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在駐扎時第一步做的就是清除出大片的空地來,還在十幾個營帳的外圍堆起了幾處篝火,分別由值夜的人把守。
女童下了馬車后立時彎下身子,觀察了一下環境,才順著陰影處悄悄摸向十幾步外的草叢。
最近的篝火“卟”地響了下,她的腳步微微一滯,馬上伏到地上,但見左右沒人發現,才繼續半蹲著慢慢摸向草叢。
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她擅于隱藏身形和腳步聲,居然被她順順利利地逃到草叢邊,她身子一縮,便鉆入到尺許高的草叢中。
聽一會,確定仍沒被人發現,她才繼續往遠處慢慢地挪動。
她也真沉得住氣,動作很輕很慢,一炷香的時間不過走了五六丈的距離,她剛要起身加快速度,忽然止住了腳步,離她身前幾步外,盤著一條毒蛇,正朝她吐著信子。
月光明亮,能清晰看到毒蛇身上色彩斑瀾,頭呈倒三角,腥紅的蛇信讓人不寒而栗。
女童臉色變了變,與毒蛇對峙片刻,又悄然向著旁邊移動,但那毒蛇猛然躥出,張開毒牙便朝她咬來。
女童急忙要閃避,但她半點武功也不會,哪里閃避得及,眼看毒蛇就要咬在她的小腿之上,女童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但預料之中的疼痛并沒傳來。
她驚訝地睜開眼,卻發現一個相貌俊逸的年輕男子不知何時已落在她身邊,手里正捏著那條毒蛇的七寸。
女童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來的,也完全沒察覺到他到了身邊,不由臉色微變,小身子下意識地繃緊,但很快又放松下來,可憐兮兮地看著楚錚。
“你大半夜不睡,跑出來干嘛?”楚錚慢條斯理地將那毒蛇甩到十幾丈外,轉頭問女童。
女童呀呀呀地比劃著,做個掀裙子下蹲的動作,示意自己出來方便。
“裝得真像啊…”
楚錚感嘆了一句,提起女童的腰帶,展開身法,很快就到了一處僻靜的山峰之上,才將她放下地,饒有趣味地抱臂問道:“說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童眼中閃過驚訝的神色,但馬上又一臉無辜地呀呀呀發出無意義的音符。
楚錚笑道:“哦,忘記說了,我師從毒手藥王,一個人是不是啞巴,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用裝了。”
女童依然無辜地眨著眼。
“看在你沒傷害我師姐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個說服我的機會,不然我不介意用移魂大法來讓你說出真相。哦,移魂大法你聽過沒?《九陰真經》里的絕學,能讓人一個成為聽我命令的木偶,我讓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包括如實地回答我所有的問話。《九陰真經》你總該聽過了吧?”
女童眼底里終于露出一絲恐懼之色。
“最后給你三息時間,我從三倒數到零,就是我用移魂大法之時。”楚錚說罷馬上開始了倒數。
“三!”
“二!”
“一!”
“零——”
“慢著!”女童終于開口了,她咬著貝齒懊惱道:“算你厲害。”聲音低沉,有點兒沙啞,卻毫無女童獨的有稚嫩,反倒有種奇特的蒼老感。
聽著她的聲音,楚錚倒有些愕然了:“你的聲音…”
女童道:“我聲音天生有問題,發出的聲音有如老人般蒼老沙啞,所以才從不開口說話。”
楚錚盯了她好一會,搖搖頭道:“你決不是普通的女童,你的聲音蒼老也不是天生的。我猜你一定很少說謊,說的話漏洞百出。”
女童愕然道:“我的話哪里有漏洞了?”
“你的話聽起來似乎很像這么一回事,但你的表情沒半點的懊惱與難過,如果你真對自己的聲音耿耿于懷,就不會用這樣平淡的語氣、這樣的表情來說這樣的話。”
女童嘆了口氣:“好吧,你說對了。在你這樣聰明的小子面前沒什么好隱瞞的,我們坦誠交流,然后談條件。你叫楚樓鈞是吧?好像是什么少帥軍的統帥,?還是逍遙派的現任掌門?我問你,無崖子到底怎樣了?為什么會將逍遙派掌門之位傳給你?”
楚錚見她明明相貌稚嫩,說話卻如像成年人,而且還有種老氣橫秋之感。
楚錚不由驚訝道:“你不會是哪處山林里的老妖怪,奪舍了這女童的身體吧?”
