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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后悔又有什么用?

  “呸!”

  老刀痛心疾首地道,“那可是百草枯啊,百草枯!一口足夠要人命的東西!你們幾個拿來鬧著玩?”

  “真這么嚴重?”

  孩子媽媽也慌了神,“我曉得的,我聽給我藥水的那個親戚說過,藥水有劇毒…

  但毛毛就抿了一小口,我們也催吐了,應該沒事吧?你看他,就是有點頭暈啊…”

  聽到這里,張子凡終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要不是不可以罵病人,罵家屬,他真的想說一句媽的智障!

  兒子為了雙籃球鞋,以喝毒藥來威脅父母,父母知道百草枯有劇毒,而且兒子也喝了一小口,居然還不引起一百萬分的重視。

  只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真是一家族傻逼。

  不過作為醫生,不能因為患者是傻逼就不管他們了。

  張子凡立刻上前參與急救處理,并通知呼吸內科、腎內科立刻來人會診。

  如果問,世界上最痛苦的死亡方式。

  張子凡腦海中浮現的,只有兩樣東西。

  一個是棕熊,一個是百草枯。

  很多人以為棕熊是很可愛的動物,卻不知,它們更是兇殘的食肉猛獸。

  無論是日本的日本三毛別羆事件,還是我國的藏馬熊吃人事件,都是令人觸目驚心的人間慘劇。

  江湖傳言,棕熊在俄羅斯沒有尊嚴,但實際上,在俄羅斯,每年被棕熊吃掉的伐木工人、護林員也都不是一個小數目。

  最令人絕望的故事,發生在數年前。

  19歲的俄國少女奧爾加在親眼見到繼父被熊殺死后,自己也被母熊和三只幼熊襲擊,最終被活活吃掉。

  在被活吃的一個多小時里,奧爾加給母親打了3個電話,先是求救、接著痛苦掙扎、最后無助的奧爾加反過來安慰母親“媽媽,現在已經不疼了,我愛你”。

  只是想想,就能體會到,當一個人只能看著自己的身體被熊一口一口吃掉,那是怎樣一種痛苦和絕望的心情。

  而百草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與棕熊的撕咬一樣可怕,甚至,更加可怕。

  百草枯也是讓人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一點死去,卻無能為力。

  百草枯,給你后悔的時間,卻不給你后悔的機會。

  必死。

  這是百草枯給輕生者的承諾。

  哪怕只是一小口,它也會守信的在數日到數月之后帶走你的性命。

  在這期間,你可以后悔,可以流淚。

  但,不能毀約。

  或許,有那么一兩個被死神忘卻之人,最終逃過了契約。

  但等待著他們的,也是短暫的余生,以及無止境的折磨。

  洗胃、利尿、血氧檢測、留置針、血液灌流、護肝、藥物治療…

  在很短的時間里面,所有能用的手段都已經用了上去。

  查肝功能指標:谷丙轉氨酶94U/L,直接膽紅素12.3umol/L,谷草轉氨酶44umol/L,膽堿酯酶10492U/L,

  查腎功能指標:肌酐88umol/L,尿素氮7.64mmol/L

  查血氣分析:PH7.4,PO274mmHg

  醫生護士們的臉色已經越來越沉重了。

  但患者本人依然自我感覺良好,表現出一副熊孩子典型的,我很了不起的樣子,甚至還試圖搞一些無聊的惡作劇,想引起大家的注意。

病人的父母一開始認為醫生還是說的夸張了,內心覺得醫護人員總喜歡把病情往重里講  因為剛才這一套急救流程,一下子就花掉了三四千,說不定就是為了賺錢而已。

  但好在隨著時代的進步,現在已經不是十年之前那樣信息閉塞的時代了。

  她們上網、打電話,尋找一個可能的方法,來確定事情的真實性。

  最終的結果令他們絕望。

  醫生說的…

  好像是真的!

  這是他們唯一的兒子。

  而一直精力旺盛到到處惹事的兒子。

  如今依然活潑好動,卻已經徘徊在了死亡的邊緣。

  女人的情緒崩潰了。

  她嚎啕大哭,用指甲將丈夫的臉上撓出了血痕。

  她埋怨丈夫整天在外面賭博打牌,不照顧家里。

  而丈夫也破口大罵,說都是你把兒子寵壞了,才會有今天的災難!

