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葬禮,追逐
暗月季，11月16日，天氣略陰。
格非拉墓地。
這是綠水城西側的一片公墓，今天入口處卻一改往日的冷清，數十個戴著黑色面巾，或者胸前別著小白花的身影，已經聚集于此，在人群之中還能聽到哽咽和啜泣的聲音。
這是剛剛不幸遇難的伯恩-科博列的葬禮，雖然由于時間匆忙，家屬沒辦法完全通知到所有的親朋好友，只能夠采取在報紙上發布訃告的方式，但依舊有數十人前來參與葬禮。
這些都是伯恩生前的好友，同事，或者是關系很好的鄰居，不太遠的親戚，氣氛顯得凝重而沉悶。
在人群的外圍，迪克探長換了一頂黑色的禮帽，胸前別著一朵白花，靜靜站立著，望著人群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他身后跟著高級督察萊德，表情同樣怔然。
“你在想什么？”
突然，迪克探長回身看著自己的臨時搭檔，開口低聲詢問著。
“我在想，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正義存在嗎？”
萊德督察一臉肅穆，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眾人，眼神卻茫然而無焦距。
“你是警察，都不相信正義的話，那還有誰會信？”
迪克探長瞇起眼睛，語氣意味深長。
“如果有正義的話，那為什么只需要丟出一個人來，真正的兇手就能夠逍遙法外，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加荒謬的事情嗎？”
萊德督察的神情突然激動起來，臉頰肌肉不住抽動著：“當我站在這里的時候，我看到他們的痛苦，我聽到她們哭泣的時候，那不只是活人的聲音，更像是亡靈從棺材中發出的怒吼！”
“無辜的人死去，真正的兇手卻能大搖大擺從我面前走過，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
萊德用力小幅度搖著頭，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那是因為你對于這個世界的了解，還不夠真的深入！”
迪克探長面部線條柔和了些許，拍了拍萊德的肩膀：“不過說實話，你已經是我見過的警察中，最好的一個了，因為你最起碼還有羞恥心，還有對真相的追求。”
“在我經歷的案件中，絕大部分面對這種情況的警察，都是能拖就拖，能躲就躲，如果上面或者輿論壓力大了，他們甚至敢在街上隨便找一個人，指認成兇手投進監獄，相比之下，你們綠水城警察能讓蝮蛇幫主動送出一個替死鬼，算是做的不錯了。”
“最起碼沒有因為這起案件，再牽連出一個無辜者來！”
迪克探長語氣頗為認真，但萊德卻感覺自己正在聽一個很冷的笑話，最后嘴角扯動，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都不知道，你這算是安慰，還是算作嘲諷了。”
“相信我，這是安慰！”
迪克探長嘆了口氣，話音剛落，突然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
兩人同時抬頭看去，卻發現從另一邊街道上，浩浩蕩蕩走來了二三十人，清一色的成年壯漢，一臉的兇神惡煞，毫不掩飾的朝著墓地走了過來，領頭的是一個頭發散亂如雄獅鬃毛的男人。
這人他們也并不陌生，正是蝮蛇幫的最大頭目——蝮蛇！
“他們來干什么？”
萊德頓時眼中冒出怒火，握緊拳頭就想要走出去，卻被迪克探長早有預料的一把抓住，阻止了他的動作。
“立威，警告，這就是蝮蛇幫的目的，畢竟就算是替死鬼，他們也把自己人交了出去，必須要有所表示，這是幫派的生存之道，不過這里這么多人，又是在葬禮上，他們也不敢胡來，反倒是你現在出去，會導致不必要的麻煩。”
迪克探長始終保持著超然的冷靜，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帽檐：“最起碼，也得讓這場葬禮安穩的過去吧！”
“喵！”
正在這時，萊德督察聽到不遠處有貓的叫聲傳來，扭頭一看卻是個戴著兜帽的人影，肩膀上蹲著一只黑貓，也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黑貓突然轉過頭，露出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和他對視著。
葬禮上帶著一只黑貓？
萊德督察還沒搞明白對方這是什么操作，突然就看到這個人身形一動，朝著遠處快速跑開，又過了近十秒，從蝮蛇幫的隊伍中，一個頭戴氈帽的身影躥了出來，四肢粗壯，鼻子使勁嗅著，宛如一只追蹤的獵犬，大步跟在了兜帽人影的身后。
......
