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十三次手術
方國華今年40歲，曾經他擁有幸福的婚姻，成功的事業。
但是隨著一場疾病，一切都如過眼云煙般幻滅。
親情、友情、愛情，這些美好的事物沒有像故事中那樣牢不可破。
走過長達14年的求醫之路后，如今的方國華已經孑然一身。
事情還要從他26歲，新婚后不久說起。
方國華大學畢業后邊在老家懷邵市一家企業里當財務，與女朋友談了一年戀愛后正式結婚。
結婚之后，有一次他妻子偶然間開玩笑地說起：
“國華，你有沒有覺得你的臉又變大了？”
其實那個時候，方國華的左側下頜骨只是稍稍出現了一些膨隆，他自己也沒有什么感覺。
被妻子那么一說，他就開始對著鏡子留意了起來。
結果發現，自己兩邊的面孔似乎還真有那么一點不對稱了。
到了后來，他還發現自己左側的牙齒開始出現松動，甚至是脫落。
這讓方國華有些擔心了起來。
恰好，他舅舅正是當地一家三乙醫院的頜面外科主任。
方國華便找到舅舅進行檢查，結果出人意料，居然是造釉細胞瘤！
造釉細胞瘤是一種常見于青壯年的，頜骨中心性的上皮腫瘤。
從組織源性來說，造釉細胞瘤惡性程度不高，也不容易通過血液、淋巴進行遠端轉移，可以算作良性腫瘤。
但長期以來，造釉細胞瘤一直被醫學界視為易復發、易惡變的“臨界瘤”，具有高度的局部侵襲性。
當得知患上了一種“良性腫瘤”，方國華喜憂參半。
憂的當然是人生風光正好的時候生病了，喜的則是舅舅說他發現及時，手術難度不大。
于是，在他舅舅親自主刀之下，方國華進行了造釉細胞瘤切除術。
手術損傷不大，只是切除了一小塊下頜骨，休息2個月后，方國華就回到單位上班了。
然而好景不長，在半年后的復查中，醫生發現方國華剩余的下頜骨上出現了腫瘤細胞侵潤。
方國華的舅舅再次給他進行手術。
這次，他擴大了切除范圍，但為了外甥預后的生活質量，他還是盡量保留了下頜骨的連續性。
然而！
三個月后，再次發現腫瘤細胞侵潤！
接著，第三次手術…
保留一側下頜骨，失敗！
第四次手術…
保留舌肌，失敗！
第五次手術…
第十二次手術…
保留左眼球，失敗！
十四年中，整整十二次手術，原本風華正茂的年輕小伙，如今已經變成了行尸走肉般的活死人！
前四次手術都是在懷邵市做的，從客觀上來說，找熟人手術，害了邵國華自己。
其實在腫瘤手術中，這樣的情況并不罕見。
有時候，找不認識的醫生手術，大手大腳，多切掉一些器官，反而獲得了更長久的生命。
找熟人醫生，尤其是親戚，他們在手術的時候，難免會有更大的思想包袱，總想著要盡量“準確”地切除腫瘤，保障病人未來的生活質量。
這樣的心態造成了手術醫生束手束腳，如同心憂幺兒的袁本初一樣，反而延誤了戰機。
具體到方國華身上，如果前幾次手術，他的手術醫生能夠下定決心，直接卸掉下頜骨，他一生的命運或許會得到改變。
但現實沒有如果。
方國華錯過了治療疾病的最佳時機，造釉細胞瘤雖然沒有發生心腦轉移，卻在臨近組織上一點一點侵潤，吞噬著他的生命。
第五次手術，方國華轉院來到湘雅醫院進行治療。
但即便是這所中南地區首屈一指的醫院，他們也沒有追趕上腫瘤細胞侵襲的腳步。
在此之后，方國華輾轉帝都、魔都等地就醫，依然沒有等到奇跡的到來。
因為越到后面，手術涉及到的組織器官越來越重要，就算是醫生也無法給出有價值的意見，一切都要靠方國華自己取舍。
或者說，賭博！
當他賭輸掉左眼之后，他發現，自己已經幾乎一無所有了。
新婚的妻子在六次手術的時候，就離他而去。
由于病痛的折磨，以及形象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方國華的性格也變得越來越暴躁。