  聽著走廊外面的吵鬧聲,老刀連呼叫保安隊來處理的心情都沒有。

  他倚靠著墻根,頹然地坐在檢查床上。

  張子凡蹲在老刀的邊上,安慰道:“我們盡力了就好…”

  如果按照一般的劇情,張子凡這個時候應該給身旁的中年人遞上一支煙。

  不過張子凡不抽煙,老刀也是。

  老刀長嘆了一口氣,忽然說道:“張院長,你知道么,這不是我第一次面對服下百草枯的患者了…”

  老刀的語氣很悲涼,張子凡只能默默傾聽。

  “那時候我剛考上副高,成為急診科主任,意氣風發。

  那天晚上,來了一個17歲的姑娘,面色紅潤,有說有笑,也是由媽媽陪著來的。

  姑娘說自己和男朋友鬧了別扭,喝了點‘農藥’。

  我問她,你喝了多少,喝的是什么,她說,就喝了一口除草用的農藥。

  聽到除草,我心一緊,我問她,是不是百草枯。

  她說是。

  她接著問,醫生,我什么時候能出院,你們醫院收費太貴了,我們家不富裕,不想在這里浪費錢。

  女孩一臉稚氣和無所謂,一直拿著手機刷朋友圈。

  好像還拍了自己躺在急診病床上的樣子,45度角的,收獲了朋友們一堆點贊的紅心。

  我糾結了很久,才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將病情告知她和她的母親。

  她們也是無所謂的態度。

  我讓家長想辦法籌錢,爭取最后一點點機會。

  她的母親說,醫生救人是本職工作,我們掙錢太不容易了,你就給孩子簡單處理一下吧。

  我說,沒有辦法簡單處理。

  她母親拉著我的白大褂說,就是一個除草劑,能有這么厲害?洗洗胃,不就沒事了?你們心能不能不要那么黑,下手輕一點!

  我不知道怎么說,只能搖頭離開。

  第二天查房的時候,那位那大姐再次攔住我,問她的女兒為什么會病得越來越重,已經有些透不上氣了。

  我有些驚訝,因為我已經反反復復和她交代過好幾次病情,談話記錄還都簽過字了。

  原來直到這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的女兒只是病得‘稍微有點重’。

  最終,她,還有她的女兒還是聽懂了我的話,知道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們哭得很響。

  也很無用。

  女孩的病情一天比一天糟糕。

  女孩的父親從外地趕了回來,帶來了東拼西湊的幾十萬元。

  但孩子還是一天比一天虛弱。

  她插著呼吸機,全身上下掛著各種各樣的管子,手指在床單上抓出血手印,寫下:我不想死,我后悔了。”

  說到這里,老刀的眼睛已經紅了。

  這時候,他的面前多了一包紙巾。

  當然,這不是張子凡給的,他沒有這份細心。

  一個滿臉雀斑,方臉,算不上漂亮的白種女孩亮了亮手里破碎的手機。

  吉娜對老刀說:“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但我覺得你很傷心,你一定是一個好醫生。”

  聽了老刀的故事,張子凡覺得很難受。

  雖然理性看,在所有的病人當中,自殺自殘的病人是最不值得同情的。

  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自己面前死去,確實讓人非常無力。

  即便是張子凡,此刻也完全想不出來,該如何治療這樣的病人。

  百草枯對于全身臟器都有危害,但最嚴重的還是肺部。

  在短短幾天之內,患者將會出現全身心黃疸,以及肺部嚴重纖維病變,最終因多臟器衰竭而死亡。

  肝腎毒性,或許還能依靠浩然醫院特色的腹膜/CGF復合透析療法緩解。

  但累及全肺的病損,又該如何解決呢?

  肺實質大量的纖維化,即便使用ECMO(葉克膜,即人工肺),又能維持多久呢?

