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融核彈
從1986年年底起，曰本開始了連續5年的“平成景氣”，至1991年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已經超過了美國，GDP總值占世界13。
國際航班上坐滿了去歐美購物的人，資產升值給曰本人帶來了巨額財富，普通人去歐美轉轉，買個LV包，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太陽將永不落山！
霓虹人驕傲地說：JapanisNo.1！
但普通人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當房屋貸款全面限制，當房地產關閉鍵按下，一顆自我毀滅的金融核彈瞬間被引爆。
東京都，野城房屋中介。
樂京建業，驚爆價，360萬円/疊。
クレアシオン新高円寺，促銷價，180萬円/疊。
錦糸町第五，優惠價，220萬/疊。
栗原起國看著中介公司門口的房屋報價廣告，精神一陣恍惚，不久之前，樂京建業的報價還是480萬円，而昨天，錦糸町第五的報價還是230萬/疊。
一個月時間，東京樓盤均價下跌了百分之二十五。
“栗原桑。你好。”
房屋中介銷售吉野通明和栗原起國打起了招呼，眼里，有一絲微不可查的譏諷，也有幾分不知是諷刺還是兔死狐悲的同情。
栗原起國身家過百億，是東京圈上流人士，擁有很多房產，甚至擁有一座私人島嶼，在資產管理上，栗原起國委托了平吉房屋服務公司為其打理一部分房屋產業。
作為房屋服務公司職員，吉野通明沒有少和栗原起國打交道，一次，因為房源價格問題，他被栗原起國罵了個狗血噴頭。
說不恨，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栗原起國的身份地位，一個連房子都買不起的銷售員又能如何。
吉野通明只能將心里那份怨恨壓在心底。
現在，各大樓盤斷崖式下跌，栗原起國的資產縮水可就不是僅僅縮水百分之二十五那么簡單了。
為了盡快脫手被套的房產，栗原起國幾乎每天都會來各大中介詢問情況，因為，房屋價格劇烈下行，但原本的房屋貸款依舊不變，如果再不出手，那些房屋將會變成活著的墳墓。
霓虹人，從小就似乎帶著面具生活。
吉野通明看著栗原起國疲憊憔悴的面容，一種快意浮上心頭，盡管他臉上的笑容依舊謙卑。
仇富？
是也不是。
但看著曾經對自己頤氣指使的上流人士如此憔悴，暢快淋漓又確實是真的。
你也有今天！
栗原起國沒注意到吉野通明眼里的那種復雜眼神，當然，也許他注意到，也只能當做不在乎，如今，是他有求于人。
“吉野君，你好。請問昨天有客來咨詢買房么。”
吉野通明微微歉了下身子。“喔。昨天倒是有一位先生有意向買房。”
栗原起國的心一下被勾住了，如果有客戶買房，哪怕只賣上一套，那他就可以從目前的財務危機中解脫出來。
“不過，那位先生最后又決定再等等。”
吉野通明補充道，一字一字咬的特別清楚。
怒意瞬間涌起，栗原起國清清楚楚看到，吉野通明眼里閃過一絲戲謔，完全沒有掩飾的戲謔。
這是在耍他。
該死！
栗原起國狠狠咬了咬牙，忽然間，他想到了一句中國話。
虎落平陽被犬欺。
什么時候，連小小的房屋銷售員都敢奚落他了。
有那么一瞬間，栗原起國恨不得抽上吉野通明一個耳光，但現實又是那么的讓人無法下手。
如果沒有房產中介幫忙，他手中的房屋又怎么賣出去。
“吉野桑，還請您多多費心，幫我留意下有沒有人購買房屋。”
壓著暴走的怒火，栗原起國欠了欠身體表示尊敬，低著頭，誰也沒法看到他眼里殺人的恨意。
“栗原桑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雙方互相告別。
栗原起國躬身離開，望著那離去的背影，吉野通明忽然感覺意興闌珊，再沒有那種肆意的快感，他有一種感覺，也許，可能，他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要失業了。
整整一個星期，只有來掛房源的賣家，實際上連一個買家都沒。
栗原起國并不知道吉野通明的想法，走出房屋服務公司，無人處，他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就像是要吐掉剛才的憋屈。
一個小小的房屋服務銷售，也蹬鼻子上臉。
“八嘎！”
栗原起國狠狠罵了一句。
他已經想好，等財務危機解決，一定要吉野通明好看，以他的身家，揮揮手就能讓這種小人物把臉放進火鍋中。
“鈴鈴鈴！”
電話鈴聲突然從皮包中響起，栗原起國打開皮包，拿出了行動電話。
“栗原桑，你好。我是平川耗奶。”
栗原起國心里一陣煩躁。
平川耗奶是神奈川信用社的副社長，這時候打電話，肯定又是要錢的。
果然，沒等栗原起國回答，平川耗奶就說明了來意。
“栗原桑。您目前的房屋貸款已經逾期一周了，希望您能夠盡快想想辦法。不然，按照當初的房屋購買合同，您的產權可能會被進行拍賣。而且還會對您的信譽造成嚴重影響。”
“平川社長，您不是答應，幫我在緩緩的么。”
“栗原桑，我已經盡力了。”
平川耗奶公事公辦的態度讓栗原起國怒火騰騰竄了起來。
一年前，讓自己把現有房屋拿去抵押再貸款的是你，現在有一點問題，你就翻臉不認人，婊子翻臉都沒你么快。
“栗原桑。您有聽到么？”
“平川社長，能不能再幫我拖延幾天，您也知道，最近房屋市場低迷，我這邊資金有點小缺口，等我周轉過來一定會盡快還上。”
“真的很抱歉。栗原桑，不是我不肯幫你，我真的已經無能無力。”
“好吧！我會盡快想辦法解決的。”
“希望您能夠諒解。保重。都會好起來的。”
掛斷電話，栗原起國的精神就像是被全部抽走一般，身體佝僂了起來。
六千萬的房貸，短時間上哪湊這么多錢。
看來，只能清掉股票來籌這些現金了。
想到股票，栗原起國就一陣肉疼，短短一個月，虧損了一個多億，現在要割肉，真是不甘啊。
可又能怎么辦，該死的銀行，總是晴天借傘雨天收傘。
從兜里掏出電話薄，栗原起國找到了股票經紀人的電話撥了出去。
“嘟嘟”
“你好。這里是野村證券。有什么需要幫助的么。”
“你好。客戶34565，密碼134341，請幫我賣掉所有的股票持倉。”
“栗原桑，對不起。您賬戶上持有的股票暫時無法賣出。”
“納尼？”
“您的持倉有損保控股和兵庫銀行兩只個股，現在，損保控股跌停，如果您確定要賣出，我這邊只能替您排隊掛單，但是能不能賣出，我們不能保證。”
已經五十歲的栗原起國感覺兩眼一黑，血壓嘩嘩升高，腦門也一陣突突直跳。
損保控股，跌停。
損保控股怎么可能跌停，這是保險公司啊！號稱最穩健、最會賺錢的保險公司，怎么可能跌停。
跌停，以損保控股的比例，至少會下跌百分之二十八。
“栗原桑，您確定要排隊賣出么？”
栗原起國整個人都懵了，下意識中，他喃喃道。
“還有兵庫銀行呢。”
“兵庫銀行今天申請臨時停牌。”
一個跌停，一個停牌。
完了！
栗原起國手一滑，行動電話掉到了地上，視線開始模糊，全身血液如同被抽走一樣癱軟到了地上。
“栗原桑！”
“栗原桑！”
質量很好的電話，聽筒依舊在呼喊著，但這個世界，栗原桑再也無法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