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知天啟神廟詭秘所,會議廳。
所有非凡小隊成員已經集合完畢。
氣氛很壓抑,安靜得仿佛都能聽到各自的沉重呼吸聲。
“走吧。”
范胤說話的聲音帶著疲憊般的沙啞,當先在前,帶領所有人向電梯間走去。
在場的每個人,包括范胤,都是穿上樸素的黑色外套,戴著墨鏡。每人胸前,都用別針夾著一枝黑色無葉花。花蕊中心繚繞著全知天啟神廟的專屬圖案,似真似幻。
所有人的臉色都很嚴肅,嚴肅中又有著壓抑的悲傷。
進入電梯后,光屏顯示是負一層,開始下降。
電梯間里沒有人說話,都是沉默垂首。
片刻后,電梯門滑開,展現出一個寬闊的空間。
這個空間顯得四四方方,就像一個廣場。但是可見的四個邊界,卻都是仿佛矩陣降雨一樣的虛幻線條。整個區域的光線并不算明亮,帶著深幽而寧靜的氛圍。
陳楓走出電梯,眼前的地面一片平坦,有著清新的泥土氣息。上面是淺淺的青草,以及周邊點綴的細密花朵。
除此之外,眼中所見的,就是一座座排列整齊,仿佛棋盤般標準的墳墓。這些墳墓造型樸素,由方正的巖石砌成墓座,再加上一個豎起的金屬墓碑。
陳楓的眼神微微有些黯然,僅僅只是一瞥眼,就能看出這里的墳墓接近一百七八十個。也就是說,有近一百多位詭秘所非凡小隊成員,殉職后長眠于此。
范胤帶領眾人,來到一個新建的墳墓前。
所有人都是沉默垂首,開始哀悼。
這座新建墳墓的金屬墓碑上,鐫刻著死者的生平介紹,頂端鑲嵌著一幅小型畫框。畫面是動態,代表死者本人。
此刻在畫面里,是一個容貌和范胤非常相像的青年男子,大約二十七八歲。他頭頂戴著一個生日祝福的小帽子,臉上沾著蛋糕,雙手屈起帶著微笑在許愿。
在這個青年男子的周圍,除了陳楓之外的所有非凡小隊成員,都有出現,他們圍著這個男子在調侃歡笑。氣氛很快樂,就連一向嚴謹古板的范胤出現在畫面里,都是高興洋溢的樣子。
墓碑上這幅動態畫,并沒有聲音。但是陳楓能夠看得出來,當時的情景非常的溫馨而和睦,仿佛大家庭般的友愛。
畫面下的鐫刻小字寫著:
“范均,全知天啟神廟詭秘所成員,生于2049年10月16日,逝于2077年11月05日......”
后面是一些公式化的悼詞,以及收尾的那句非凡者宗旨:“以神眷之非凡能力,護佑平凡之人......”
從日期上可以看出,范均剛剛過完28歲生日不久,就殉職了。
‘應該是范胤隊長的親弟弟......’陳楓默默想著。
在沉默而哀傷的氣氛里,所有人的哀悼儀式完成。然后是范胤走向前,將胸前夾著的黑色無葉花取下,輕輕放在范均的墓碑下。
雖然范胤戴著墨鏡,看不出神態,但陳楓見到范胤的手指在顫抖。
“我不是一個盡責的哥哥,總是嚴厲的管教你,讓你感到約束和不快樂......這一次的任務也是我派給你的,就在你生日的那天晚上......”
范胤站在墓碑前,喃喃低語,聲音仍然是帶著疲憊般的沙啞。
“我沒有想到這次任務,成為你我之間的永別......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對不起......”
范胤的低語,回蕩在墓碑前,沙啞而悲傷。他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墓碑上的那幅畫面,但終究是沒有做到。
“我寧愿這一次殉職的是我,而不是你......”
范胤落寞地轉過身去,站到隊伍的最末端,雖然重新站直了身體,但整個人顯得蒼老了許多。
韓賓緩緩幾步,也走到墓碑前。他的手中,捧著一個精致美麗的雪茄盒,輕輕放在墓碑下。然后摘下胸前的黑色無葉花,放在煙盒上。
“當你還是一只菜鳥的時侯,總想背著隊長找我要雪茄抽。呵呵,真是幼稚,以為這樣就是大人......”
韓賓微微一笑,掏出一根雪茄,啪一聲甩開銅殼打火機點燃,將煙霧在墓碑前繞了繞。
“以后沒有你這個傻小子找我要雪茄抽,我還真有點不習慣呢......”說著,韓賓把雪茄煙放在墓碑前。
“再見,我的隊友,我的兄弟!一路走好......”
