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團戰士們畢竟不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士兵,面對這么一頭像是巨熊一樣的敵人,在緊張之余下意識便清空了彈夾。
當然,他們畢竟是清空了彈夾,而不是嚇得連槍都不敢開,這點倒是值得夸獎的。
等到彈雨散盡,大家便看到一大團不成人形的血餅癱軟在了地上。就算是生命力旺盛的巨魔,
現在也應該是徹底死透了。
于是乎,開爾文和戰友們提著步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接著便看到了華美的光暈從那血肉模糊的尸骸上散開。
“咦,這是什么?小開子,巨魔身上能掉寶石?”
“不,不是巨魔,
是蜥蜴。”
“蜥蜴身上也不會掉寶石啊!”
“…這是零元素啊!嗯,
蜥蜴還是個靈能者?”
“…不應該巨魔是靈能者嗎?”
“可是這確實是從蜥蜴身上冒出來的啊!您看,這團血餅是巨魔,這團發黃的樁子是蜥蜴,雖然被打成一團了,但還是能認出來的。”
“小開子,你說的我都有點想吐了。”
“我也有點想吐了,但就是這么回事啊!我的眼力您還不知道,500米外的土拔鼠露頭都能一槍撂倒。”
于是,經過了雙方的友好磋商,大家都接受了零元素是從蜥蜴身上析出來的設定,但這么一琢磨,場面似乎就更加吊詭了。
“蜥蜴為什么會是靈能者呢?幻獸?”
“幻獸會打不過一個巨魔?”
就在大家迷茫的時候,皮卡車上的通訊器卻響了起來,卻是圖隆司令部對全星球所有戰斗單位的呼叫。開爾文趕緊拿起了耳麥,才聽了兩句,臉上就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同組的小伙伴和戰友們都沒讀過什么書,
很難形容那個表情,
說是驚訝那是自然的,可說是驚悚卻也遠遠算不上,
說是驚喜卻又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開爾文放下耳麥,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皮,這才道:“呃,王叔,剛才圖隆司令部發來命令,要我們出發去狩獵所有能見到的成年紅色大角蜥蜴,若干掉一只能析出零元素的,就立即向司令部報告,說是有重賞。”
王友貴長大了嘴巴,指了指那坨已經辨認不出原本樣子的蜥蜴尸骸,想要說什么但是怎么都說不出來。開爾文卻似乎完全明白了老牛仔的意思,只是用力地點頭。
整個隊伍里的小伙伴就這樣沉默將近半分鐘,直到王友貴伸出手捏了涅旁邊的速龍的鼻子,這頭食肉的坐騎頓時發出了仿佛食草動物一般驚悚的叫聲。
“咿好,是真的!”
于是乎,大家都有了一種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的感覺。
當然,他們壓根就沒有瞞報戰果再把零元素給貪掉的想法。正常人都知道,這樣的戰功報上去以后,
得到的收獲是遠遠大于這些零元素的。
如果是以前的新玉門,
還得擔心戰功被上面的大人物貪掉的問題。可是,
自從青年俱樂部“主政”之后,便再不存在這樣的問題了。
“我,我可以湊夠閨女的學費,還能把老婆甜品店和補習班店鋪的貸款還清了。”開爾文美滋滋地想。
“我可以把農場南邊剛改造出來的濕地再拿上幾百畝了,還能再添上一群大牲口。”王友貴美滋滋地想。
他們都是小人物,他們也都有對未來的期盼。他們,現在正充滿希望。
就這樣,在833年的第二個季度到來之前,“新玉門戰役”便就此結束。共同體新玉門警備司令部在付出了345人陣亡和1672人負傷的代價之后,將抵達新玉門星球掠奪者幾乎全部殲滅。
僅僅只是在大戰之后的四個小時內,大家便在散去硝煙的戰場上找到了超過七千具可以辨認的掠奪者的尸骸。至于剩下還找逃逸的,最多也就只會變成悍匪和物種入侵,估摸著也蹦跶不了幾天了。
于是,來自銀心的悍匪們就這樣倒斃在了距離家鄉二百萬光年的遙遠星球上,他們的尸骸布滿了乞里羅大山兩面的原野上。當然,同樣覆滅在這里還有大量的沙民起義者。
他們留下的死者甚至是掠奪者的十倍以上。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屯在圖隆城150公里外,有各大城邦和部族聯合起來的沙民“援軍”中,發生了一點小小的騷亂。一個叫做提坨的沙民部族領袖似乎是嗑多了月亮糖有點瘋了,一邊扭著恰恰舞一邊對著部下們大吼“我們是努瓦之子”,“我們要把人類的腦袋拿來當酒壺”以及別的各種不忍言的事。真有幾百號死忠的沙民士兵被他蠱惑,加入了暴亂之中。