  依靠解構/重構之眼,張子凡可以將纖維變性的組織解構掉。

  但那可是整整5個肺葉,就算將張子凡榨成人干也是不可能全部完成的。

  思來想去,唯一可能的手段大概就是肺移植了。

  只要穩定患者的肝腎功能,理論上這是可行的。

  肝移植、腎移植,甚至是角膜移植,供體都是十分緊張的。

  不過肺移植不一樣。

  肺,在醫療領域是不缺的。

  因為肺移植手術很少很少,對配型要求又很低。

  捐獻全身器官的死者,或者說英雄,他們的肺臟,一般都沒有被利用到。

  可是,肺移植手術并非易事。

  它的手術難度是肝腎移植的十幾倍,遠期存活率則卻只有肝腎移植患者的十幾分之一!

  更不要說,單純一個肺移植手術,所需費用就接近百萬,后續的抗排異抗感染治療,更需要每年十余萬元了。

  服用百草枯的病人每年都有,但采用肺移植方法獲得成功的,幾乎沒有先例。

  所以,張子凡覺得,想要依靠肺移植來破局,看來可能性并不大。

  第二日,一早張子凡與楊帆、朱建南組成臨時醫療小組一起查房。

  患者化驗腎功能肌酐332umol/L,尿素氮14.65mmol/l,提示患者百草枯中毒引起急性腎功能衰竭。

  醫療小組決定,放棄血液灌流,改用腹膜/CGF復合透析以替代腎臟功能。

  而此時的患者,已經沒有了昨日的乖張,開始出現呼吸增快,血氧飽和度下降情況。

  他拉著張子凡的衣服,問道:“我真的會死嗎?我真的只喝了一小口啊!太臭了,我沒多喝,真的!”

  張子凡搖搖頭,道:“真的假的已經不重要了,我們會盡力的。”

  說完,張子凡走出了病房。

  孩子的父親一個晚上的沒有睡,看上去異常憔悴。

  “我把房子抵押出去了,借了400萬,醫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兒子啊!我就這么一個兒子!”

  張子凡不禁咋舌。

  果然世界是不公平的。

  S市的爛賭鬼,居然也能隨隨便便抵押出來400萬。

  如果是農村的孩子呢?

  老刀故事里那姑娘家好歹還湊了幾十萬,那么那些一貧如洗的家庭呢?

  隨著外國富豪病患增多,張子凡已經漸漸成為“先富”了。

  或許是時候開啟綠色通道,帶動后富了?

  早在建立浩然醫院官網的時候,系統給出的網站模板上就有困難病患的綠色通道。

  這個綠色通道可以接受患者的申請,并且擁有非常強大的審核功能,確保只有嚴格符合要求的患者才可以準入。

  當時因為現實原因,張子凡不得不封印掉了這項功能。

  如今張子凡爭取在下半年將之開通。

  當然了,無論開不開通綠色通道,這個以喝農藥為酷的傻逼小鬼,肯定是不會被納入醫藥費減免名單的。

  他的賭鬼老爹看來還是個人。

  賭錢沒把房子賣掉,救兒子還是二話不說拿了出來。

  “好的,你先不要著急。”

  張子凡點點頭,“我們外聯辦已經聯絡過了附二的呼吸科和心胸外科的專家了,他們上午就回來會診。

  無論如何,我們一定會竭盡所能,救助你的兒子。

  不過…你還是要做好心理準備!”

  九點多鐘,附二醫院的專家到了。

  浩然醫院能聯系到附二的專家來會診,一方面是升級到三級醫院,本身層次升高了,另外一方面,就還是孔祥的面子了。

  附二有一名副院長是孔祥在北醫大的同班同學,兩人私交不錯。

  甚至對方得知孔祥康復,并且來S市工作后,還來挖過墻角。

  最終當然是失敗了,不過關系并沒有任何影響。

  所以這次張子凡借孔祥搭的線,請來附二專家會診。

  當然,會診費不算便宜,是由病人直接支付的。

  在省內,附二醫院的呼吸科是首屈一指的。

  兩年前,他們成功完成過一臺肺移植手術,在行業內有不小的震動。

  由他們來會診患者病情,張子凡也比較放心。

  呼吸內科浩然醫院雖然也有,但實力還是太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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