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門聲宛若雨打芭蕉。
劉昆捂著尚殘留有疼痛余韻的腦袋從床上坐了起來。
此時太陽西斜,監控室沒有陽光顯得陰沉沉的,僅有十幾塊屏幕散發出幽幽的光線,映照于斗室當中。
劉昆費力地睜開眼睛,第一眼便被那繽紛的光源吸引了注意,一時竟恍恍惚惚,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夢境還是現實。
剛才他昏迷時做了個夢,又把他在飛機上遇到的怪事重復了一次。
因為他是第一次坐飛機,而且恰巧又坐在窗邊,所以自打飛機起飛后,他的眼珠子就貼在了窗戶上,貪婪地看起了窗外的景色。
建筑越來越小,云朵越來越大。
劉昆正看得不亦樂乎,眼睛倏地瞪大了,因為他發現好像有兩個非常微小、一紅一青的亮點,快速向飛機更高空掠來。
沒等他辨別清楚是什么東西,那兩個亮點途經飛機轟鳴的發動機時,又突兀地轉了個彎,對著機體就沖了過來。
它們開始不規則的抖動,速度也越來越慢。
目睹此情況的劉昆,心里忽然生起一個怪異的感覺,它們好像是不情不愿的,竭力抵抗著發動機的吸力。
壞了,要出事!
劉昆趕緊扭頭看向機艙內。
可能因為是長途,大部分人都戴著眼罩在睡覺,小部份人也盯著面前靠背的屏幕在看視頻,就是沒人注意到窗外的情況。
空姐也沒在。
劉昆慌忙伸手按向頭頂的呼叫燈。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劉昆手指觸摸到按鍵還來不及發力時,他立感頭痛欲裂,仿佛有兩把大鐵釬插進了自己的腦袋,而且還在攪動不停。
他的手軟軟垂下,悶哼一聲,暈了過去。
于是他睡了一路。
再之后,他著急下機找人,便把這件事給忘了。
敲門聲還在響著,還加上了人聲:“利歐,利歐…”
劉昆晃晃頭甩去發木的感覺,又搓了一把臉,出聲道:“來了”。
拉開門,外面正是戴維。
戴維滿臉急色,跨進門來后埋怨道:“利歐,你怎么這么久才開門?”
劉昆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整理著亂糟糟的頭發,說道:“對不起,睡過頭了。”
戴維沒再多問,直接扔過來一疊布料,說道:“記著,我們這班是下午5點吃飯,6點上工。快換上,跟我去餐廳。”
“哦,謝謝!”
劉昆低頭看了下手上的東西,白襯衫、黑西褲,黑馬甲,還有一個領結。
戴維見劉昆木木的,不由得催促道:“快點,再磨蹭就會耽誤上工的時間。”
劉昆瞟了眼戴維,見他站著不動,只好揚了揚衣物,提醒道:“老兄,能不能回避下?”
“回避?”戴維驚訝不已,嘀咕道:“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可他話說完,卻見劉昆仍然不動,只是微笑地看著自己。
“好,好,誰叫我答應了老板要教會你呢?我出去,快點,只給你兩分鐘。”戴維無奈了,轉身出門。
劉昆見他出去,也懶得關門,兩手飛快扒下身上的衣服,套上工作馬甲。
兩分鐘不到,他走了出來。
戴維看了下他的裝扮,滿意地點點頭,說道:“不錯,看來我的眼光不錯,沒有給你領錯號碼。”
接著揮手道:“出發”。
劉昆跟著他來到員工餐廳,一眼望去,里面已經空無一人,想是其他人已經吃完了。
再環視下里面的布置,他又暗暗發笑。
這里與其說是餐廳,還不如說是個飯堂,幾張長條桌帶著數只獨凳,與他想像中的餐廳相去甚遠。
不過劉昆并不失望,有飯吃就不錯了,還奢望其它的干嘛?
土豆、魚塊、面包,加一份濃湯,這些簡單的、難吃的食物被劉昆吃得干干凈凈。因為人生地不熟,半饑半飽的他忍住了再添一份的欲望。
戀戀不舍地跟著戴維出了餐廳,劉昆便算是正式工作了。
在上工途中,戴維給劉昆講述了俱樂部的基本情況。
包房利用率低,顧客平時大多在兩處大廳玩球,所以上班后的清潔順序是先大廳,后包房。
零點打烊后,按這個順序再來一次。
戴維知道劉昆的英語不行,故而多重復了兩遍,直到劉昆回答“記住了”為止。
在兩處大廳中,英國人打斯洛克的為多,兩人首先拐進斯洛克一邊。
一進去,劉昆便發現已經有兩人在里面了,他們分別在整理著器具。
戴維叫了聲:“尼克、約翰松”。
兩人聞聲扭頭看向了這邊,戴維大聲說道:“這就是利歐,我們的救星。”
劉昆聽到戴維提到了自己,忙舉起右手向兩人揮動。
兩人站著不動,其中那個叫尼克的黑人叫道:“好啊,大救星歡迎你!快來拖地擦桌子吧。”
扔下這句話后,他嘻嘻哈哈地轉回頭與約翰松說起了話。
戴維攤攤手,解釋道:“我們都是這樣,上班時很忙的。”
劉昆尷尬收回手,點頭道:“理解,理解。”
戴維道:“理解就好”,說著又指著大廳東南角道:“那里是水房,里面清潔工具齊全,你先擦桌子和板凳,最后再拖地。”
“好”,劉昆挽起袖子向東南角走去。
大廳不小,他穿過了七張臺球桌才來到水房。
里面果然是工具齊全,幸好劉昆家務做的不少,知道該怎么做。他拎起一桶水,拿著抹布出到大廳。
七張臺球桌隔得很開,兩邊窗下還有數組沙發和茶機,劉昆的工作便從它們開始。
擦完第一張臺球桌下部和四條腿后,他又小心翼翼地擦起了臺球桌上的四條木邊。盡管他不會打臺球,但用腳趾頭也能想到,那綠色的絨布是不能沾水的。
第四張桌子,劉昆躬下身正在擼腿時,發現桌下陰影中躺著一根球桿。
可能是不小心掉在這里的,劉昆很快便反應過來。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拿起它!
