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人戰一個江湖(一)
在眾人驚愕之間，三個年輕男女已大步地走了進來。
為首一名男子不過二十三四歲的模樣，身材修長，相貌俊逸，但這時渾身上下散發著森然的殺氣，讓人看之生畏。
他身后跟著的兩個少女都是萬里難挑一的美人兒，但在這年輕男子逼人的氣勢下幾乎沒引起別人的注意。
來人自然是楚錚和秦如韻、郭襄三人。
他們從牛家村出發，一路都騎著白鶴，速度頗快。
路上秦如韻閑來無事，就給楚錚和郭襄講了李尋歡的傳聞故事，從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李園講起，到小李探花退出朝堂，在家里疏財結客、縱橫江湖，還講了李尋歡和林詩音的愛情悲劇。
小郭襄聽得淚水漣漣，李尋歡的傳奇故事她只聽父母提起過幾句，哪及得上秦如韻說得詳細精彩？
連楚錚都聽得出了神，他雖然知道自己這個李大哥應該是個很有故事的人，但從沒想到會如此豐富多彩，也難怪李大哥能形成如此獨特的氣質和人格魅力。
不知為何，越是聽著李尋歡的故事，楚錚的心中那種不祥的預兆越發的濃郁。
李尋歡看似懶散、對很多事都漠不關心，實質極為仗義；看似溫和，但絕不會向惡勢力低頭；看似瀟灑，但對于原則比任何人都要堅持；看似聰明，但又很容易相信朋友。
他一身錚錚俠骨，他視金錢如糞土，他視友情為生命。
他雖然不是君子，但他做的事卻是大多數君子不會做、不愿做，也永遠無法做到的。
這樣的英雄人物，注定光芒萬丈，也注定會被污穢的世俗所敵視和妒忌。
李尋歡的飛刀確實無敵于天下，但當他陷身重圍、四面皆敵時，他又能發出多少把飛刀？
楚錚的心情忽然有些堵，他甚至生出了一份直覺，如果自己不快點趕到興云莊，怕會發生什么追悔莫及的悲劇。
楚錚對自己的直覺從不敢忽視，因為當初在隱武世界他付出了最沉重的代價——當他的父母、姐姐和好友在遇到危險時，其實他在冥冥中已有了某種直覺，但因為當時有要事在身，未能及時趕回去，等他回到家中時，那里早已燃起了沖天的大火，映紅了半邊天。
一想到這些黑暗往事，楚錚就幾乎控制不住泛起的黑暗情緒，一直催促秦如韻趕路。
白天慢慢變黑，夜越來越深，又離黎明越來越近。
三人騎著白鶴飛了將近一天，中間只下地休息過兩次，其余幾乎飛在半空中，連吃飯也是在飛行中隨便吃了點干糧來應付。
黎明前夕，三人終于快要抵達興云莊了，遠遠發現外面戒備森嚴，里面則是燈火輝煌。
楚錚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他趕緊讓白鶴加速降落，但就在降落的過程中，楚錚仗著超凡的聽力，一下子聽到了大廳中那田七奚落李尋歡的話，頓時又驚又怒，一把抱起兩個少女，直接從三丈多高的半空中跳了下來，闖進入興云莊…
這時楚錚踏入興云莊的大廳，掃視一圈眾人，目光很快落在李尋歡身上。
當他看到李尋歡正奄奄一息地倒地大廳冰冷的地磚上，只覺得心里被人狠狠的打了一錘，錘得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李尋歡的身軀早已傷痕累累，頭埋在臂彎里，看不清他的狀況，只能看到鮮血已染紅了他的衣襟和周圍的地磚。
那雙原本極為纖長白凈、穩定有力、能發出讓天下人聞風喪膽飛刀絕技的手掌，竟顫抖著拿不穩一根小小的珠釵，任由它從指間掉落。
楚錚眼眶瞬間就紅了，他快步沖過去要扶起李尋歡。
田七向旁邊使了個眼色，立時有兩個彪形大漢撲了過來，一人肌肉賁起，手持大刀，厲聲喝道：“好大的口氣，你定是梅花盜的同伙！”
另一個臉上有刺青的漢子挺劍便刺了過來：“梅花盜的同伙，都得死！”
他們原本混在人群里毫不起眼，但這時一出手，動作矯健，刀法劍招極是凌厲，竟是江湖中的一流好手！
這時楚錚已沖近李尋歡不到兩尺，那一劍一刀卻是從后面偷襲過來。
林詩音雖然不認識楚錚，但看他的神色猜到應該是李尋歡的朋友，忍不住驚呼道：“小心…”
她的“心”字還沒說出來，兩個彪形大漢已倒飛了出去，一直飛出兩丈遠，重重撞在大廳的厚實石墻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整個大廳都仿佛震動了一下，灰塵和積雪從屋頂簌簌落下。
