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結社和勞動者

　　來自各個種族的開懷笑聲在船艙之中回蕩著，甚至仿佛已經穿過了宇宙空間的束縛，飄散在遠處那熊熊燃燒的赤紅巨星之上。

　　越是歡樂，越是暢快，越多的笑聲回蕩在這壓抑的空間之中，便愈加詭異了。

　　珉蘭人身處這個環境中，覺得自己就仿佛身處傳說中的地獄之中，被惡鬼的笑聲包圍著。雖然他的種族文化中本身并沒有這樣的傳說，但這并不耽擱他對人類的文化著迷啊！

　　他抽搐著臉頰，就連那光滑得仿佛泥鰍似的皮膚上都滲出了緊張的雞皮疙瘩。珉蘭人強忍著不適，忽然意識到了什么，大聲道：“等等，這不會本來就是你們的目的吧？”

　　“…弗洛雷斯小弟確實是個責任感的孩子啊！就是心思重了一點。”一個聲音帶著笑道。

　　“心思重了的年輕人，就總喜歡胡思亂想，便有必要試一試他的氣量了。他本來是個很慎重的孩子，如果受了你的刺激還愿意停手，那組織對他的扶持就會進一步了。”另外一個陰柔的聲音道。

　　“可他還是決定這么做了。”珉蘭人說。

　　“是啊！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個地步。薩爾文伯爵留下的遺產很多，我們已經得到了最偉大的一部分，其余的，得知我幸，失之我命。”

　　“是的，左右過去未來現在都是一個圈，身體精神靈魂意志也都是個圈，這就是蛇的意志啦！弗洛雷斯小弟就是總悟不出這個道理，我們才沒辦法給他更大的信任啊！”

　　“所以，我們的律師，艾茹小弟…”

　　珉蘭人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更加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光潔的腦門，從桌子下面摸出來了一瓶藥水灌了下去，呼吸這才順暢了一點。

　　“干嘛擺出這么一副樣子，好像我們在逼著你去當炮灰滾地雷似的。”

　　“對啊，組織的原則你是懂得。全憑自愿啊！”

　　“免費的最貴的，自愿的就是最強制的。我是珉蘭人，這個道理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懂了。”叫艾茹的珉蘭人用認命的態度道：“說吧，到底讓我做什么？”

　　“觀察到最后，看看弗洛雷斯小弟做得這件大事的結果。不管是成與不成，你明白的…”

　　珉蘭人在心中嘆了口氣。他知道，當十分鐘以前，弗洛雷斯·旺達當著大家的面，拒絕了自己的要求時，他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

　　他和這位組織的后輩關系當然不好，甚至可以說是兩看生厭。

　　“隱蔽好自己。對這次事件感興趣的，可不僅僅是我們呢。”

　　艾茹聽到了終端收取資料的提示音，伸開，便直接看到了一個星系的全息投影。珉蘭人一看就知道，這個星系編號為d428星系，是個矮星，星系內總共只有三顆無人行星，屬于遠岸星云的一部分。

　　這位在組織中有“律師”這個稱號的珉蘭人，實在是太熟悉這片星云了。文明政體們視這片星云為無人區，但其中隱藏在變光星和巨星的光陰之中，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法外之人和勢力卻不知道有多少。他作為一個“律師”，便時常需要來幫大家做做調解的，一來二去，對這里便相當熟悉了。

　　這大概也是組織會讓他來執行這個任務的原因之一吧。

　　另外，法外之徒組成的勢力其實才更惜命，某種意義上可是比正式的國家政體還慎重。這種情況下，需要像“律師”這樣的調解人，也是很合理的嘛。

　　“律師”艾茹看了看星系投影，放大了一個位置。映入他眼簾的，便出現了一艘漂亮的翼型戰艦。那種通體光滑圓潤，裝飾過于華麗的造型，一看就是帝國的造物。

　　“帝國的巡洋艦？這是剛下海的晴空級吧？”

　　“是的，不過理論上它是屬于巴克維共和國的。至于在注冊船籍上確實如此。”

　　珉蘭人心想這連我老家的瑪夏姑姑的第十七個孫子都騙不了。

　　晴空級這種堪稱完美的高速巡洋艦，目前正式服役也才三年不到，帝國皇家艦隊和各大藩王都在排著隊等著船廠供呢。自己的嫡系都不夠，怎么可能賣給巴克維鳥人啊！

　　這就是一艘帝國戰艦！或許船上會有幾個巴克維軍官和一批水兵做幌子使，但幾乎可以肯定，關鍵崗位一定都是帝國人。

　　“從他們的巡航方向，也是沖著共同體國境去的。十有也是對此次事件有興趣。”

