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歷833年1月16日,由第九艦隊和新神州警備艦隊組成的集群,完成了最后一次保養和補給。就連十二艘從白玉京的船塢深處翻出來的老式武庫艦,也都硬是填滿了最新型的大型核融合導彈和動能炮彈。一副打完這一仗,我們就可以直接把船體拖去賣廢鐵的樣子。
根據季諾夫教授的“計算”,那頭巨獸如果真的有可能蘇醒,便應該會在未來的四十八個小時之內出現端倪。
于是,所有的官兵也都自然地進入了全部戰備狀態。泰阿小姐和威廉·班納,外加十幾個精挑細選的精英船員也都早早登上了新神州2號。這艘光翼船甚至已經按照原計劃,離開了大部隊,埋伏在了天樞星系的第4行星的光環之后隱蔽。
…全面戰備之后的前十二個小時,什么都沒有發生。
巴贊準將頓時覺得,自己和等待鞋子落地的倒霉蛋們確實區別不大。好在,大約一開始就猜測可能會遇到這種情況,鄧正清建議全軍應該在保持警備的時候,輪換休息。老將自然從善如流地批準了年輕人的建議。如此一來,全艦隊的數萬將士雖然枕戈待旦了許久,但應該還是能繼續堅持下去的。
其余人在休息,但老將卻表現出了遠比大多數年輕人還要澎湃的活力和體能,始終在艦橋上關注著那個巨行星的方向,同時還一遍又一遍地審閱著大家的戰備狀況,以及戰術計劃中可能會出現的紕漏。
在1月17日的凌晨的時候,巴贊準將終于表示,戰備沒問題,戰術計劃好像也沒什么問題。反正以他們的能力也看不出什么問題。
艦橋上的一眾大小軍官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精力充沛的老將軍卻依然捧著泡著枸杞的保溫杯,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他覺得自己現在的疲憊,總算是得到了一些緩解,這才大手一揮,讓艦橋上大家姑且去休息一下,順便再補充個宵夜什么的。
當然,考慮到戰斗隨時都有可能開始,便還是只能輪班的。
鄧正清見司令官閣下還依然在自己的指揮位上待命,自然也留了下來。他一直覺得,這十二個小時下來,全軍將士雖然都很辛苦,但唯獨只有巴贊將軍才是最辛苦的。他明明是年紀最大的一位,精神充沛得卻像是個小伙子。之前的整整十二個小時,離開自己指揮位的時間還沒超過半個小時,而且總共也只是打了十幾分鐘的盹。
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從這位年過七旬的老將這里,想到了家鄉的那個當了三十年老鎮長的先生。他也是獨立戰爭的老兵,一絲不茍,勤勤懇懇,甚至細心得有點強迫癥的地步。大家只當這老人家是個絮絮叨叨的長輩老爺子,可等到他在崗位上病逝的時候,全鎮人卻都直發去送行。
那老市長在的時候,大家并不覺得多了什么,但當他不在的時候,大家才明白自己缺了什么。
巴贊將軍雖然已經年過七旬,但也是個典型的獨立戰爭時期的老兵,精氣神可比這一代年輕人要充沛多了。他還沒有到鞠躬盡瘁,猝死在崗位上的地步。
想到這里,鄧正清便趕緊上前,勸告老人去休息一下,可以把這里的崗位交給自己臨時看管一下。反正,助手就是敢這種活的。
“你只是霞光號的二副外加艦隊作戰參謀。艦隊的指揮權,嗯,怕是得死上將近二十個人,才輪得到你吧?哪里就輪得到你來看管?知道你們這些月球人都有搶班獨走的毛病,怎么,現在演都不演了?”
