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無題(上)

　　“我會親自著手調查這件事，把你們查到的資料都遞送一份給我。”陸恩看完報告，收了起來，對鷲馬王說道。

　　鷲馬王表情一邊，動了動翅膀：“你親自來？那地獄這邊…還有整體的把控，你要怎么辦？我們現在正處在和革新黨聯手的重要階段，你不拍板，恐怕沒人能決策了。”

　　作為魔物新黨的黨魁，魔物之王是毫無疑問的決策者。

　　論地位，可以說是保守黨內部的瓦爾德公爵那般大權在握。

　　這點沒什么可質疑的，黨內兩個等級9，一個是他，一個是他的女仆，況且，魔物之王也早就證明了，他并非恃力橫行之輩。

　　正相反，他在許多事件上都表現出了卓越的眼光和果斷的決策，他并非全知全能，某些決策上也出現過失誤，例如他不止一次在科研上提出過設想和猜測，希望技術人員跟進研究，但最終都證明那完全不可能。

　　但仍然無法否認他是一個杰出的領袖，魔物新黨迄今為止許多重要項目都是他一力促成，事后都證明了他的高瞻遠矚，的確爭取到了許多利益，其中包括對于底層的技術援助，新工人階級對安略已經有著相當深厚的友誼和信任，而他們又被革新黨拉攏，這就帶來了兩邊合作的契機之類的。

　　如此這般的事情還有不少，魔物新黨的諸多魔物經過了十多年的合作，現在幾乎全都相信，在魔物之王的帶領下，的確可以讓魔物們在帝國啃下一塊屬于自己的地盤，真正像其他政黨一樣，長久的生活下去，扎根在帝國。

　　尤其是他還幫助魔物新黨在冥河水廠這邊拿到了不少利益，目前離開這里，恐怕不太合適。

　　“白對我很重要，而且對之后的事情也很重要，冥河水廠這邊一切按部就班，我可以傳送，能夠隨時回來，不用擔心。”陸恩說道。

　　看見他都這么說了，鷲馬王也沒有聒噪什么，隨即表示了同意：“如果你堅持的話，那就這樣辦吧。”

　　陸恩站起來：“走吧，回安略。”

　　他把手搭在鷲馬王的馬鬃上，花費了一點時間展開了界域之門，然后傳送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了安略，鷲馬王就告退了，他也是一族之長，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不可能真的跟著陸恩一起活動。

　　而陸恩也沒有多耽擱，按照報告里的地點，他感應了一下圣骸的位置，傳送了過去。

　　比起跨界域之間的傳送，這樣的傳送對他來說沒什么負擔，速度也更快。

　　列塔正在自己的實驗室里，也就是魔物學院最高的那座塔樓頂層，在這里，哪怕出現巨型爆炸也最多死一個，不會波及到其他地方。

　　列塔這位年輕的煉金大師正對著一具特殊的煉金裝置調試著。

　　在感覺到身后有人之后，他立刻回頭，手放在腰上，那里有他存放著的護身道具。

　　煉金術士，打架就是這樣。

　　不過看見是陸恩之后，他緊繃的手放松了下來：“啊，是老板啊…你回來了？”

　　他早就猜到老板會回來，不過著實是沒想到來的這么快，估計是把手里的活兒全都丟下趕回來的吧。

　　“這就是…‘圣骸’？”陸恩看著那個一人高的煉金裝置，詢問道。

　　和名字不同，這精密的儀器并沒有什么骸骨的特征，正相反，這東西通體金屬色澤，大體是個圓柱體，像是一根立起來的鋼筆，但上面鐫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讓人一看就眼暈。

　　這些符文有些甚至陸恩都看不懂，因為這種符文從未出現過，是列塔專門為了“圣骸”生造的，一切的一切都只為了這個煉金設備更加完美。

　　這是他晉升等級8的希望，是他畢生所有心血的凝結，是他探究靈魂，意識，與肉體聯系的關鍵。

　　而就在今天上午，他親手破壞了這個東西的完美，選擇用圣骸承載靈魂與肉體的功能，把白放了進去。

　　陸恩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圣骸已經開始運行，雖然還可以用，不過…想要繼續探究純凈思維與意識的方面，已經不大可能了，已經沾染上了運轉思維的圣骸，不純凈了。