他們一路殺向了中軍大營,還真干掉了好幾個正在議事的王公領主。再然后,這場動亂便被趕到的民團部隊鎮壓了,一位名叫圖圖的民兵中隊長還親手正在速龍背上跳踢踏舞的提坨從坐騎上打了下來,送往了精神病院診治。
二十幾萬沙民援軍因為這場騷亂差點炸營。好在警備司令部早已經做好了準備,飛到營地上空的十幾架裝甲飛艇沖著無人的山巒打了一梭子炮彈,然后將炮管壓低對準營地盤旋好幾圈,正在瘋狂的沙民士兵們便當機立斷地冷靜了下來。
從此之后,新玉門最后一個還愿意反抗地球人的沙民,都應該不復存在了吧。
這場發生在新玉門星球上的戰役雖然規模不算小,戰場也包括了乞里羅大山南北上百萬公里的廣袤范圍,但畢竟開始得很快,結束得更快,而且也沒什么一波三折的戲劇性展開,更算不得什么名將匯聚萬人矚目華麗舞臺。對于新玉門來說,這或許是可以記錄入地方志的大事,但對整個宇宙來說,卻真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大眾所不知道的是,一個隱藏于整個宇宙的陰影之后不知道多少個紀元的反派結社組織,在這個星球上失去了他們的最高干部。
當然了,不知道其實是一件好事,這樣就能全身心地享受勝利的成就感了。
譬如說,新玉門兼共同體新大陸星區的最高行政長官,姜育東總督先生,現在就非常欣慰。
在已經恢復平靜的地中海風情酒店面前,這位樣貌堂堂的總督先生在記者面前昂首挺胸,露出了明朗的笑容,沖著鏡頭比出了一個大拇指。
“是的,我知道城內可能還有敵人的靈能者作亂,應該是和掠奪者勾結的靈能恐怖分子。這種情況下,封城是為了避免更大的危害。有什么樣的責任,我一力承擔就是了。”面對記者的質疑,他侃侃而談,一副鐵肩擔道義的樣子。
總督先生的潛臺詞似乎是準備讓記者們認為,封鎖臨海區是他本人下的命令,卻又并沒有這么明說。這樣一來,事態無論從哪方面發展,他都可以繼續左右橫跳了。
當然,現在凱紐先生的尸體已經被人扛出來了,警報也算是解除了。總督先生畢竟就在現場,如果不乘著這個機會出來刷刷存在感,作為政治家就太不合格了。
“感謝我們的神選冠軍,我們新玉門的保護神余連上校,還有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因為他們的運籌帷幄,因為他們的奮勇殺敵,我們才取得了今天這樣的勝利。那個混入城內的恐怖分子,我聽說過全宇宙最危險的超凡罪犯之一,但沒有造成什么損害,便被余連上校和他的戰友們擊斃。我現在宣布,圖隆,還有新玉門的市民們都安全了!”
他振臂高呼,頓時引發了一陣圍觀群眾的歡呼鼓掌。其中有不少應該是總督先生找來的托,但大多數確實是普通市民,他們的歡呼是真心實意的。
對普通市民來說,勝利比安全重要得多。誰告訴他們安定來了,他們就會對誰歡呼,念誦誰的名字。
“我早已經說過了,新玉門自己的神選冠軍回來了,保護神就來了!我們的保護神回來了,太平就來了!我能和這些英雄的團隊為伍,是我的榮幸啊!”
你看,這就是說話的藝術了。姜育東總督不但沒準準備搶走余連該有的風頭,還不斷提醒記者們應該銘記后者應有的功績,確實是把姿態做到了極點。
當然,話里話外,他也不斷在提醒所有人,自己其實也是功臣,而且是事了拂衣去的重要功臣。這樣一來,大家誰也不會忽略他的存在。甚至就連余連本人,在某種程度上也要承他點情,至少會認為“總督先生是個能處的”,便能算是后者在軍中的人脈了。
余連覺得,姜先生只當個殖民地總督實在是有點屈才了。這位自己在上輩子從未聽說過的政客,其實和國防委員長閣下是同類人物,都是那種光靠話術和演技就能讓人如沐春風的且又熱血沸騰的類型。
當然了,他的弱點是稍微戲有點過,俗稱用力過猛。如果能收放自如一點,去當個總統也是不為過的。
不過,在這種場面,這點演技也夠了。記者們頓時又是好一陣好拍,現場一片其樂融融。
遺憾的是,在多么和諧的場面里,也總是有人是不會讀空氣的,便見一個看著特別有氣場的中年大叔,朗聲問道。
“總督先生,可根據空港工作人員的說法,您其實早就準備好了撤離的客船,半個月以前就準備撤離了。只不過是往來的軍用運輸機占據了星系所有的運力,才沒能逃掉的。對于這個說法,您作何解釋?”