這番話一說完,老將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分外開懷,一副本人的幽默感終于超常發揮了一次的樣子。
鄧正清很想陪著司令官閣下笑一下,但發現有點難。
“你這年輕人,唯一的毛病就是缺乏幽默感了。”老人家搖了搖頭。
“…下官一定盡量改正。”鄧正清只能如此道。
“哈哈哈,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在對方正準備再次開口勸告之前,巴贊準將又道:“我們這艦隊有一大部分是地區警備艦隊,還有正正處于磨合期的新船,以及不少新兵。只有我恪盡職守了,其余的將士才會真正地恪盡職守。”
鄧正清想要說什么,但卻又覺得心頭被什么復雜的情緒堵塞著,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沒辦法,我們這些獨立早期的老兵,都是這個德行。那時候,大家是真的覺得,從帝國那里獨立出來,便可以擁有我們自己的家園了。那時候的我們啊,是真的相信,屬于地球文明的黃金時代,是會到來的…可是,元帥早早地就走了。而現在這個時代,真的是我們努力的目標嗎?我的有些老戰友,甚至都拿不到退休金。本應該是在家里釣魚散步養花偶爾帶帶孫子的年紀,卻還得去倉庫看大門呢。”巴贊準將閃過了一絲迷茫的神情。
如果是以前的鄧正清,或許會和老將軍一樣迷茫吧。可現在的他卻知道,這是因獨立戰爭的成功,本就是一場不符合歷史規律的偶然事件。地球人成功地太容易,便留下了太多的本應該在大浪淘沙,烈火煉金的獨立戰爭過程中淘汰出去的東西,卻依舊高舉廟堂之上。
或者說,他們甚至敢以獨立戰爭的功臣自居,攫取了比帝國統治時代更多的權利。
獨立戰爭之前,他們是人上人。獨立戰爭之后,他們還是人上人。那不就白獨立了嗎?
如果想要有一場屬于地球人的黃金時代,那至少要把跪帝國的遺老遺少和親聯盟的買辦們狠狠地清理一波。只要到了那個時候,才能給廣大的人民以真正的實惠。
以上的內容,一半是鄧正清通過某人的私活學到的“新知識”,一半則是他自己的總結。
可是,鄧正清并不確定自己應不應該和老將軍討論這種話題,總覺得時機還不成熟。
這時候,卻聽巴贊準將又道:“不過,如果那頭植星者真的被擊墜,那個恒星便會復蘇。季諾夫教授是這么說的吧?”
鄧正清點了點頭。
“我很難想象那會是什么場面,一定會是超出我想象的壯觀場面。不過,如果真的成功,至少新神州星區也一定會變好吧?”巴贊準將問道。
鄧正清沉默了數秒鐘,隨即用力地點了點頭:“一定如此!”
“那就足夠了!我這種老兵,不懂什么政治,更不懂什么大勢大局。如果能做到這些,便算是對得起李元帥的教導了。至于休息什么…呵呵呵,打完這一仗,或者死掉了,可有的是時間休息。”老人捧起了保溫杯,看樣子是準備繼續在崗位上堅守了:
“那么,去休息一下吧。少校。”
“閣下,我希望能在此待命。”鄧正清道:“到那時候,做個跑腿的傳令兵也是極好的。”
“…隨便你。”
巴贊準將沒有再去理會自己年輕的助手,似乎是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保溫杯里泡了枸杞的濃茶上。于是,艦橋頓時便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
在這個沉默中,鄧正清盯著望著熒幕里的那個幽藍色的氣態巨行星,總覺得這個東西和自己所遇到過的,見識過的巨行星都沒有什么區別。
他真的很難想象,這里面居然藏了一個比成年的穹鯨,比提楊凱巨鯨,比太空變形蟲母體還要龐大的太空巨獸。
質量堪比月球的東西,竟然是一個生物?這特么這么可能?
哪怕是他的理智上愿意相信季諾夫教授和科學家們的判斷,行動也配合巴贊準將和上級們,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可即便如此,他的感情卻也很難接受這種可能性。
他忍不住瞟了一眼滿臉淡定的巴贊準將,心中佩服不已。平心而論,如果自己站在司令官的立場上,或許是很難像他這樣配合的。
鄧正清少校的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那巨大的巨行星上的光芒忽然變得刺眼了起來,短短地一個瞬間,幽藍色光暈已經變成了熾熱的白色。
緊接著,那白色的強光之下,卻似乎有陰影在其中慢慢凝聚,依稀在真的在構成一個宛若洪荒惡魔一般的鬼影。
在那個瞬間,鄧正清竟然有了短暫的呆滯,一時間竟然只覺得面前的一切都充滿了奇幻而缺乏實在感的超現實主義。于是,自己所能捕捉和感知到的一切,都顯得有些荒謬甚至扭曲了。
可緊借著,他便知道,這便是戰斗的開始了。瞬間的緊張感和荒謬感消散而去之后,卻是一種難以抑制的興奮,伴隨著澎湃的戰意。
這種規模的巨獸,我的同學們都沒有見識過吧?我們中的那位戰無不勝的領袖,也沒見識過吧?
…不,或者說,本世代文明有文字和信史記載以來,就沒有遇到過這般規模的敵人吧?