“奪舍?”女童搖頭道:“世上哪有這么荒謬的事?如果可以奪舍,我何必要奪舍這女童的身體?”
“奪舍自然是有的,我以前見過。”
女童不屑道:“胡說八道。剛才看你的輕功,也算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了,居然相信這些奪舍之類的鬼話?”
楚錚懶得和她解釋。以前在隱武世界時,他在與魔教血戰時,就見過那魔教教主臨死前有某種“東西”破體而出,想鉆入他的身體,只是當時楚錚身上的血煞之氣太盛,那“東西”又很是弱小,被楚錚一掌打散,很快就隨風消亡于天地之間。
后來楚錚盤問那些未死的魔教長老,才知道魔教有門秘法,能奪舍他人的身體,不過這門秘法對精神力的要求很高,而且需要花數十年培育出“元嬰”神魂才行,不然強行施法奪舍,就會像魔教教主那樣,神魂弱小無比,輕易就能被打散,基本上沒奪舍成功的可能。
楚錚指了指石頭:
“坐吧,慢慢聊。說實話,我對你身體的情況很感興趣。你全身經脈關竅都已經打通,而且經脈經過擴張,遠超尋常高手,按理來說你應該是個大宗師級別的絕頂高手。”
他上下打量著女童:“但以你的年紀,就算再天賦異稟,也決不可能在七八歲就修煉到這樣的境界,何況你經脈里半點真氣流動的跡象也沒,你到底是什么狀況?”
女童神色古怪地反打量著他:“你最先問我的,居然不是問我的身份?”
“我說了慢慢聊,遲些再問也不遲。我現在最感興趣的是你身體的這狀況,按理來說就算你是真的奪舍了這女童的身體,她也不會產生如此古怪的異變才對。”
“都說了我沒奪舍別人的身體!”女童脾氣不太好,立時便被激怒了。
“如果不是奪舍,你這身體的經脈是怎樣練到如此境界的?”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先告訴我,你和無崖子是什么關系,他現在怎樣了?”
楚錚見她雖然努力保持平靜,但眼中已有種莫名的激動,顯然自己如果不回答,她也不會回答任何問題。
“無崖子是我師父,他已仙逝了。”
女童“啊”了聲,臉色變得煞白,身子也顫抖起來:“什么?他…他已經死了?胡說八道,他一身逍遙派的武功,起碼能活兩百歲!怎會死掉?”
楚錚見她的神色暗暗稱奇,難道這真是和無崖子一個輩份的老妖怪,奪舍了小女孩的身體?
不過就算真是老妖怪,以楚錚目前的武功也不用怕。
他暗中捏起“不動根本印”,精神守得固若金湯,才答道:“師父他老人家將一身功力傳給我,讓我替他報仇,然后就仙逝了。”
“傳功給你?”女童忽然用力一掌打在楚錚身上。
她手掌半分內力都沒,只有小女孩的力氣,自然輕易就被楚錚的護體真氣彈開了。
“咦…你的真氣好古怪,似乎有四種不同的真氣?其中一種確實是北冥真氣,而且這般精純…他果然將功力傳給你了…”
女童忽然淚如雨下,坐倒在地上捂臉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楚錚無語地看著她,輕嘆口氣:“你是我師父的孫女?還是曾孫女?”
“我是他師姐!”女童抬頭,轉悲為怒,瞪著楚錚道:“他為什么要傳功給你?還要你替他報仇?”
以楚錚的淡定也嚇了一跳:“你是他師姐?你就是天山童姥?”
按蘇星河的說法,無崖子只有一個師姐,就是天山童姥。
“哼,我就是天山童姥,你快答我剛才的問題!”
看著女童稚嫩可愛的臉龐,楚錚心里吐槽,還說不是奪舍?
就算逍遙派的內功心法不容易變老,但也不可能永遠保持女童的模樣吧?
起碼楚錚不相信。
哪怕是道家至寶的神級內功長生訣,也只能保持住修煉到第九重巔峰大圓滿時的模樣身形。
除了楚錚這樣能通過朱蛤血脈轉化真氣的方式,在大半年內練成長生訣外,哪怕聰慧如郭襄、修煉了“易筋鍛骨篇”,服下了神級丹藥“大還丹”,再加上有楚錚這樣的大行家一對一耐心引導,也花了將近五個月才練到第七重,想練到第九重巔峰大圓滿,起碼也要好幾年時間。
何況北冥神功好像沒這永葆青春的功效吧?