就連他的父母，在幾次爭吵之后，也已經斷絕了聯系。
在百萬債務的重壓之下，又根本看不到任何希望，他們也已經不再支持兒子繼續就醫了。
是的，他們希望方國華不要再折騰了。
安靜地等待終結時刻的到來。
病床前，是殘酷的。
并不是每個父母都是超級英雄。
人性有時候真的經不起考驗。
前路何方？
生存的意義又在哪里？
這世界上難道還真的存在希望？
就在方國華孤零零在魔都某家醫院的病房中，度過自己的四十歲生日的時候，一絲絲微光，從緊閉的窗扉中透了進來。
他抬起頭，僅剩的右眼渾濁而茫然的望著陽光射入的地方。
這時候，從窗口走過了兩個準備脫崗用餐的護士。
她們嬉笑著談論起最近網上那家小有名氣的網紅醫院。
雖然那兩個年輕女孩的言語中滿是輕蔑的意味，作為同行，她們不覺得S市一家民營醫院真的有多少本事。
魔都人骨子有著驕傲，S市是他們的小老弟，比其他鄉下地方要發達一點。
但也僅此而已了。
怎么可能會有比魔都，甚至是比老外更先進的醫療。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方國華記住了浩然醫院的名字。
他用自己那部老舊的手機查詢到浩然醫院的相關資料。
如今，浩然醫院已經有了自己的百度百科。
它的創立者不是別人，正是張子凡的頭號鐵粉柳小南。
柳小南設立的百科詞條還是比較客觀的。
根據相關介紹，確實如那兩個護士說的，是一家沒有什么根基底蘊的民營醫院。
唯一的亮點大概就是這家醫院，在民營醫院里創辦時間算是比較早的，從1994年就開始行醫了。
除此之外，看上去并沒有什么奇特之處。
不過根據詞條內容，就是這家規模不大的醫院，卻號稱擁有全球領先的頭頸外科技術！
這可能嗎？
方國華下意識的覺得不可能。
但詞條里羅列的干貨實在是太硬了。
手術專家張子凡，雖然沒有任何碩導、博導的頭銜，卻擁有一系列更加響亮的頭銜。
華西大學醫學院特約學者、
Z大醫學院榮譽校友、
美國UCLA醫學院特約手術專家、
第十五屆魔都醫學年會年度技術進步獎獲得者、
第九屆全國高等學校口腔專業教材評審委員會特別委員。
這一系列頭銜如果都是真的，那無論哪一個都比碩導、博導厲害太多了！
不過說實話，這看上去確實像極了電視購物、朋友圈里那些“國醫大師”、“養身專家”的頭銜了，看上去假的很。
但神奇的是，那么長時間了，偏偏沒有一個相關人士來錘他！
“希望能有奇跡吧！如果這次還復發的話…金雞湖…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方國華放下手機，下定了決心。
他慢慢地爬下病床，忍著疼痛，用口罩圍巾，在八月底的酷暑中，將自己惡鬼一樣面孔遮掩起來。
然后，將身份證和存有最后五萬塊錢的銀行卡放入口袋中，方國華找到值班醫生，說道：“我要出去喝碗粥！”
粥，大概是少數他能自主進食的食物了。
找個角落里，偷偷喝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值班醫生正在吃病人送的水果，值班室中永遠不缺少的，就是水果和快餐盒。
他抬起頭，看著全副武裝的方國華，嘆了口氣。
雖然不能明說，但主任和自己也已經向他暗示好幾次了，這第十三次手術，真的沒有什么意義了！
雖然也很同情眼前這個病人，值班醫生知道他脾氣古怪，便也不愿意與他多做交流，只是揮揮手，道：“去吧，早點回來！”
方國華沒有回答，轉身離開。
回來？
回不來了。
無論是哪種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