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涼州城再往前走便是關內道,顧青一路走來,眼見著大漠的荒涼景色漸漸變成了山清水秀,城池一座比一座繁華,心情不由也變得愉悅起來。
離開長安很久了,久得仿若隔世,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街頭巷尾,無數次在夢中見到,如今眼看就要見到活生生的他們了。
仿佛從空無一人的叢林回到了人間,路邊百姓家的煙火氣都那么讓人激動。
“侯爺,要不要派兩名親衛快馬加鞭去長安打個前站,告訴張寺卿,李十二娘和張家兩位小姐,您回長安了。”韓介騎在馬上大聲問道。
顧青白了他一眼,道:“派人大老遠跑回去就為了說這句廢話?你若是閑得慌不如下馬跑步前進,我回到長安時他們自然知道我回來了,提前派個人去告訴他們,是要讓他們出城迎三十里嗎?”
韓介嘿嘿一笑,神情帶著幾分激動道:“是末將糊涂了,呵呵。”
顧青好奇地打量他,道:“你這副歡呼雀躍歸心似箭的樣子,暗藏著幾分壓抑不住的春情騷意,啥事如此激動?”
韓介果然笑得更騷了,舔了舔嘴角靦腆地笑道:“三年沒見到父母高堂了,回長安后想跟侯爺告個假,呃,順便見見婆娘。”
顧青嘴角一扯:“‘順便’?呵,好吧,我準假了,回家多待幾天,還有…注意節制,我可不想你回來銷假時眼圈發黑兩腿發軟。”
“侯爺放心,末將有分寸的,同床但不入身…當然,婆娘若有要求,末將也絕不推辭。”韓介鄭重地保證道。
顧青臉頰抽搐了一下。
總覺得這家伙惡意滿滿地在給自己塞狗糧,又找不到證據。
“末將回來時想帶婆娘子女來拜見侯爺,感謝侯爺這些年對末將的青睞照顧。”
顧青冷笑:“如果我是你,就絕對不會讓婆娘和自己的朋友圈子發生任何交集。”
“為何?”
“你在外面干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兒,婆娘或許不知道,但朋友一定知道,據我所知,你在龜茲城沒少逛青樓,你婆娘若見了我,雙方一聊起來,我可不保證自己會不會說漏嘴。”
韓介一臉奇怪地看著他:“告訴婆娘也無妨啊,男人逛青樓算啥見不得人的?末將回家后,婆娘若問起來,我大可理直氣壯告訴她我逛了幾次青樓,喜歡青樓里的哪個胡姬,那胡姬有何迷倒男人的本事,讓婆娘也跟著學學…”
“男人在外任職幾年,婆娘不在身邊,有想法了難道還不準我去尋歡作樂一番?按理說,不能隨時滿足我的需求是她的失職,她應該跪在我面前請罪才是,我都不跟她計較了,她還敢指責我逛青樓,呵,拾掇不死她!”
顧青目瞪口呆。
封建主義的糟粕竟恐怖至斯!
家庭地位這一塊真是拿捏得死死的,也不知是不是吹牛。顧青嘴角泛酸,嫉妒得不行。
不知與張懷玉成親后,她會不會如此通情達理,如果不答應,…以后自己逛青樓低調一點便是。
騎馬入原州,踏上了關中平原,離長安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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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介和親衛們都露出了喜悅焦急之色,暌違數年,歸心似箭,連顧青都忍不住加快了腳程。
他在這個世界沒有親人,但有許多割舍不下的人,這個世界對他來說不再陌生,有家的人是不會羨慕飄零天涯的浪子的。
行至岐州時,平坦的大道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顧青和親衛們紛紛凝神望去。
韓介眼力最強,看了一會兒后,驚訝地道:“侯爺,前面朝咱們策馬而來的人…好像是張家大小姐。”
顧青吃了一驚,對面的騎士已越來越近,顧青也認出了她,驚喜得大吼一聲,然后果斷策馬迎上,二人飛快接近,彼此尚有數十丈時,對面的張懷玉忽然從馬鞍上飛身而起,如流星般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最后穩穩地落在顧青的馬鞍上。
顧青急忙勒馬,二人在馬鞍上彼此凝視,嘴角帶笑,眼睛里倒映著彼此的影子,滿滿地占據了所有的視線。
時間與空間仿佛全部靜止,這一刻,天地間僅僅只有一對相愛的人。
或許,這便是“永恒”的含義吧。
二人久久對視,仿佛要將這三年虧欠的相思找補回來,不知過了多久,顧青終于開口道:“你好像瘦了一點。”
張懷玉微笑道:“吃不到你做的紅燒魚,飯量比以前小了,自然就瘦了。”
顧青笑道:“回長安后我給你做。”
接著顧青好奇道:“我離開長安的時候你連門都沒出,更沒有送我,為何我回來時你卻跑出長安到岐州來接我?相差太大了吧。”
張懷玉笑道:“離別太傷感,我不喜歡,但是重逢卻是喜悅的,我想讓這份喜悅快點到來,無論多遠都要去接你。”
寒風刺骨,張懷玉的鼻頭卻滲出了幾滴汗珠,長長的睫毛微顫,熟悉的眉眼里,顧青看到里面滿滿的全是他。
韓介和親衛們已趕了上來,眾人見他們依偎在一起,親衛們紛紛下馬,朝張懷玉躬身抱拳,異口同聲道:“拜見侯爺夫人。”
張懷玉俏臉一紅,瞪了笑得正得意的顧青一眼,這次卻破天荒地沒糾正,反而落落大方地道:“諸位免禮,出來得匆忙,不曾帶禮物,回長安后補給你們。”
韓介和親衛們也不推辭,再次行禮,齊聲道:“多謝侯爺夫人。”
張懷玉似笑非笑地瞥了顧青一眼,輕聲問道:“你教他們的?”