回想一下無崖子的容貌,能在九十歲時保持四十多歲的模樣已算是很了不起了。
“你盯著我看什么?快回答我的問題!”
天山童姥滿臉怒容,伸出小拳頭作勢要打過來。
這模樣太可愛,楚錚差點笑出來。他實在看不出這小女孩哪里像九十多歲的老太婆了,哦,除了說話聲音有些蒼老、語氣有些老氣橫秋外。
“行,我說我說。”楚錚對這小女孩的好奇感越來越盛,便將自己無意中破解了珍瓏棋局,被無崖子強行傳功,無崖子訴說遺愿等事都說了遍。
“我到這星宿海來,就是要去除掉丁春秋,替師父報仇雪恨的。”
天山童姥默默聽罷,拭干淚水,忽然伸手道:“逍遙派的掌門指環呢?給我看看。”
那七寶指環能助佩戴者逃過一次生死劫難,楚錚之前一直有戴著,后來武功達到“通神之境”后就極少佩戴了,尤其是戴上人皮面具易容后更是將它收在儲物錦囊之中,免得有心人通過它認出自己。
這時楚錚取出那七寶指環遞給天山童姥。
天山童姥接過,臉上的神色又悲又喜,輕輕地摸了好一會,才嘆口氣:“無崖子啊無崖子,當初我就和你說過丁春秋貌似忠厚實質奸滑無良,你偏不信我…現在落在這樣的下場,能怪誰?”
她意興闌珊地七寶指環丟回給楚錚,道:“你不要殺了那丁春秋,將他擒到我面前,我要親手殺了他。”
楚錚沒應下,反倒好奇道:“輪到我問了吧?你真是天山童姥?”
天山童姥已恢復了平時的神色,傲然道:“沒錯。你可以叫我師伯。”
師伯…楚錚看著她那與七八歲女童毫無二樣的身材相貌,不由嘴角抽了抽,又問:“為何你半點內力都沒?”
“我修煉的是‘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每隔三十年,就得返老還童一次。期間功力盡失,需要每日重修,一天能恢復一年的內力,這是我第三次返老還童。”
“返老還童?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楚錚嚇了一跳,這門功法,不是秦如韻正在修煉的嗎?后來那本秘笈還給了何瀾兒,何瀾兒近來一直在修煉來著。
居然有什么返老還童的效果?怎么從沒聽秦如韻提起過?
而且他為了解答何瀾兒習練過程中的疑問,也親自看過那本秘笈,上面同樣沒提及什么返老還童的字眼啊。
楚錚懷疑道:“你到底是返老還童還是奪舍?就算你說是奪舍,我也不會意外的,天下武功雖然千奇百怪的效果都有,但我真從沒聽說過能返老還童的。”
天山童姥怒道:“我是你師伯,還會騙你不成?整天奪舍奪舍的,難道你會奪舍之法?”
楚錚當然看過那本魔教的取舍秘法,不過沒修煉過而已。
見天山童姥依然不承認,楚錚想了想,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入手滑膩,與普通七八歲的小女孩實在毫無異樣,甚至與苗若蘭相比,手感也幾乎是一模一樣。
“你…你居然敢捏我的臉?”天山童姥瞪大了眼睛,小臉隨即露出怒容。
楚錚卻呆住了,因為天山童姥剛才那一聲驚呼卻沒半點蒼老感,只有小女孩那清脆嬌嫩的嗓音。
楚錚又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臉。
天山童姥伸手要攔他,但以楚錚的實力她怎可能攔得住,被捏得嗚嗚嗚地亂叫,小手亂舞:“你再捏我我就生氣了…”
楚錚終于收回手,眨眨眼:“童姥,你的聲音怎么變了?”
天山童姥一呆,聲音立時恢復蒼老:“我聲音有什么問題嗎?”她強作鎮定,居然沒顧得上追究剛才楚錚捏她臉的事了。
楚錚嘆了口氣:“你再說什么返老還童我都不信了,你的聲音根本就不蒼老,原本的蒼老感應該是通過‘口技’的法子裝出來的。你是童姥的孫女吧?這樣作弄大人有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