這種感覺怎么形容呢?就像餓狼遇到了肉,餓狗遇到了…
他聽從了內心的召喚,伸出了空余的左手。
距離越來越近,快摸到了!
這時,不僅他的心跳得很快,就連右邊的太陽穴也跟著跳動起來。
還有兩厘米。
“停手!”
一聲大喝震耳欲聾。
冷不丁的喝聲讓劉昆小小嚇了一跳,停下手情不自禁想看向背后。
但他忘了自己還貓在桌子下呢,猛一抬頭后便聽得“當”的一響,接著便眼冒金花。
不等他鉆出來,又聽得這個聲音說道:“這根桿是名貴的北美白楊木,不是你的臟手能拿的!”
劉昆僅能聽懂幾個單詞,但“臟手”這個詞恰恰就明白,再結合上下文,基本意思便呼之欲出。
他心頭立即便是一股怒氣升起,手腳并用鉆出桌子,騰的一下站直了身體。
說話的人正是那個先前進來時沒理會他的約翰松。
約翰松冷冷看著劉昆,嘲諷道:“怎么,我說的有錯?你的手不是很臟嗎?”
“哈哈”,不遠處的尼克笑出了聲。
劉昆瞳孔一縮,扔下抹布,兩手緊握,沉聲道:“我現在的手不僅臟,而且還可以…”
“利歐”,戴維的聲音從劉昆背后傳來,緊接著便是急匆匆的腳步聲。
劉昆沒有將后面的話繼續說完,沉著氣等著戴維的到來。
僅過了幾秒,戴維便繞到對峙的兩人中間,他背對劉昆面對約翰松,一只手背在身后對劉昆搖了搖,同時對約翰松說道:“怪我沒有和利歐說清楚,打掃清潔時不能觸摸器具。”
接著他轉過身又對劉昆說道:“利歐,水會破壞球桿的木性,灰塵會抹花球桿上漂亮的花紋。如果被老板發現了,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戴維話中“吃虧”的這個重音短語,劉昆聽明白了。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如果自己動手,不但會給戴維惹麻煩,而且來之不易的工作也會失去。
思忖片刻,他深深吸口氣,緩緩道:“對不起,戴維。我知道了。”
說罷俯下身撿起抹布,提著桶走回水房。
身后“嘿嘿”的冷笑聲頓時不絕于耳。
劉昆將兩手內的東西捏得“吱吱”作響,以至于指節都已經發白。
這除了是屈辱感導致的,還有那愈加疼痛的右腦。
水房中,水龍頭大開,劉昆將頭置于其下,任憑冷水沖刷著。
凌晨一點一刻,劉昆做完了當日的工作,再也沒有犯錯。
亨利這個老板還行,餐廳里有給員工們留下的宵夜,也不是什么貴東西,面包罷了。
吃完東西,劉昆按照要求鎖上大門。
厚厚通透的玻璃,將俱樂部分隔成內外兩個世界。
里面只有劉昆孤零零一人,以及幾盞孤燈伴在身旁。外面是燈紅酒綠,飛馳而過的車燈劃破喧囂的空氣,還有那酒吧里隱隱傳出的勁暴音樂飄蕩來去。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三天。
當天晚上,劉昆打掃完清潔后,戴維找到了他。
劉昆莫名其妙跟戴維來到一個包房。
進來后,劉昆問道:“戴維,你想干嘛?”
戴維臭屁地拍了拍胸口,說道:“今天就讓我來教你打臺球。”
劉昆一愣,問道:“戴維,你不去招待客人嗎?”
戴維神秘一笑,反問道:“知道今天星期幾嗎?”
劉昆天天上午去找姨媽一趟,日期記得很清楚,當即回道:“星期六。有什么問題?”
戴維用一手指著窗外,夸張的劃了個大圈,說道:“問題大了!星期六是足球日,客人們都去看球了,看完球還得去酒吧聚會。正好是我們最閑的一天。”
這是劉昆第一次在英國聽到足球這個詞。
不過他對足球沒什么興趣,如果說騎馬,他能說一整夜不帶重復的。
戴維見他發呆頗感無趣,也懶得給他說自己支持哪只球隊了,徑直走到桿器前,拿出一根球桿扔向劉昆,說道:“接好了!”
劉昆手忙腳亂伸出了手。
就在微涼的木頭入手之際,他的腦中突然傳出一個聲音:“咚,休閑系統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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