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一統(五)
襄陽郡、石梁山。
秦玉京率軍一萬，從魯陽關南下攻梁，由于李藥師在夷陵郡牽扯了大量梁軍，是故梁國對付秦玉京的軍隊并不多。先前秦玉京施計引誘梁軍離開襄陽城，在野外大戰。
梁軍不敵，大敗而逃，唯恐北晉截斷他們后路，一路逃竄至石梁山。
“這些南狗比許賊還要好殺，甚是無趣！”程知節抬了抬馬槊，臉上血跡未干，滿臉的兇色。
一旁的秦玉京沒好氣道：“怎么，難不成你還想再來一次魯陽關那樣的大戰。”
程知節面色一頓，訕訕一笑。
“好哥哥莫要嚇唬俺了。”
先前魯陽關被許梁兩國前后夾擊，血戰城頭的場面歷歷在目，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不過二哥，你別怪俺多嘴啊。你說，李藥師將軍在夷陵郡備戰梁軍主力，將來梁國覆滅，大功勞豈不是落在了李將軍身上了，咱們只能撈一點微末小功啊。”程知節嘟囔。
二人騎在馬上，身后緊跟著數千騎兵。
秦玉京從腰間取下水袋，‘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清水從他下頜的胡渣滴落，看起來頗有狂放不羈之色。
“你錯了，大功勞不是李將軍的。”
“啊？那是誰的？”
“若非王上運籌帷幄，豈能有今日三路攻梁之況，大功勞自然是王上的。”
程知節一聽頓時哀嚎，“這下好了，次功咱們也沒份了。吾還指望這次能立個大功，封一個爵位呢。”
“你還念念不忘爵位呢。”秦玉京一聽樂了，這憨貨碎碎念多長時間爵位了。
“那可忘不掉。”程知節晃著腦子，道：“齊郡的父老鄉親都知道吾程知節在北晉當將軍，將來收復齊郡，若是吾能混個爵位，那可是光宗耀祖啊。以后誰還敢說俺老程是地痞。”
“哈哈哈。”秦玉京聞言大笑不止，身后的士卒們不明所以，不過他們打敗了梁軍，此刻也十分高興，都覺得秦將軍是在高興打敗了梁軍的事情。
“二哥，這有什么笑的，難道你就不想向王上討個爵位么。不提咱們以后風光的回齊郡，單是為了家中的小崽子，那也得拼一拼啊。”程知節道。
秦玉京頷首嘆道：“我自然是想的。”
誰不想名傳天下，建功立業，榮歸故里呢？
正如西楚霸王項羽說的那樣，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啊。
他接著道：“可是你也知道，我朝爵位之嚴謹，難吶。”
程知節晃了晃腦子，有些煩躁道：“二哥，不如咱們干一票大的！”
“什么意思？”秦玉京蹙眉，他歷來做事以穩為主，少冒進犯險，此刻聽程知節這么說，心里覺得他這是為了爵位劍走偏鋒。
若真是如此，他絕對不會答應！
“二哥，咱們率領三千輕騎，帶足七日干糧，越過竟陵郡，直取南郡長林。”他建議道。
“不可！”秦玉京拒絕道：“此計過于冒險，若是梁國在竟陵郡布以重兵，我們這是在找死。你想的都是什么餿主意。”
說到最后，秦玉京也不禁為這家伙想要爵位想出來的下策感到頭疼。
“二哥！”程知節不死心道：“你別忘了，謝映景那小子在漢東郡勢如破竹，想必不日就能打進竟陵郡，咱們有什么可怕的。”
秦玉京搖了搖頭，不同意。
程知節急了，“二哥，你想想家里面的小崽子。將來天下一統，刀兵入庫，馬放南山，咱們就沒有多少機會建功立業了。若是此時不能掙一份豐厚的家業留給兒子，這要不了兩代，咱們又得回齊郡老家種地。”
聞言，秦玉京遲疑了片刻，旋即還是搖了搖頭。
“知節，我知道你說的是對的，我也想給孩兒掙一份家業。但是，這絕對不是我們冒險的理由。如你所說，咱們就算成功了也不會是大功。”
“呃，這是為什么？”程知節不解。