顧青正色道:“天地良心,我可沒教過。大概是他們覺得你天生就長得像侯爺夫人吧,所以情不自禁就這樣叫了。”
張懷玉頗為意外地打量他,奇道:“你竟然會說人話了?”
顧青:???
張懷玉展顏一笑,道:“咱們先趕路吧,回長安再說。”
同行多了一人,隊伍的氣氛便完全不同了,顧青與張懷玉并騎而行,空氣里彌漫著愛情的酸腐味道。
見到了最想見的人,顧青便不急著趕路了,眾人的速度放慢了許多。
“這次我算是被貶職了,當初走的時候豪氣干云,回來時卻灰溜溜的,見到你二祖翁和十二姨娘時有點沒面子…”顧青尷尬地摸著鼻子道。
張懷玉笑道:“大丈夫胸中自有溝壑,人生浮沉很正常,二祖翁和十二姨娘都是你的親人,親人面前講什么面子?你覺得他們會笑話你嗎?”
“他們或許不會,但我自己卻有些難為情…”
顧青皺了皺眉,這種感覺就像離家打工一年,年底回家時臊眉耷眼對父母說,這一年又沒掙到錢,父母當然不會責怪,但自己終歸會有一些難受。
“陛下罷免你安西節度使之職,改任右衛大將軍,僅僅只是因為你殺了一個監軍的校尉么?”張懷玉問道。
顧青笑容發冷:“殺校尉只是表面理由,真正的理由是…陛下對我有猜疑之心了,執掌兵權的人,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惹他猜忌。”
張懷玉若有所思,輕聲道:“你這幾年在安西,可有完全掌握將士軍心?”
顧青點頭:“算是完全掌握了吧。”
張懷玉笑了:“既如此,陛下將你調回長安,想必你一定留了后手吧?”
顧青大笑:“還是你懂我。”
張懷玉又道:“所以這次回了長安,你恐怕也待不長久,對嗎?”
“對,少則十日,多則一個月,陛下必然會下旨將我重新任為安西節度使。”
張懷玉確實是十分聰慧的女子,聞言立馬舉一反三道:“是因為安祿山馬上要反了嗎?”
“對,安祿山一反,天下大亂,他當了四十年的太平天子,遇到不太平的事必然手忙腳亂,安西軍是大唐邊軍精銳,一定會被調回關內勤王,而安西軍若沒有我的統帥,誰都無法掌控。”
張懷玉深深地凝視他,道:“英雄不可無羽翼,你這幾年做得很好。”
顧青嘆道:“我才邁出了第一步,后面的事更艱難,也不知最后我會夙愿得償,還是身首異處。”
張懷玉笑了:“以你的本事,不太可能身首異處,至于能否夙愿得償,半緣謀算半緣天意,盡力了就好。”
顧青也笑道:“若到了四面楚歌之時,我便帶著你遠走高飛,打江山或許我差了把火,但逃命我絕對有把握。”
“好,我陪你亡命天涯,你陪我行俠仗義。”
又走了三日,終于來到長安城外。
一行人風塵仆仆,但看到長安城巍峨雄偉的城墻后,韓介和親衛們還是忍不住歡呼起來。
顧青也不掃他們的興,大聲笑道:“快馬加鞭入城,入城后就地解散,你們各自回家拜見父母,跟婆娘溫存,我的身邊有一位武功蓋世的俠女,不必擔心我的安危。”
韓介等親衛猶豫了一下,還是抵擋不了回家的誘惑,于是紛紛向張懷玉行禮拜謝。
眾人飛馳到長安城外才下馬,牽馬步行入城。
走進城后,顧青的心情莫名沉重起來。
今夜在城里安頓一晚,明日便要去驪山華清行宮覲見李隆基。
君臣重逢,故人如舊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