望著兩個彪形大漢胸前深深的拳印，以及他們七孔流血的慘狀，哪怕是武功一般的人都能看出這兩人胸骨盡碎，生機斷絕！
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涼氣。
沒人看清這年輕人什么時候出手、又是怎樣出手的，哪怕是田七、趙正義等宗師級高手，也只看到一刀一劍明明已快斬到年輕人的后背，但下一瞬間，那兩個彪形大漢就自己倒飛了出去，再也爬不起來！
一時間大廳死寂一片，只有兩個大漢口鼻流出的鮮血滴噠落地的聲音。
楚錚根本沒回頭看那兩個彪形大漢一眼，在近距離之下，他終于看清了李尋歡的現狀。
他的拳頭一下子握緊了，雙眼幾乎要控制不住迸出熱淚來。
那個原本風度翩翩、儒雅溫和的江湖名俠，已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了。
他那頗為英俊的臉上已被打得紅腫一片，嘴邊還在不停地滲著血。
那個名動江湖、半生幾乎都是傳奇故事的探花郎、那個在雪地里笑著邀請他上車喝酒的熱情俠客、那個那個為了不連累他，選擇獨自離開的好朋友，那個他尊敬的、視為半師半友、能影響他做出“傻事”的李大哥，此刻只是身著單薄的衣衫，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渾身鮮血地倒在冰冷入骨的石磚上。
楚錚怎能不悲痛，怎能不憤怒！
楚錚只覺得胸膛中塞滿了無法言喻的悲傷、憤怒、痛惜、難過，他用力咬緊嘴唇，伸出哆嗦的手，緩緩地將李尋歡扶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像是怕弄痛了李尋歡。
“李大哥…我來遲了。”楚錚努力控制住微微發抖的聲音，但只說到了一半，喉頭便哽咽起來。
李尋歡緩緩睜開眼，然后就看到了楚錚那雙噙著淚水、充滿了感情的眼睛。
李尋歡的眼睛也濕了，他掙扎著要坐起來，但剛一動，便吐出大口鮮血。
“李大哥，你傷勢太重，不能妄動。”楚錚忙掏出九花玉露丸要塞入李尋歡的嘴中。
李尋歡抿住嘴搖搖頭，等楚錚將藥丸稍移開些，才開口道：“兄弟…這里沒酒，更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我建議你去南面十里的一處山坡，那里正開著梅花，你帶著郭姑娘，可以去那里賞賞梅花。”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但他說得很慢，也很平靜，就像是在聊著家常，向好朋友推薦游玩的好去處般。
楚錚一下子就聽出李尋歡的意思了，李尋歡不想連累他，更不想他踏入這趟渾水中。
為此，李尋歡寧愿不吃傷藥，重傷而死！
楚錚的視線模糊了。
越來越濃厚的水霧最終形成了水珠，滑落下來。
他已經忘記自己多少年沒流過眼淚了。
他甚至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已干枯，他的情感也早已冰封。
但這一刻，他所有的情緒都鮮活起來。
楚錚努力平伏心中激起的情感，用平靜的語氣道：“但喝酒沒李大哥在，一點意思也沒。你先安心養傷，等你傷好了，我們一起去那里喝酒賞梅。聽聞李大哥是探花郎，到時少不得要聽你吟詩兩首。來，先吃了這兩枚九花玉露丸，遲些我再幫你運氣療傷，不是我自夸，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我都能從閻王那里把你搶回來！”
李尋歡嘴唇動了動，終究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張了張嘴，將丹藥服了下去。
秦如韻和郭襄早已跑到了兩人的身邊，善良的小郭襄早已淚流滿臉，掏出手絹替李尋歡擦著臉上的血跡。
秦如韻貝齒緊咬，雙手握著兩把短刀，冷冷地護在郭襄和李尋歡身邊。
“你們確定要與梅花盜為伍？與天下正道為敵么？”趙正義充滿凜然正氣的聲音響了起來。
“梅花盜？”楚錚緩緩起身，然后盯著趙正義。