無論戰斗結果如何,我便已經注定是會上歷史書了啊!
這時候,老將的聲音響了起來:“來了!告訴全軍,做好戰斗準備!”
他的聲音非常冷靜,就仿佛是應付一群海盜。
“全艦隊,做好戰斗準備!”鄧正清洪亮的聲音在一秒鐘后傳遍了全船,在半分鐘之后傳遍了全艦隊。
所有還在休整的士兵,紛紛從自己的休眠倉中蘇醒,在各自軍官和士官地帶領下,有條不紊地進入各自的戰斗崗位。各種指令回蕩在每一艘戰艦的鋼鐵走廊中。
“所有艦船,打開引擎,切換進入戰斗模式!”
“引擎功率正常。預計三分鐘之內進入戰斗模式。請全部艦員迅速進入戰斗崗位。生活區域將于90秒之內關閉。重復一遍!”
“檢查所有武器。”
“炮門開閉正常。”
“能源輸送管道正常。”
“炮彈輸送管道正常。”
“武庫艦隊,所有星系距導彈接觸核戰斗部閉鎖。”
“閉鎖進入解鎖階段。武庫艦彈力發射器運轉正常!”
“武庫艦軌道炮運轉正常!電容器開始預熱!”
十二艘武庫艦隨即脫離了主力艦隊的護佑,按照原計劃,向天樞星系的第五行星,那顆質量和引力頗大的巖石行星的方向而去。他們將以這個星球為掩護,進入預定的炮擊位置。
給她們進行護航的,是三艘陽炎1型驅逐艦,這是一種強化了對空火力和護盾的專門護航戰艦。
至于為什么說打一頭巨獸還需要護航艦,只能說,這都是季諾夫教授“計算”的結果。反正到目前為止,他老人家的一切預言都實現了,大家也不得不繼續信任下去了。
同一時刻,剩下的戰艦也展開了迎接陣型,向著那不斷晃動著的藍色巨行星方向駛去。艦船正前方所有的軌道炮門都已經打開,電磁光芒開始閃爍著,凝結著凜冽的煞氣。
如果說,這些戰艦像是鋪開陣型,向著敵人一步步前進,進行戰術機動的軍團,那脫離了艦隊開始加速的新神州2號,便像是一位單騎出陣的猛將吧。她駕馭著光之戰馬,劃出了一個仿佛用光鏢劃出來的完美軌跡,向著巨行星的另外一面而去。不過數秒鐘,艦隊上的大家,便再也無法用肉眼捕捉到對方的存在了。
安妮·羅曼諾娃小姐呸了一聲,把一頭半長的銀發在腦后綁了一個短馬尾,隨即又把制服外套丟到了一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襯衣。
“你干脆把這件也脫了,換件特攻服吧。那就更像個暴飛族的小太妹了。”威廉·班納沒好氣道。
“這就儀式感,你這個舔狗牛仔的才不會懂呢。”羅曼諾娃船長冷哼了一聲。
“舔,舔狗…”班納同學表示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冒犯。
“很好。諸君,請務必記住,我們的船是全艦隊中噸位最低的,但才是真正的殺手锏!船交給我,炮位就交給這個牛仔,其他地…”
“精神交給我!”泰阿正聲道:“只要我還活著,大家就絕不會暈,也絕不會吐。”
“那我們就一定不會讓引擎出事的。”胖乎乎的艾森·弗蘭奇比出了一個大拇指:“安妮,盡管飛吧!相信我們做出來的船!”
“…嗯嗯,我相信,不過話說回來,你為什么在船上?還有,塔米爾和小白為什么也在?”
“我在船上,說不定能隨時調整計算目標。那畢竟是堪比月球的龐然大物,一次攻擊或許不能致命,或許還需要多來幾次。”小白道。
我只是被硬是拉上來的。畢竟艾森和小白都上了,我不上豈不是顯得很慫?塔米爾雖然是這么想的,但嘴上當然不能這么說,只能擠出了很難看的笑容。
“所以,我們的船上才多放了那么多彈頭?”
以新神州2號的彈倉,頂多只能裝上七八枚空間機雷。不過,如果僅僅只是彈頭,就可以多放上一些了。現在,船上各種犄角旮旯都放上了彈頭,便連廁所和浴盆都不例外。
“如果機雷不能起到效果,就再貼近一些,近距離投彈,就當是開著軌道轟炸機轟炸要塞了。”威廉·班納比出了一個大拇指,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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