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何選擇
破破爛爛的公寓里堆滿了垃圾，很難找到落腳的地方，午后的陽光通過窗戶灑入，一個身穿連帽衛衣，身材削瘦的青年靠在陰影處，背脊貼著墻壁，高高揚起布滿松紋的脖頸，噴出一大口煙霧。
長長的袖子遮住手腕，隱約可見好似手鐲一般的黑色鐐銬。
玄關傳來一陣開鎖聲，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走進房間，用腳撥開地上的牛奶盒，盤腿坐在了青年的面前。
“感覺怎么樣？”
“不太好。”
兜帽下一張平凡的臉抬眼看向高大的男人，那男人從懷里逃出香煙徑自點燃，噴出一口煙圈后低聲說道：“信雄現在很著急，小香失蹤，他已經亂了分寸。”
“我也沒有辦法，”兜帽男子抬起雙手：“我的卡片已經被封印了，我現在只要解開這東西，饕餮原罪就會吞噬我的理智，你們議會遇到過這么多次絕數入侵就沒有一個好的應對方法嗎？”
高大男人噴了口煙霧：“獵影組成立后，都是由潛入者完成終結絕數入侵任務的，我們星之陸夜祈會配合潛入者獵殺同一罪孽序列的絕望者，之后潛入者會在議會的保護下前往克蘇魯之眼自盡然后封印起來，以此來保證無人能夠吸取他的罪孽，讓你自殺，你肯嗎？方信？”
掀開兜帽，方信看著男人的臉。
“我不是星之陸夜祈的人，按道理來說我是個惡魔。”
“那要不要考慮加入？”
高大男人笑了笑，方信搖搖頭：”誰會承認一個惡魔做英雄呢？星之陸夜祈議會所有人都會想要我的人頭，我也很驚訝，你竟然愿意收留一個惡魔。”
“因為他說你是解脫者，唯一的希望。”
“你這么相信他？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誰，據我所知，你們也僅僅接觸過幾次，對于獵魔組魔座來說，古安，這種信任未免有些輕率吧。“
”獵魔組...已經沒有了呢。“
古安抬起頭來，臉上閃過一絲唏噓，腦海里不自覺回憶起兩天前那場大災變。
沸騰的絕望好似潮汐，無論古安如何拼命都堵不住，身后就是容納四十萬民眾的會場，他根本無法后退半步！
魔方不知所蹤，根本沒人能夠制造異空間來封印住黑水，演唱會已經接近閉幕，若是再拖下去后果將不堪設想！
歷經不知多少次絕數入侵，這一次終于使得古安收起了輕視之心，竭盡了全力，可是他根本無法與溫婉最后的絕望對抗，身邊的戰友一個接一個倒下，但是沒有人退縮，而是燃起斷罪法前赴后繼地用肉身阻止黑水蔓延，因為他們的身后不僅僅是四十萬無辜的民眾，其中還包括了他們的朋友，家人，愛人！
古安自然也有他想要保護的人，一念及蘇小曼就在身后，他拼盡了全力一次又一次向黑水沖擊，但絕望步步逼近，能站在他身邊的只剩下了鐵手和幻沫二人。
絕望侵襲，
星之陸夜祈終于為輕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就在此時，一個身后蒸騰著饕餮魔影的青年出現在了古安身前迎上了黑水，將滾滾黑水盡數吞進！
而這個男人，就是方信！
古安搖搖頭，不由得苦笑了一聲，他不知道方信做出這個選擇付出了多大代價，但是他知道，這代價絕對很驚人，放在以前如果有人跟他說絕數會主動做出如此犧牲他絕對不相信，可不知為何，他就是想起了孫笑然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他是解脫者，終結一切的最后希望，他命中注定會做出英雄的選擇。
沒人知道方信承擔了多少，就像那四十萬狂歡的觀眾不知道，有一百零四名英魂為了保護他們獻出了自己的一切。
這就是英雄的宿命。
方信摩挲著手上的鐐銬，指尖輕輕觸碰著上面的鑰匙孔，臉上不自覺陷入了迷惘，他根本不知道當時是什么力量讓他沖出了主控室。
一面是與黑水抗衡的獵魔組，
一面是陷入危機的張來錢兒和諾諾，
選擇協助注定與自己為敵的獵魔組，為了保護四十萬無辜民眾犧牲自己？還是選擇馳援張來錢兒，保存下復活隋圓的最后希望？
古笑然那個討厭的家伙將兩難的選擇擺在了他的面前：
黑水因他而生，也只有他能夠以饕餮之力吞噬溫婉留下的絕望，若是他選擇張來錢兒，這體育場將化作永恒黑霧區，四十萬民眾將永遠沉淪在里面化作嗜血的怪物。
若是他選擇獵魔組，則無疑是對信任他的三傻的背叛！也是對隋圓的背叛！得不到任何好處的同時，還會犧牲很多東西！
“如果明知道你的正義之舉將會被埋藏，永無天日，注定得不到人們的理解，認同，贊賞，而且會給你帶來莫大的痛苦和不幸，你會如何選擇？”
這是古笑然的記憶里銘刻最深的一句話。
古笑然賭贏了。
