘎吱嘎吱”的響聲，甚至連天花板和墻壁都在顫抖，仿佛這空間站隨時都有可能分崩離析。

　　不過，兩人倒是絲毫無所畏懼。相比起之后的歷程，這點驚嚇已經不算什么了。

　　“冰制的飛船？這可真是，這可真是…”純鈞跟在譚繼澤身后，不斷的長吁短嘆。她之前就想這樣了，但剛才有這么多人，總得給對方一點面子，只能全程充當一個莫得感情的助手了。

　　譚繼澤笑道：“既然要說服他們，首先得我們先嘗試，否則‘先驅’二字從何談起？放心，人聯那邊說過了，理論上是可以成行的。自己的同志，又有什么不能信任的呢？如果能走通。對帝國的打擊或許會比起義更大。”

　　他又道：“而且，海亞爾公國是帝國麾下最反動的藩屬國，卻也是難道的多種族國家，是有很多操作余地的。這是我們的事業，同樣也算是幫助共同體的抗戰了。”

　　除了表示贊同，純鈞又能說什么呢？反正每次被說服的都一定是她。

　　這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笑道：“不過，你一旦到了海亞爾，距離新亞特蘭蒂斯和孤夜城，可就只隔著一兩個月的航路哦。這一年時間，你兜兜轉轉又回到原地了。您的那本書，寫完了嗎？”

　　譚繼澤微微一怔，隨即慨嘆道：“是啊，孤夜城，我又回來了。那本書，也確實是到了可以完結的時候了。”

　　兩人繼續前進。在他身側舷窗之外，已經停上了一艘造型和材質都非常奇特的艦船，反著光，就像是用脆弱的玻璃制成的。

　　他們的腳步踩在年久失修的金屬底板上，依然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嘎吱響動，但卻沒有絲毫的動搖。

　　洛塔克星球已經是當地時間的晚上，乳白色沙灘上已經灑滿了銀白的月光，淺藍色的海洋變得深邃，卻又不斷將泡沫沖到了海岸上。

　　穿著潔白連衣裙的婭彌妲·森歌·貝倫凱斯特，光著腳悠然地在沙灘上散著步，發出了輕柔舒緩的音符。

　　在她身后的緩坡上，最精巧的機器人們，正在小心翼翼地給房舍和莊園進行最后的妝點工程。這座華麗豪奢，卻又并不缺乏典雅溫馨的莊園型海景別墅，已經即將完成了。

　　一切，都和她在夢中感受到的那些“記憶”，沒有區別。

　　她感受著乳白色的細沙在纖纖玉足之下，擴散律動的舒適感，臉上始終掛著一種閑適而輕松的微笑，一邊用閑聊的語氣和通訊器后面的人們說著話。

　　“我知道了，走了就走了。那姑娘要是不走，我還不知道怎么安排了呢。不過，那個叫索妮婭·拜爾的小女孩，明年安排她被涅菲的奧明公學以全額獎學金錄取。”

　　“是的，我們現在當然只能認慫了。當帝國用巨像轟擊深淵星云中的蛇首，我們沒有走出同樣回應的時候，便已經露餡啦。諸位，你們有空在這里推卸責任，還是趕緊把成品拿出來吧。越早拿出來，我們便有主動權。至于在此之前，當然就只好認慫了。至于如任何拿捏一個認慫的度，這難道不是政府的專業工作嗎？我們以前不是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嗎？”

　　“是的，這是我看到的結果。無論共同體能堅持多久，無論能贏還是輸，只要他不死，我們就能贏兩次。”

　　“至于洛哈之子那邊，這次圍剿如果還能被他們突圍成功，就放他們離開涅菲吧。不過…不必再手下留情了。泰娜有她自己的道，也有她的覺悟。”

　　話說到這里，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凝重和悲愴，虹薔薇公主便當機立斷地結束了這次遠程會議。在短暫的思考之后，她最終還是主動地撥過去了一個電話：

　　“菲娜，你現在可以恭喜我了。蛇穴的苦戰，時眸魚的融合，以及這段時間對甜蜜回憶的緬懷，讓我成功進入第五環‘聆聽者’的序列。”

　　“哈哈哈，人家又沒有再刺激你。一年進展一環，比余連如何？比你又如何呢？只不過，到了這個境界，我似乎又能看到一些東西了。”

　　“…那么，請告訴我，菲娜，你到底是誰？什么叫原體計劃？黑月的怪盜，和晨曦的龍王，到底是什么關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