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晨。
梁都的城主府,押簽房。
諾大的押簽房里只有兩個人,其余人都全被打發出去忙活了。
楚錚失神地坐在桌案前,望著眼前一碗冒著熱氣、散發著嗆鼻辣味的類似面條的東西,眼睛都被醺得有些紅了,不由后悔昨晚郭襄在問他喜不喜歡吃辣時隨口答了句“喜歡”。
他確實比較喜歡吃辣的東西,但像眼前這碗上面漂著紅彤彤辣油,光是湊近聞到味道就會打噴嚏的辣面,實在已超出了他的味覺極限。
數次拿起筷子,又放下后,楚錚輕輕碰了碰旁邊的少女,露出最親切的笑容道:“小東方呀,咱們商量個事行不行?”
一身仙里仙氣白衣裙、系著拉風描金邊披風的漂亮小姑娘正背靠他倚坐著,一雙纖巧的小長腿伸直搭在長凳上,穿著描金邊短靴的雙足悠悠地晃動著,神情說不出的輕松。
她津津有味地吃著手里黃澄澄、香噴噴的燒餅,聽到楚錚叫她,她沒空用嘴巴說話,便用小鼻子“嗯哼”了聲就當是答話。
想要人幫你辦事,得給些甜頭,所以楚錚很大方地給出了籌碼:“這樣,你替我吃掉這碗辣面,我給你三塊新鮮出爐剛買回來的美味燒餅。”
東方白只是淡淡地瞥了那碗類似面條的東西一眼,然后便轉過頭再不理他,一副沒得商量的態度。
這家伙,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寵物?而我才是主人!
真是的,要不是看在她曾為自己受過重傷的情份上,就將她…將她…
很快楚錚就悲哀地發現,無論這家伙態度怎樣惡劣,現在自己除了討好她繼續刷她的認可度外就沒別的選擇了,不然之前的投入就全打水漂了。
“四塊,不能更多了。”
“要不…五塊?罷了罷了,六塊,六塊行了吧?”
“喂…你到底怎樣才肯幫忙。”
東方白終于開口了,她一邊咬著香噴噴的燒餅,一邊懶洋洋地問道:“這東西…你確定…能吃?”
楚錚“哈哈”地干笑兩聲:“…應該能吧?”
“先不說這面粉一看就沒搓好,這一粗一細的算是面條?再說味道,我不用嘗,光憑氣味就知道里面灑了起碼半瓶的辣粉和一兩辣油。你說能吃就試試吃下呀?”
楚錚對東方白這吃貨的嗅覺還是很相信的,所以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事實他也沒看到郭襄的這碗面條是怎樣泡制出來的,但當聽丫鬟說郭小姐天未亮就起床到廚房忙活了近一個時辰才做出這碗東西出來時,就知道這碗類似面條的東西自己是逃不掉了,不過他還算有急智,借口城主府這邊有急事要處理,把這碗面條帶回了簽押房來,不用當著郭襄的面吃掉。
這時面對著眼前的辣面,楚錚再次嘆了口氣。畢竟是郭襄的一份心意,沒法子倒掉浪費,只得硬著頭皮吃下去了。
也不知道生生不息的神照真氣能不能保命…
他深吸口氣,拿起了筷子,暗暗給自己鼓勁:尸山血海自己都闖過來了,難道還對付不了這碗面?
他狠下心來,夾起一箸面條塞入嘴里,辛辣至極的味道立時充滿了口腔和舌頭,辣得他連連咳嗽,好不容易才把這口又硬又粘乎乎的面條咽了下去,他已淚流滿面了,這回是真的淚流滿面,被辣粉辣油嗆的。
旁邊的東方白還幸災樂禍地笑道:“我就說不能吃,你還偏要吃,可不能怪我咯。”
楚錚瞪了她一眼,就在這時,侍衛敲門進來通報:“楚帥,外面有個陌生姑娘送了封信來。”
姑娘?李文秀?
楚錚從昨天就沒見過李文秀了,所以下意識地以為是李文 秀,但轉念一想,李文秀是這里的熟人,侍衛哪會不認識?
他擦去眼角被辣出來的淚水,從侍衛手里接過信封,見上面寫著:“楚大哥親啟”,上面的字跡算不上多好看,但對于一個從小在塞外游牧民族長大的姑娘來說,已算是相當端正的字了——楚錚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是極具辨識度的李文秀親筆字跡。
想到這兩天沒見到李文秀,楚錚心里隱隱有某種預感,他打開信封,取出信紙。
“楚大哥:
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已不在梁都了。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同時請允許我再次向你致以最誠摯的道謝。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也感謝你這些天來的照顧。
跟隨著你的身邊,我學到了許多,也改變了許多。如果不是有你的教導,我很難從以前的回憶中走出來,更不會像現在這樣,能對未來抱有希冀。
本來還想繼續跟在你身邊多學些東西,但你要離開梁都了,我想著自己也該啟程去江南、尋找那片我爹娘曾生活過的土地了。聽說那里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還有英武的少年,或者,那里才是我的歸宿。
小憐我帶著走了,等她長大了,我會告訴她,她是由一個大英雄送給我的。
對了,如果上次的事你那小師姐還在誤會的話,請把這封信給她看。
你確實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歡。在我心里,只是將你視為兄長般尊敬。
最后,愿你和小師姐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李文秀”
楚錚怔怔地望著手中的信紙,手指輕輕婆娑著最后那行字上面,有些模糊的水痕。
是淚水么?
楚錚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他輕嘆口氣,問道:“送信的人呢?如果還在的話讓她進來。”
“是。”
侍衛很快帶進來一個丫鬟打扮的年輕少女,楚錚認出這確實是安排去李文秀身邊幫忙照顧小憐中的一人。
小丫鬟恭敬地行禮后,楚錚示意她坐下說話,但小丫鬟哪里敢坐,楚錚只好作罷,問道:“李姑娘什么時候走的?”
“回楚帥,李姑娘在天剛亮的時候就走了。對了,她將您賞賜的紅馬留下來了,牽著一匹老白馬,帶著憐小姐一起離開的。”小丫鬟偷偷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楚錚望向窗外,雪已停了兩天,但氣溫還是很低,積雪沒消融的跡象。
透過皚皚白雪,楚錚仿佛看到那個倔強的姑娘牽著老白馬,抱著嬰孩,一步步地走向江南的孤單身影。
其實他昨天對郭襄說的話并沒說全。
他對李文秀有些親近,不只是因為她與自己小妹在性格上有幾分相似,更是因為從她身上看到了孤獨的氣息。
這是同類的氣息。
李文秀在這個世上已沒了親人,他也是——只有舉目無親的人,才會明白無根的浪子是多么的孤獨。
她回江南了也好,愿她能落葉歸根,找到好的歸宿。
“知道了,謝謝你辛苦跑一趟送信了。”楚錚平伏心情,將信裝回信封里收好,又打賞了丫鬟一兩銀。
小丫鬟拜謝后便躬身離開了城主府。
見沒人跟蹤,她才在城里的小巷子里左繞右繞,最后來到城門不遠的另一處小客棧,敲開了某個房門。
“小姐,信已送到楚帥手里了。”
“嗯,多謝。”
“小姐,你真的要去江南嗎?”
那站在窗口的孤單身影輕嘆道:“他走了,我留下來也沒什么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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