　　“我會給你一具新的圣骸，放心吧。”陸恩對列塔說道。

　　而列塔皮膚本來就很黑，是那種類似波斯人的感覺，現在咧開嘴，張開一口大白牙，比了個大拇指：“就等老板你這句話呢！不過也別往心里去，這次就當是實驗了一次圣骸，確定了的確有容納靈魂以及意識存在的能力，那我下一次就可以通過圣骸培養沒有靈魂的意識了，如果確定成功，我就能夠晉升等級8了！”

　　列塔說著這話，忍不住就喜氣洋洋了起來，雖然場景很悲傷，但他還是忍不住。

　　因為，他可能是全世界最接近等級8的煉金術士了，只要老板再給自己抓一個圣骸來，然后給他十年時間，說不定真的能成！

　　真的可以培養出純凈意識！不帶靈魂的那種，真正意義上理解意識與肉體的聯系，借此晉升等級8！

　　到了等級8的煉金術士，可是能夠鍛造“靈性物品”的！這一點，早在學院派那位逝去的煉金8身上得到了證實。

　　本來靈性物品應該是在歷史和傳說中一點一點的積累，一點一點的制造自己的故事和思念，最終孕育出一點點細微的意識，最后還要運氣很好才能真正成為靈性物品。

　　但假如列塔通過自己的道路，成為掌握了物質與意識真正奧秘的煉金8，那么他就真的可以煉成“生命”，一個有自我意識，可以自己發展的“生命”。

　　這不限于物種，甚至可以是物品或者別的什么。

　　這是真正的，接觸到了神明的權柄。

　　什么是神明？就是造物主！是創造一切的主！

　　而煉金這個技能最初的出現，就是為了“創造”，他們希望點石成金，希望創造魔法物品，乃至于發展到現在，他們想要創造生命，乃至于——

　　創造世界！

　　如果真的達到了整個世界不知多少億年都從來沒有出現過，前所未有的煉金9甚至是煉金10，誰又敢說，他不能創造世界呢？

　　雖然無比遙遠，但煉金8已經是可以看見的曙光了，這樣的前景和未來，怎能讓列塔不欣喜呢？

　　不過，他馬上察覺到自己樂開了花的情緒，并不適合現在。

　　因為眼前的老板面色陰沉，表情郁郁，和他高昂的情緒完全相反，自己現在樂成這樣，有點不識抬舉…

　　如果不是老板給了自己大導師代達羅斯的手記用以研究，如果不是老板給自己弄了一個等級9的圣徒來煉制圣骸，他絕對不可能有踏足更高的機會。

　　所以，不管怎么說，老板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咳咳，那你好好和她聊聊，雖然不能出來是吧…但起碼，她還活著，有圣骸的保護，她的靈魂在自然衰亡之前應該是不會有問題的，那個爛掉一半的肉體也能一直維持不死不活的時候，放心吧，死不了。”列塔用自己的口吻安慰著陸恩。

　　雖然他和白不熟，但畢竟白是安略的執政官，研究經費什么的都是白在批，所以他還是有點點難過的，于是在思考認為老板一定會再給他搞個圣徒來的前提下，他才選擇了貢獻出圣骸來。

　　說完，這個黑皮煉金術士覺得自己情商好像不太行，干脆麻溜的就跑了出去，把這地方留給了老板和白。

　　反正也用不上他了。

　　而陸恩一言不發的看著他跑出去，然后把門關上，用符文鎖了起來，確定不會有人偷聽偷看之后，離開了高塔。

　　是啊，人和人的喜悲從不相通，列塔并不在乎白的死活，也不會為她難過，對他來說，和白唯一的交集就是做工作匯報和找她要經費，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如果人人都能體會到他人的艱難，懂得他人的苦楚和不幸，那這個世界是不是就不會那么黑暗了？

　　陸恩默默想到。

　　不過，想這些也沒有用，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高高在上的人們就是不能理解腳下野草的痛苦，要解決這一切不能奢望所謂的“共情”“慈悲”。