　　“要我順便查清他們的目的嗎？”珉蘭人問道。

　　“這當然是最好的。總之，不管他們想要做什么，別讓他們得逞。當然了，這是在保護好你自己的前提下的。”

　　珉蘭人不由得樂了：“我還以為，我們和帝國上層有著緊密的合作關系呢。”

　　“是啊！所以說不定這時候，帝國那邊，也有人正在說著同樣的話呢。”

　　“律師”覺得這種可能性還真是挺大的，只要想到那個場面，他就更想笑了。

　　“對了，可以的話，順便去考察一下最近那位風云兒，共同體的余連上尉吧。”

　　“考察？”珉蘭人覺得這個用詞有點微妙。

　　“是的。考察。”對方琢磨了一下語言，道：“這是個天才的年輕人。當然，他以前就非常優秀，但卻并沒有優秀到足夠引起我們注意力…可以的話，查查他的根底。”

　　“我明白了。”珉蘭人這次倒是一點都不反感。相比起打打殺殺，他其實更喜歡和這些年輕人接觸呢。

　　“那么，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萬物有靈！萬物通神！全部都是…”

　　“閉嘴，唯獨就是這個口號絕對不準說！”

　　總之，用不是太和諧的方式結束了通訊之后，珉蘭人從終端中取出了余連的資料，認真了起來。

　　“嗯，一看就是個很有活力的小哥呢。”珉蘭人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離這里還隔著好幾個星系數百光年的魯米納星，楓城之中，某個很有活力的小哥莫名地打了個寒噤，哆嗦了一下。他干凈扭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自己的確是在紅楓廠的會議室中，這才稍微安心了一點點。

　　雖然有人說過，靈能者所有不自然的身體反應都是有緣由的，需要引起注意。不過這種說法實在是太玄學了，實在是缺乏什么可信度。

　　或許單純只是感冒吧。畢竟馬上就要換季了，楓城的氣溫，確實是每天都能感受到明顯的下降。

　　還好菲菲說是今天要給孩子們上大課沒有出席，要不然一定又說要自己加衣服了，而且很有可能拿出一件很暖和但真的沒啥觀賞度的羊毛衫出來。

　　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小伙子，而且還是堂堂的靈能者，還沒有入秋就要穿羊毛衫，傳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順便說一句，現在已經是共同歷830年的12月了，可這個月份是按照銀河文明議會所在的永久中立國的星球“亞山星”的自傳周期來的。那里自然是已經入冬了，但魯米納星才剛剛入秋。

　　余連見大家都關切地望著自己，便拍了拍手，大聲道：“繼續開會！對了，剛才說到哪里了來著？”

　　“這一次獸潮已經確定是徹底潰散了，廠子和城市都沒有什么損失。大家都已經動員起來，不用上生產線，都已經出城去撿尸體了。估計每家老小都能撿上一二十斤肉回來。”巴巴魯喜氣洋洋。那樣子就跟準備去辦年貨似的。

　　“還是要注意安全。誰知道還沒有別的食肉猛獸在外面游蕩。夏夏克先生，還”余連吩咐了一句道。

　　“另外，檢疫必須要跟上，這些畢竟是野味！誰知道會不會帶什么玩意…”

　　“誒，需要這樣嗎？我們前一段時間，也都是要靠打野味來給大家補充營養的！”

　　“那是因為你們運氣好！而且普通的野味，和幾十萬頭摩肩擦踵的獸群是一回事嗎？不知道什么叫交叉感染嗎？”余連大聲道。

　　以余連現在在紅楓廠的威望，基本上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聽上尉的吧。”貝凱老先生道。

　　老爺子這就算是一錘定音了。

　　余連給了老爺子一個感謝的眼神，接著又道：“總之，把光譜儀稍微改一下。我檢查過了，廠里就這個設備，以前是用來檢驗礦石的，稍微調整一下還是能用來檢驗食品的。我來調整…”

　　“我來弄吧。這點事我也是可以做的。”布斯卡拍著胸口說。

　　余連點了點頭，又道：“另外，那要先把冷庫的電源供上啊！那么多新鮮肉類，都壞了就太可惜了。”