韓賓似乎被雪茄煙霧嗆了一下,笑著擦了擦眼淚,又拍了拍墓碑,轉身離開。
巴荼魯邁開步子,直到墓碑前,放下黑色無葉花,沉默看著墓碑上的畫面。他那永遠像是石滾子似的神態,終于是有了改變,輕輕摸了摸墓碑,低語道:
“你是好樣的,兄弟!咱們天堂見......”
說完側過身,紅雁也已經走過來,凝視著墓碑。她俯下身子,掐滅了青煙繚繞的雪茄煙,把黑色無葉花放在旁邊,低語道:
“吸煙有害健康,聽紅姐的話。你先休息,這個仇,紅姐給你報!”
紅雁說完,推了巴荼魯一把,兩人并肩離開。
佟雷走到墓碑前,把黑色無葉花放下,嚴肅地看著墓碑,半晌才認真道:“愿你在天堂安息。以神眷之非凡能力,護佑平凡之人,你做到了。”
佟雷離開后,李察抹著眼淚走到墓碑前,還沒開口已經是哽咽了。他把黑色無葉花放下,沙啞嗓子說道:
“均哥,謝謝你帶我進詭秘所......隊長他還是很在意你的,只是沒有說......你以后別再誤會了......”
還沒說完,他又再哽咽,抹著眼淚轉頭離開。
輪到陳楓上前,雖然他并不熟悉范均,但在這種悲傷的氣氛下,也是眼眶有些濕潤。默默祈愿幾句,陳楓放下黑色無葉花,然后退回到隊伍中。
最后是王爾德上前,他嚴肅莊穆地把黑色無葉花放在墓碑下。然后手掌放在胸口,緩緩說道:
“你是一個膽小的人,但為了詭秘所能有更多輔助職業,卻甘愿選擇‘恐怖爵’序列芯片,并且努力晉升到2級。”
“你是一個愛享樂的人,但每次接到的任務,都是在最骯臟的地方,面對最危險的敵人,并且總能出色完成任務。”
“你是一個愛笑的人,但每次出任務,為了遮掩身份不得不次次戴上偽裝,充當冷酷無情的角色。”
“你恪守了非凡者的宗旨,你無愧于自己的信仰!”
“再見了,我的隊友。再見,我們所有人的兄弟......”
王爾德說著,以最肅然地姿勢,深深鞠躬送別。
所有人整齊地站在墓碑前,深深鞠躬送別。
王爾德仍然是保持屈手在胸前,仿佛一個虔誠祈求者,開始以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吟唱:
“嗯......盡管,他們說,世間種種,最后終必成空......
但我知道,你并不是立意要錯過。
可是,為了追求,你一直都在這樣做。
你錯過那花滿枝椏的昨日,又要錯過今朝他日。
你的余生不會陌路,再會亦有蹤......
在暮靄里向你深深俯首,請為我珍重......
盡管,他們說,世間種種,最后終必成空......”
............
悼送范均之后,所有人回到詭秘所第七區。
范胤看著身后眾人,沉默片刻后,說道:
“今天都累了,早點休息吧,明天繼續各自的任務。”
說完,范胤沉默地離開。
紅雁和巴荼魯,以及佟雷,三人同路,聯袂離去。
王爾德早已經返回了六區,就只剩下韓賓和陳楓、李察三人一起,相看無言。
“李察,你去跟著隊長吧。”韓賓瞧了瞧李察,說道,“他對范均一向嚴厲,對你卻是另一種態度。因為你是范均帶進門的,隊長對范均的感情,有時就無意間落在你身上,懂了么?”
“我知道,賓哥,我看得出來。”李察沙啞著嗓子點頭,臉上仍然是帶著悲傷。
“去吧,陪隊長說說話,要不然他會很難受......”韓賓拍了拍李察的臂膀,輕輕一推。
李察點頭,看了陳楓一眼,然后快步離去。
“走,陪我坐坐。”韓賓嘆了口氣,向自己辦公室走去。
陳楓隨同進房,坐到沙發上。
韓賓扔給陳楓一根雪茄,自己點上一根,深吸一口,感受著辛辣的氣息,再才徐徐吐出。
“范均是隊長的親弟弟,也是隊長最后一個親人。他的父母因為疾病去世,兩兄弟雖然相差十歲,但感情很深,只是隊長不擅表達......”