　　只能依靠制度。

　　他抽了一根凳子，坐在了‘圣骸’的面前，依照對符文的理解，輕松的啟動了這一臺精密的煉金儀器。

　　上面一道道符文亮起，能量匯聚，組成了連陸恩都看不懂的奇特陣列，最終，這個圓柱體上面的外殼逐漸剝離，隨后，透出了一點點光芒，照在了陸恩的額頭。

　　他感覺到了…靈魂與活物的氣息，似乎是白想要對他說什么，但她已經不能說話了。

　　那就…這樣吧。

　　他想著，接著施展了一個用過很多次的法術。

　　微觀世界。

　　拖拽著無形的靈魂，進入了幻境之中。

　　幻境里的場景，是拉蘭特。

　　陸恩已經很久沒有去過拉蘭特了，不過他的超凡記憶能夠讓他清晰回憶起那里的景色。

　　拉蘭特的郊外，當初白和陸恩吃晚飯的那一天晚上的景色，甚至連卡拉準備的飯菜都一樣。（第一百四十二章）

　　藍河的河邊，水聲嘩嘩，天色深暗，遠處天邊陰云密布，細絲般的小雨淅淅瀝瀝。

　　工坊徹夜工作的聲音傳來，熔爐的紅光將雨絲映得恍如紅線一樣。

　　夏夜的水邊，難以計數的蚊蚋聚成一團陰影似的東西不停飛舞著，草葉上掛著晶瑩的雨露，風聲呼呼。

　　靜謐的夜晚，雖然勞累，但是…很美好。

　　陸恩仍舊是那副黑色的貴族袍子，拄著手杖，坐在河邊卡拉布置出的桌子上。

　　而桌子的對面，是白。

　　所有的一切場景，都沒有變，包括陸恩，他是長生種，十多年的時間對他而言連一絲痕跡都留不下。

　　只有一樣東西變了，那就是白。

　　坐在對面的，不再是一個可憐兮兮的白發小女孩，而是一位端莊得體，老練能干的成年女性，氣質能讓其他人見面的時候下意識喊出“女士”兩個字。

　　白色的長發被梳的整整齊齊，用一根帶子束成馬尾，長年累月的操勞讓她凡人的軀體有些駝背，有點黑眼圈，但總體來說勉強算是清秀。

　　白一直都不怎么漂亮，就連當初奈奈都比她好看，小孩子的時候還可以說可愛，現在這個接近三十歲的年紀，只能說平凡了。

　　尤其是她的種族是月狼混血，月狼這個年紀，其實已經等同于人類的三十多了。

　　白被拉入了微觀世界，這是純粹由她的思想所鑄造的環境。

　　她環顧周圍，一切都沒有變，桌子對面，先生的衣服，手杖，還有那溫潤的微笑都一模一樣。

　　只是，當她看見自己的時候，苦笑了一下。

　　只有她變了。

　　“抱歉…”陸恩率先說話了：“害得你…”

　　白打斷了他：“您不需要道歉，先生，你我都知道這樣早晚要到來的，甚至有一天…您和卡拉小姐，也會面臨這樣的事情。”

　　“但您千萬不要因為我的事情而受到打擊，因為無數人，無數曾經和我一樣的人，我們經歷過巨大的苦難，我們經過千辛萬苦，終于有了生活的希望，迎來了自己的新生，沒有誰會愿意再重新墮入那樣的黑暗。”

　　“您是希望。”白說道。

　　陸恩緘默不言。

　　白說的是對的，這條道路上，會有很多人死去的，白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那些掀起反抗的工人，被警衛當街擊斃，那些新工人階級站起來號召的有識之士，被抓進監獄，那些圍攻土地貴族的農奴，被土地貴族豢養的職業者殺死。

　　這十年里…發生了很多這樣的事情啊。

　　未來，還會發生更多。

　　不過——

　　“我不是希望。”陸恩搖了搖頭，看著白：“你們才是。”

　　“不談這個，你的身體，可能已經不能要了，不過圣骸保住了你的靈魂，刺殺者應該沒有想到我們還有圣骸可以保住你，但那之后…”

　　“我可以換一具身體，重新回去，安略的發展不能沒有我，我希望這樣。”白立刻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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