大廳中的人忽然感覺全身生出了寒意，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洪荒巨獸睜開了眼睛，正盯著他們一般。
趙正義也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不由后悔自己當出頭鳥了，但此情此景他又不能不出聲，便強作鎮定道：“李尋歡就是江湖上作惡多端的梅花盜，你要救他，就是要與天下正道為敵！”
楚錚忽然笑了：“為什么我一看到你的臉就覺得討厭呢，啊…大概是以前看過太多類似的偽君子、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了。”
“你…！”趙正義氣得臉都脹紅了：“你到底是何人？”
楚錚忽然止住笑容，盯著他的拳頭：“你拳頭上的是，李大哥的血？”
趙正義一怔，他的拳頭上確實沾著血，李尋歡的血，他強作鎮定，一臉正氣地喝道：“是又怎樣？對梅花盜無惡不作，人人得而誅之…呃！”
他話未說完，只覺得眼前人影一花，他的脖子已被一只鐵鉗般的手勒住了。
趙正義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身高八尺，是典型的北方大漢，但這時他被眼前這個身高體格明顯不如他的年輕人勒住脖子舉了起來，竟半點都掙扎不了。
他雙眼中透出無法掩飾的恐懼，就像被吊起來的燒鵝，滑稽又可笑。
“你打了李大哥幾拳？幾巴掌？”楚錚的聲音很平靜，但誰都能察覺到他壓抑著的怒意。
趙正義的臉已開始脹紅了，張大嘴，舌頭都伸了出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在極大的恐懼下，他的褲子忽然傳來惡臭，竟被嚇得大小便失禁。
“好一個大俠，好一個大俠！”
楚錚冷笑著忽然松開手，一巴掌打了過去，將他半邊的牙齒全打了下來，又提起膝頂在他的小腹上。
趙正義未來得及喘氣，身子便被打得像蝦米般弓了起來，他蜷在地上，痛得臉都變形了。
旁邊他的幾個弟子見師父受辱，急忙挺起長槍刺了過來。
“鐵面無私”趙正義在武林中能享大名，他教出的徒弟當然也不會是弱者，這時幾桿銀槍泛.asxs.點寒光，直刺楚錚的后背。
楚錚看也不看，隨手一揮，無形的劍氣橫掃千軍，立時便將這幾個弟子打得吐血飛了出去。
然后他拉起趙正義的手腕，淡淡道：“你的拳頭打過李大哥，我就先要你的拳頭。”他手一扯，就像扯破布般，將趙正義整只手掌硬生生扯了下來。
趙正義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大廳。
楚錚的身上被血噴濕了，他卻仿如不覺，又如法炮制，將趙正義的另一只手掌也撕了下來，再一連兩腳，將趙正義的腿骨踩得粉碎。
趙正義痛得在地上打滾，哀嚎不已，但在場這么多人，竟沒人敢上前相助。
所有人都覺得遍體生寒。
眼前這年輕人的武功以及兇殘的一面，讓這些見慣了血光的江湖客也為之膽寒。
楚錚環視眾人：“你們還有誰說李尋歡是梅花盜的？站出來。”
沒人回話，楚錚的目光落在公孫摩云身上。
“剛才好像聽到你的摩云手很是厲害？”
公孫摩云雙腿已有些發軟了，但如果他這時不敢回話，以后就不用再在江湖上混了。
他厲聲喝道：“你倒底是誰？敢傷害武林正道中有名的俠士趙正義趙爺，就不怕引起江湖公憤嗎？”
“趙正義就是梅花盜。”楚錚一字一句道。
“胡說八道！”公孫摩云但覺眼前人影一閃，急忙一拳打出。
他的摩云手能開山碎石，實是武林一絕，要不然也不會成為江湖中一代宗師，但他的拳頭剛剛揮出，楚錚的劍指已點在他的拳頭上。
只聽到卟的輕響，公孫摩云的拳頭忽然化為了一團血霧。
楚錚收回手指，望著痛得幾乎要暈過去的公孫摩云道：“現在我問你，趙正義是不是梅花盜？”
公孫摩云臉色發白，嘴唇動了動，剛要說不是，但見楚錚的劍指已點向他的額頭，他腿一軟，癱倒在地，哭叫道：“是，他是梅花盜！”
“誰是梅花盜！”
“趙正義是梅花盜！”
“很好。”楚錚一腳將公孫摩云踢倒在地，轉頭望向田七。
“哦，你好像是叫田七爺？田七爺，不知道你認為誰是梅花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