　　“我們的供電很緊張的，光是用在幾個車間上就到了極限了！”布斯克苦惱地抓了抓本來就不剩下幾根毛的頭皮。

　　“我不是才讓你們把新的發電機給搭建起來了嗎？就是用于供暖、冷庫還有那個穹頂農園，給大家改善生活用的啊！”

　　那套發電機依然是從船上拆下來的，用的是維生系統和反重力系統的設備。反正那幾艘船連引擎都被拆下來當磁場發生器用了，估計要恢復過去也挺困難的，干脆就直接廢物利用了吧。

　　“…新的電機，我們除了給學校、養老院還有醫務室提供了一點供暖，其他的都用在昨天才恢復14號廠了。”斯托克道。

　　“也就是精煉車間，這樣一來，每個星期至少能多出1000頓泰氏合金！以后，別的冶金產品，通過這套車間的工序，質量也會提升很多的。”布斯卡補充道。

　　余連沉默了。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14號廠，也即是所謂的精煉車間，是下個月才會考慮動工的。在此之前，還是應該恢復給居民區的供電、供暖和通風。如果能恢復冷庫和穹頂農園的電力供應，隔三差五還能想辦法給大家弄點簡陋的水果刨冰了。

　　紅楓廠的大家這段時間都很辛苦。可就算是這么辛苦，他們也總是會想辦法擠一點好吃好喝送給自己和菲菲。

面對大家的好意，余連實在是沒辦法　　可很顯然，工人們覺得，盡快讓工廠恢復原貌，比他們改善生活更重要的多。

　　“嘖…你們這些家伙！”

　　“抱歉。上尉，沒有經過您的同意就自己干了。”巴巴魯趕忙把這個鍋扣在了自己的頭上：“這都是我做的決定。當時想著您一直在城外監控獸潮的潰退，身處險地，就沒有打擾您了。”

　　“嗨，你才是工人委員會的主席，這本來就是你的職權范圍之內。我只是覺得，你們這幫家伙要是太有覺悟了，我會覺得很沒存在感很失落的。”余連半開玩笑地道。

　　大家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對方是在夸自己還是損自己。

　　“算了，到時候就組織起大家，盡量把新鮮的做成可以保存的風干肉和臘味吧。”余連道。

　　巴巴魯表示這活他太熟了，盡管放心就是了。

　　“…昨天和新塞維利亞那邊的交接如何？”余連又問道。

　　“非常順利！他們已經看到了成品，決定三天后就派船過來。準備運一批成品回去試驗。另外，也給我們送來一批農產品和日用品，這都算是訂金的一部分。”斯托克也一臉地美滋滋：“我已經做了一個列表，到時候就可以直接安排入庫了。您放心，倉庫也已經打掃干凈了。”

　　存放礦物和冶金制品的倉庫，和存放食品日用品當然完全不是一回事。

　　楓城原本當然是有這類型的倉庫的，但這幾年都長時間屬于半廢棄狀態，想要恢復使用，自然是要花不少功夫的。

　　本來今天開會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大家商量整頓一下庫房，卻沒想到大家再一次做到了前面。

　　這就是我的小伙伴啊！這就是勞動者啊！

　　余連很自豪。

　　可是，他也有點小悲傷。

　　就像是他之前所說的那樣，小伙伴們的主觀能動性太強，會整得自己這個主角很缺乏存在感的。

　　“斯托克同學做得好，一會就安排下去，給他發兩瓶土豆酵母湯！”

　　斯托克花了兩秒鐘才意識到這不就是傳說中的伏特加嗎？頓時也美滋滋了起來。他沒什么愛好，就是喜歡喝點不貴的小酒，但現在也小半年沒開葷了，決定過一會散會就找個地方喝個爽。

　　他思忖了一下，又道：“其余的訂金也都打到廠子的賬戶里了，只是…”

　　斯托克停止了言語，忍不住看了看旁邊的一個的黑人大嬸。

　　大家都管這位大嬸叫麥吉阿姨，是布斯卡的姑姑，也是在這里生活了一輩子的紅楓廠的“孩子”。當然了，她年輕時候到新塞維利亞考了一個會計師資格證，也算是這廠里的高學歷人才了，現在正在充當紅楓廠的會計。

　　雖然前一段時間，這胖乎乎的黑人阿姨更像是在個斯托克當助手，干的是統計員的工作。

　　這個平時就沒看她出現過笑容以外表情的麥吉大嬸，現在似乎也有點苦惱：“賬上有點錢了。就是商量要不要給大家發工資了。您知道的，廠子已經停發工資好多年了…上尉，您是見過大世面的，得給我們那個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