陳楓微微點頭,今天這次悼別,他看得出來大家的感情。
韓賓靠在椅子上,眼睛盯著自己吐出的煙霧,緩緩道:
“范均這次的任務,是去徵祥區,調查俱摩羅科技公司。你應該知道,之前那個被捕的食死徒郝嵐,就是這家公司總裁的大哥。”
陳楓想起王爾德給自己追溯夢境時,看到的那一幕。
一雙蒼白手從墓地里破土而出,然后借尸復生為郝嵐。
“范均的死因情報,也已經傳過來了,我看過。”韓賓咬了咬雪茄嘴,語氣有些沉重。
“他的死因不是食死徒所為,而是死于血源詛咒議會成員的襲擊......現場堪察的結果,范均雖然失控死亡,但殘留的‘靈’上面,有血源詛咒議會的特殊‘血絲觸手’表現。”
陳楓的臉色頓時凝重,這個畫面他不止一次見過,深有體會。
“和我們現在查的,關于慈善醫院,以及衛芷芙的案子,有關聯嗎?”陳楓不由得問道。
“沒有關聯。”韓賓搖搖頭,“范均是去調查郝嵐。他離去的時侯,溏街這邊的案子還沒發生。”
或許是自身的直覺,或許是其他什么原因,陳楓的心中總有些隱隱不安。腦海里不斷迸現出‘衛芷芙’、‘恐怖爵’、‘血絲觸手’、‘食死徒’這些思緒片段。
‘斷坤是非凡者的事,所有人都不知道。而斷坤的序列芯片是‘恐怖爵’,郝嵐的序列芯片也是‘恐怖爵’,之前死的盧修斯也是‘恐怖爵’......’
陳楓感覺自己似乎抓到一個什么關鍵,但偏偏腦海里一片復雜,思緒越多,就越是混亂無比。
他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后把雪茄煙放在鼻間嗅著,以煙絲的氣息鎮定自己的思維。
‘為什么一個凡人平民,會成為非凡者?斷坤的身份轉變得太突兀了,而且還加上了血源詛咒議會的背景。’
‘食死徒和血源詛咒議會,根本就是兩個派系。范均去查食死徒,卻被血源詛咒議會襲擊,失控而亡,是不是太離奇了?’
‘如果這所有事都是衛芷芙干的,那么一切才會合情合理。也就是說,我可以從另一個方面,著手追查衛芷芙,從而切入到跛豪以及斷坤身上......’
陳楓想到這里,抬頭看向韓賓,說道:“賓哥,能不能幫我拿到范均死后的貼身物?”
韓賓正凝視著煙霧出神,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立即就皺眉盯著陳楓:“你的意思是?”
“我想做點什么,看看范均的殉職,和衛芷芙有沒有關聯。”陳楓回答道。
“胡鬧!”韓賓有些生氣,沉聲道,“普通人的‘靈’,或者和你平級的非凡者的‘靈’,你或者可以窺探一二。但高序列,你怎么能碰?危險極大!”
“血源詛咒議會成員的‘靈’,更是禁忌!連王爾德爵士都不敢沾,你怎么敢去碰?這個后果太嚴重,我不能同意!”
陳楓苦笑無語。
但他又不能明說,衛芷芙的‘靈’、斷坤的‘靈’,他都接觸過。證明他自己確實是有能力,接觸血源詛咒議會。
而且所有非凡者們,都不敢,也追蹤不到的‘血絲觸手’,只有他的‘竊秘之眼’加‘靈感’雙開,才能追蹤感應。
這是他獨有的底牌,明明可以幫助案子,但偏偏又不能說。
“那這樣吧,賓哥。”
陳楓站起身,走到韓賓的辦公桌前,認真說道:
“把范均死亡經過的情報,你傳給我,我研究一下。賓哥,你應該知道我的能力有特殊性,如果能夠幫助調查范均的死因,也是一件好事。”
韓賓瞧著陳楓,沉默半晌,最終還是咬了咬雪茄,點頭道:“好,我相信你!”
............
拿到范均的死亡情報后,陳楓離開詭秘所。
從高空無軌專勤飛車的舷梯上下來,陳楓眺望著眼前的景象。夜色已經降臨,到處一片光影閃爍,高樓大廈密布,霓虹燈仿佛夢幻。
但這里并不是十字區,也不是溏街。
而是銀都的另一個大區,徵祥區。
陳楓掏出特勤手機,再次瀏覽了一下關于范均的死亡報告。其中幾個關鍵處,他深記心中。
死亡地點是徵祥區‘曼森度假酒店’,距離他現在處身的地點并不遠。
陳楓收起特勤手機,然后從皮夾克暗袋里,掏出一截三角紙片。紙片顯得很陳舊,略微有幾個模糊殘字。
這是從之前那個‘編碼本’上撕下來的,當時陳楓在衛芷芙住所找到‘編碼本’,在交給王爾德之前,私藏了一截紙片。
紙片上,毫無疑問是衛芷芙的筆跡,代表著她曾經親手接觸過。而在上面,依然保留著衛芷芙的‘靈’。
‘希望我的直覺是對的!’
陳楓默默低語,把紙片重新收藏好,然后坐上呼喚來的出租車。目標——‘曼森度假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