最后方信還是做出了選擇，不是由他的理智，而是由他的心，由他的身體，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選擇：
他無法背叛自己。
能夠封印幻想終端的禁絕之鎖正是古笑然為方信留下的后手，當他吞噬掉所有的黑水后，禁絕之鎖截斷了罪孽的滋長，將方信的罪孽限制器再次上了鎖，也封印住了方信使用卡片的能力，剝奪了方信適格者的身份。
這也就是安可所謂的——背叛。
只要方信戴著這枷鎖一日，他便無法使用幻想終端，無法接收安可的信息，無法獲得獎勵，無法繼續變得強大，也無法參與這場游戲。
試探著微微解開禁絕之鎖，意識深處一雙兇狠狂暴的眼睛猛然睜開，方信好似遭受重擊，猛地彎下腰來，只是片刻腦門便布滿了冷汗。
古安有些關心地身體前傾，方信擺了擺手低聲說道：“我沒事。”
“你會一直保持這個狀態嗎？”
“或許吧。”
古安沉默片刻：“要不，我送你出國怎樣？你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戰斗，無論是絕望聯盟還是星之陸夜祈都不會放過你，尤其對于絕望聯盟來說，你現在就是行走的寶藏。”
“不行。”
方信果決地搖了搖頭：“我必須繼續孫笑然的工作，找到絕望聯盟中的臥底，徹底終結這個游戲，只有這樣悲劇才不會再發生，所有人也會得到解脫。”
方信回想起古笑然的記憶，正確來說應該是本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徐想的記憶，那個真正的命運之輪能夠集齊饕餮原罪序列并從簡水的手下逃生，并一直活到二十七年后世界徹底滅亡，他的經歷他的經驗他探索到的隱秘，正是古笑然所謂的送給方信最大的禮物。
除了二十二張卡牌所有的能力情報，包括星之陸夜祈的情報，三十天游戲的進展，最后的結局，二十七年內發生的一切，絕數入侵背后的猜想，找出臥底便能終結游戲，全部記憶都被古笑然通過辯心境和短暫的靈魂融合交給了方信。
可以說現在的方信是這世上除了安可以外最了解絕數入侵真相的人，除了一個最大的謎題以外：
臥底的身份。
“那你有什么打算？”
方信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下一刻，他的身體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很快便化作了嬌小的森知靜。
“先穩住我老爸吧，別讓他太過瘋狂。”
古安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你還能動用幻想終端？”
“不，我的幻想終端已經封印了，現在的我無法借助絕望的力量。”
“那這個是？”
方信低聲說道：“森知靜就是我，我就是森知靜。”
“什么意思？”
“這個世界是我所在世界的平行世界，森知靜就是我的對應，所以她的身體就是我的身體，她的靈魂就是我的靈魂，我們是不同世界的同一個人，所以我可以使用這個身體，而沒有因幻想終端封印而被安可拿走，因為這個身體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絕數還有這樣的隱秘，我從來不知道。”
解釋完這些，二人陷入沉默，
良久，方信忽然問了一句：“我的選擇是正確的嗎？”
“你在思考這個問題，所以不敢見人嗎？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很久但沒有得到過答案。”
“你遇到過類似的事情？”
“不是我，是另一個人，你也很熟悉，你在這個世界的父親，森知信雄。”
“是嗎...”
古安搖搖頭：“這世上從沒有什么正確的選擇，所謂正確的選擇不過是當你作出決定后，你便不再因此而后悔。”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古安嘆了口氣：“我一會兒還要去一趟獵魔組，現在我需要人幫忙，你有興趣嗎？”
還是沒有回答，古安只能站起身來走向玄關。
“你現在的身上滿是絕望的味道，孫笑然說你這個人的信念是努力開創奇跡，絕不會浪費一分一秒，我覺得他說錯了。”
方信將兜帽拉緊，藏住自己的臉龐，撣撣煙灰，挑了半罐啤酒仰頭喝干——封印了幻想終端，他也不再受絕望聯盟的規則限制了。
門被打開的時候，方信終于慢慢開口了。
“我只是個普通人。”
“我也是個普通人，那就用普通人的方式處理你現在的問題吧，對了，出門別用本體，現在星之陸夜祈在通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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