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等人駕馬而來時,廂房外邊已經圍了許多人。
墨生疏散開人群,幾人這才走了進去。
廂房里,林其安已死,妙芳跪坐在一旁,淚痕滿面。
宋衍側過身向陸遙走去,她站在一側,目光呆滯,像是受了驚嚇,又像是自責。
“遙遙。”
陸遙聞言仰臉看向宋衍,那雙大眼睛里此刻盛滿了濕意,“師父,是我大意了…”
到底不過是十六歲的姑娘家,縱使見過死人無數,縱使剖尸時再怎么波瀾不驚。
可那么活生生的一個人,方才還同她在說話,方才還扶了她的人,就這么一瞬間,沒了性命,死在了眼前…
宋衍徑直伸手將陸遙攬進懷里,手指輕拍著那削弱的肩頭,“沒事了沒事了…”
突如其來的暖意讓陸遙好受了不少,她晃晃腦袋,悶聲道,“師父。”
宋衍這才松手放開了她,“走吧,回去了。”
“嗯。”
彼時,官兵匆匆趕來,將地上的尸體運回府衙。
那跪坐在地的妙芳神情恍惚,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旁人喚上幾聲,也沒有應答。
幾個姑子幫忙扶著將她送到了另外的廂房。
廂房里空氣間彌漫著淡淡的血氣,人一下子散了去,顯得格外的冷清蕭條。
馬車上,陸遙靠坐著,眼神呆滯,腦袋里一直閃過方才的畫面。
如果她早一些發現,如果她再早一點…
宋衍伸手輕輕拍了拍陸遙肩頭,目光柔和,“遙遙,別想了。”
陸遙猛然想起自己找來宋衍的目的,她連忙抓住宋衍的衣袖,“師父!兇手不是林大人,是妙芳!”
宋衍眼神略有深意,“為什么是妙芳?”
“那日在竹林遇到的人確實使得一手好針,可要把針法練得這般出神入化,那手指上定然會有繭子。”
“可今早,那林大人扶我時,徒兒分明發現他手指頭并無繭子,甚至手掌處也沒有。”
“而且,我試探地問他是不是在湖邊拐走我的人,那日明明是在竹林時遇到的兇手,可方才,林大人卻說自己是!”
陸遙一字一句,條條有理。
宋衍看向陸遙的目光里滿是欣賞,他宋衍的徒弟,果然聰明。
這些不過都是林知府設下的圈套,宋衍將計就計,只不過,他沒有料到,林知府為了頂罪,竟會選擇自殺,是他疏忽了。
“林知府是怎么死的?”
“服毒,之前我提過的花葉,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最近定然是在服用。”所以最近陸遙偶然遇到林知府時,才會聞到那股淡淡的香味,想必是服用時衣物沾染到了。
她之前在妙芳的廂房里聞到的,也是這股味道…等等!
“不對…師父,快回清心庵!妙芳師父可能也出事了!”
宋衍疑惑,但還是讓馬車外的墨生倒頭回了清心庵。
幾人匆匆跑進后院,拉住一個姑子問道,“妙芳師父呢?”
那姑子指了指另一個廂房,幾人跑了過去,墨生欲推開門,可那門卻被反鎖著。
宋衍:“撞門。”
墨生微微施力,一腳將那反鎖的門踹開。
“碰”的一聲,門開了…
印入眼簾的是在蒲團上盤腿坐著的妙芳的背影,陸遙喊道,“妙芳師父?”
可妙芳卻沒有應聲,宋衍示意,墨生這才走進去。
墨生推了推,“妙…”
未待他喊出口,妙芳的身子卻順著墨生推的力道倒在地上,嘴唇微微泛黑,唇角溢著泛黑的血。
陸遙慌忙跑進去,蹲下身子去探妙芳的脈搏,那脈搏此刻卻平靜一片,沒有任何跳動。
陸遙對上宋衍的視線,搖搖頭。
宋衍眸中神色微深,還是晚來了一步…
幾日后,前來林州赴任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劉大人。
說來也慘,林知府少時雙親皆亡,后寒窗苦讀十年,尚未考取功名時慘遭退婚。
官場二十年,年輕時犯下的唯一過錯卻成就了他后來十幾年的清廉正直,癡情了二十來年,可到頭來,卻為心愛的女子葬送了一條性命。
最后連為他送終的人都沒有。
林知府的下屬匆匆將林知府下葬在清心庵后山,據下屬說,這是林知府生前安排下的。
說來也是天意弄人,林其安和妙芳都葬在后山,倒是作了個伴。
臨行前,幾人去了趟清心庵后山,嚴真也跟了去。
陸遙摘了些野花,帶了些紙錢和吃食,對于這位林大人,她是傾佩的,也是惋惜的。
宋衍站在一邊,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嚴真倒是也給兩人燒了些紙錢。
過了一會,陸遙同憐蘇池生去清心庵正殿上香,后山也只剩宋衍和嚴真。
兩人看著那紙錢燒完了,香也滅了,嚴真抬腳準備離開。
“林大人府中的那些花葉的種子,是你送的。”
宋衍的聲音突然響起。
嚴真腳步一頓,不過一瞬,他轉過身子,神色如常,“你在說什么?”
他表情自然,看上去好像真的聽不懂宋衍的話的意思。
宋衍勾唇一笑,“一開始在酒樓的時候,你就一直在留意我們的方向,后來的鬧事不過是你設下的圈套,不過你沒料到,遙遙竟看穿你的身份,于是你只能將計就計。”
“扮演妙芳本來就是你的計策,林大人從一開始就知曉你是假的,他本就打算為妙芳頂罪,在林府時,那不過是你們二人演給我們看的一場戲。”
嚴真嗤笑一聲,“宋公子,你不去寫話本子還真是可惜了,就算當你說的是真的,可我同他們非親非故,我為什么要去躺這渾水?”
嚴真看起來依舊云淡風輕,宋衍的話并沒有讓他驚慌失措,相反,他就像一個旁觀者,看好戲般。
宋衍慢條斯理道,“我的暗探后來帶回來了一個消息,妙芳成親不久后生下了一個孩子,后來就送走了。”
“而你,就是那個被送走的孩子。”
嚴真兩手輕拍,像是在為宋衍的聰慧而鼓掌,他看起來依舊云淡風輕,半分沒有被戳破時的慌亂。
“你說的不過是猜測,而且有一點你猜錯了。”
宋衍眉間輕佻,不以為意。
嚴真抱了抱手臂,表情得意,“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宋衍卻略過他,徑直往外走去,“沒興趣知道,以后離遙遙遠點。”
嚴真見狀連忙跟上去,“誒!你就這么走了?你都不好奇的嗎?!”
好歹問一問啊?!
這樣他很沒有成就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