“你…呃,您是哪家媒體的?”總督先生雖然還在笑著,但眼中的笑意已經沒有了。
還好姜先生是政友黨的,如果是親帝國的共榮黨大佬,怕是已經準備給自己的黑手套下令把這個不識趣的記者丟到太空城的焚化爐里去了。
“在下是隸屬于GNN時政頻道的調查記者,約翰·普林斯。”對方坦蕩而淡然,相比起對方虛張聲勢的氣場,反而更像個大人物。
總督先生大約是聽過這個名字的——像他這樣注重媒體關系的表演型政客肯定是熟知各路名記的的名字的——頓時臉頰一跳,整個人的表情便完全舒展開來了,再次露出了誠懇的微笑。
“哎呀,是您啊!哈哈哈,這可能是誤會吧。在下確實做好了準備,回本土去籌款的。您要知道,相比起掠奪者浩浩蕩蕩的大軍,我們的力量還是太薄弱了。新玉門需要更多的武備,防御衛星,城市護盾,大型炮火,以及武裝更多的兵力。這不僅僅只是國防委員會的責任,還是我這位總督的責任。我需要讓本土知道我們的處境,請他們伸出援手。”總督先昂首挺胸,臉上閃爍著先驅者的光偉正。
他居然承認自己確實有離開的打算。
這時候卻聽總督先生又道:“可是,掠奪者來得太快了!在我聽說有一批掠奪者的偏師殺過來,馬上將要抵達新玉門的時候,就再不準備走了。可是,這并不是因為我不怕死…”
他掃視了一眼露出疑惑神情眾人,用坦蕩的語氣道:“是的,我可不是什么無所畏懼的勇士,我只是個文官,是為民眾服務的社會公器,可說句實在話,我終究只是普通人的一員,我也有和大家一樣的恐懼和怯弱。”
他說的聲情并茂,極容易引發人的共情。在場的市民頓時都覺得,總督閣下這么接地氣,確實是我們的自己人啊!
這時候,他忽然話鋒一轉,又道:“可是,我仍然留了下來。因為我相信,共同體的將士一定是可以擊退敵人的,余連上校和他的戰友們也一定是會來救我們的!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們,圖隆和新玉門所有人民的并肩守望在我們的家鄉,便終于迎來了勝利!”
圍觀群眾們再次歡呼了起來,仿佛他們所有人都是守護在自己家鄉的一員。
總督先生聆聽享受著這一切,心中滿溢著讓自己心曠神怡的充實感和成就感。戰爭時期自己只能跑跑龍套倒是無所謂,但戰爭結束之后,就是自己的舞臺啦!
嗯,剛才倒是聽說陸戰隊和警備隊正在政府里抓人,但這壓根就影響不了自己的好心情。
他是政治家,和公務員系統本就沒關系。
至于新大陸公務員系統的管理者和真正當事人,伯納德·伍德先生,此時正在地中海酒店的天臺花園里,和余連一起居高臨下地望著地面上正在享受歡呼的總督閣下。
“姜總督確實配得上一個更大的舞臺啊!”余連笑道。
伯納德·伍德先生的眼神平靜漠然,但臉上卻掛著一個忠厚樸實的笑容:“總督閣下確實有這個打算。他的的任期實際上包括上一任山寺總督的那兩年,明年就要到期了。正好,地球那邊有風聲說,國會要進行擴增,準備給新大陸星區一個參議員席位。”
確實,對姜先生這種人來說,在地球當參議員一樣吃香喝辣又體面,權力運用還更直觀一些,懂運作的話,甚至能直接影響中央政策。君不見有些有威望的議員完全是被企業當成祖宗在伺候嗎?總之,應該是比在新大陸這個危險的窮鄉僻壤的當土皇帝舒服多了。
更何況,他這個“土皇帝”其實已經快要成傀儡了,自然是要想辦法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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