“可惡，這個家伙絕對也是個非凡者！”
柯基邁動雙腿，在綠水城的街道上快速奔跑著，根本不用回頭，聆聽感應中就能夠“看到”一個近乎全是紅色的亮點死死墜在他的身后，代表了極為強烈的進攻欲，或者說是殺意。
“喵！”
論起熟悉程度，貝斯特對于大街小巷的了解還要超過柯基，所以它跑在前面為柯基帶路，一頭轉進一條小巷中，然后蹬蹬蹬，順著一個向上的斜坡直走，越過一道矮墻后，總算是暫時擺脫了那個亮點。
如果將聆聽范圍均勻散開的話，那么就是一個以柯基為中心，半徑約二十米的圓形，但如果固定聆聽某一個生物的話，那么這個距離就可以延伸數倍，達到上百米之遠，這是柯基不久前剛剛琢磨出來的。
得知伯恩的死訊之后，柯基心中一時間紛亂如麻，說實話他根本沒想到伯恩會死，而且還是因為他而死，這種難以形容的沉重壓力，迫使他不由自主前來伯恩的葬禮，試圖挽回點什么，或者減輕內心的愧疚。
然而看到伯恩哭泣的妻子，以及眼眶紅腫，名為南茜的少女之后，柯基發現自己的愧疚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深重，一個原本美好的家庭支離破碎，他雖然不是始作俑者，但卻是直接的導火索。
他甚至不敢走上前去，擠進人堆里，只能站在遠處，遮擋住自己的身份面容，仿佛局外人一樣默默看著這一切，心中涌動的悲哀，憤怒甚至是殺意，在蝮蛇幫出現的剎那，達到了頂峰！
然而還沒等到柯基試圖做點什么，他就發現在蝮蛇幫眾人中，隱藏著一個明亮的紅點，并且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開始飛快朝著他逼近！
幸好柯基的反應更加迅速，這才避免被對方撞了個正著，但即便如此，這個紅點也墜在他身后，一刻不停的跟了好幾條街。
“他是怎么發現我的？”
柯基稍微停了下來，小喘了幾口氣，心中滿是疑惑，他確定這次自己根本沒有被對方看到，然而這種如跗骨之蛆的追蹤，簡直就像是自己手里牽了一條遛狗的繩索。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柯基確定對方的追蹤和自己的聆聽一樣，都是有范圍限制的，否則他根本就沒有任何逃脫的希望。
突然間，在柯基的聆聽范圍中，紅點再次出現，讓他不得不繼續向前狂奔，心里滿是憋屈和壓抑！
“簡直是欺人太甚！”
柯基很有種回頭和對方硬鋼的念頭，然而理智卻及時阻止了他，即便已經晉升為聆聽者，但在身體素質上，他依舊和普通人區別不大，或者說并沒有形成某種質變。
不過對比上一次的無力與絕望，現在的柯基，多少都還是有點反抗之力的。
“嗚汪！”
隨著聆聽感應中的召喚，從柯基經過的巷道兩邊，墻角與陰暗處，一只只毛發骯臟，體型干瘦的流浪狗走了出來，數量大概有上十只，全都扭轉頭顱看著柯基。
“幫我阻擋后面追來的人！”
柯基嘗試著發號施令，驅使這些流浪狗，然而事情卻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樣順利，這些流浪狗并非下水道中的老鼠，它們不但具有較高的智商，最重要的是都對人類懷有極大的警惕，甚至是敵意。
在綠水城中，一些流浪漢或者乞丐，不但會和流浪動物們一起爭搶食物，而且還會設計誘捕它們，將其變成一頓香噴噴的肉食。
所以現在面對柯基的驅使，這些流浪狗普遍表現出了警惕和抗拒兩種心理，當然針對這種情況，馴獸師也不是沒有辦法，“安撫”就是用來應對這種情形的。
然而問題的關鍵是，現在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能夠讓柯基一一安撫這些警惕的流浪狗，好讓它們為自己斷后。
“喵！”
就在此時，柯基看到前面奔跑的貝斯特回過身來，張嘴發出尖銳的叫聲，湛藍的眼眸中，仿佛閃爍著細碎的光芒，掃過這些警惕的流浪狗。
下一秒，讓柯基目瞪口呆的事情發生了，這些流浪狗竟然紛紛低下頭顱，搖動著尾巴，眼神中的警惕變為恭順，慢慢嗚咽著退回了角落與陰暗處，虎視眈眈盯著他的身后。
“到底我是馴獸師還是它是馴獸師？”
柯基感覺自己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很多個問號，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著：“我怎么感覺我的作用就跟個貓架似的，這一定是錯覺，沒理由我還比不上一只貓吧......”
時間又過了十幾秒，從小巷中浮現出沉重的腳步聲，一個頭戴氈帽的強壯身影健步如飛，快速經過這里，卻在踏足這片區域的瞬間，臉色微微一變。
“汪汪！”
伴隨著充滿敵意的咆哮聲，數道矯健的影子如同離弦之箭，從各個區域朝著他撲了過去，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腥臭的氣息。
“咔嚓！”
這人第一反應便是用手護住面部，任由一條飛躍出的流浪狗在手臂上留下一條血淋淋的撕痕，然后反手一抓，便將這條還未松口的流浪狗捏住脖頸，用力一捏，爆發出清脆的骨骼斷裂聲。
“汪！”
然而其他的流浪狗雙眼赤紅，根本就是悍不畏死，前仆后繼朝著氈帽人撲去，迫使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對付這些突然發了瘋般的流浪狗。
約莫一分鐘以后，動靜終于平息了下來，在滿地流淌的鮮血中，幾具扭曲的流浪狗尸體橫七豎八的倒在一邊，當中半跪著一個衣衫破爛，鮮血淋漓的身影。
“呼哧！呼哧！”
足足又過了半分鐘，這個身影才緩緩站起，從地上撿起自己染血的氈帽，重新戴在頭上，依稀能夠見到裸露的手臂上，一根根粗大的黑毛正在逐漸縮回毛孔，過長的指甲也被紛紛折斷，落了一地。
不過這個氈帽人卻并沒有再繼續追擊，而是看著柯基消失的方向，低聲自語著：
“是你嗎，柯基-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