秦玉京解釋道：“你別忘了，王上給我們的命令就是穩扎穩打，解決梁國布置在邊境的軍隊。若是我們為了功勞冒險進攻南郡，成功倒還好，一旦失敗，你知道違背軍令什么下場嗎？”
程知節面色一漲，無話可說。
見此，秦玉京知道他已經從先前的‘爵位迷障’中清醒了。
“知節，你不要擔心，咱們堅守魯陽關本就是大功勞，這次南下攻梁還能斬獲功勞，待王上有朝一日登基，咱們封國公或許困難，但是郡公和縣公還是很有希望的。”秦玉京拍了拍他肩膀。
程知節面色怏怏，“我就是不想放過這樣的好機會。當年被暴匪鬧得沒飯吃，不得不起義，好不容易得遇明主，我也有一身武力，所以就想著提高門楣，再也不想做泥腿子了。”
秦玉京微微一嘆，“我何嘗不是這么想的呢，咱們武人，若是不能趁著亂世建功立業，家道至多兩代必敗。可是咱們要看清形勢，不能魯莽行動。”
“再者，其實你也不必擔心。李將軍和謝將軍雖然能征善戰，但是我們也不要妄自菲薄，現在梁國未亡，我們還有機會！”
程知節本就是個粗線條的人，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聽秦玉京說完，臉上又掛著憨厚的笑容。
“那好，咱們先拿下襄陽郡！”
梁國的大軍主要布置在兩線，一線是夷陵郡。另一線就是漢東郡、安陸郡。
秦玉京率領的部隊運氣較好，遇上的敵軍不多。謝映景在漢東郡卻是經歷了一番大戰，在打退了梁軍布置在漢東郡的五萬兵馬之后才緩了口氣。
實際上，真正的壓力在李藥師那邊，他要承受梁國近十萬大軍的進攻。
由于蕭統孤注一擲，盡發大軍猛攻李藥師，雙方一度在大江上血戰。
很快李藥師就明白了蕭統的目的，想要擊敗自己之后再轉往北方抵御秦玉京和謝映景。
想明白之后，李藥師將計就計，詐敗夷陵郡，誘敵深入，在安蜀城大敗梁軍，殲敵五萬余人！
此一戰之后，梁軍精銳盡喪，大將軍虞且戰死，殘軍潰敗逃回南郡。李藥師乘勝追擊，拿下夷道，逼迫南郡。
江陵！
“夷道沒了......”蕭統得知前方戰況，整個人頓時手腳冰冷。
以水路而言，夷道是南郡在西邊的最后一道門戶，一旦丟失，這就意味著北晉的戰船可以直接順流而下，暢通無阻的進入南郡。
殿內氣氛低沉，岑楨苯、張懸、謝云杰三人呆呆立在原地。
夷道丟失，虞且戰死，精銳喪盡。
這該怎么辦？
“三位愛卿，朕，該怎么辦？”蕭統雙眸無神的看著謝云杰等人，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似的。
岑楨苯咬了咬嘴唇，拱手道：“陛下，如今大勢已去。”
雖然很殘酷，但卻是事實。
再怎么打，都只是困獸之斗，難以反轉了。
“大勢...已去......”蕭統喃喃道。
岑楨苯點了點頭，言道：“陛下，現在擺在咱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說。”
“其一，向北晉投降。”
蕭統抿了抿嘴沒說話。
“其二，放棄南郡，離開南國，去往交趾。”
“交趾？”蕭統看向他。
岑楨苯點頭道：“是的，在交趾立國，再圖將來。”
張懸忍不住打斷道：“岑大人，在交趾建國根本不可能！”
“是啊，這不可能的。”謝云杰也出聲打斷。
開什么玩笑，誰愿意跟著去交趾那種深山老林里面建國？
蕭統對著建議也沒有什么期待，因為他很清楚，梁國建立的基礎是江南士族。這些人怎么會愿意跟著自己去交趾呢，簡直是天方夜譚。
“看來，確實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了。”蕭統悲哀的笑了笑。
此刻，雖然北晉沒有兵圍江陵，但是他們已經沒有了再戰之力。分布在各地的梁軍也抵擋不了多長時間，更重要的是，蕭統明白，江南士族已經對他失望了。
這些士族看不見戰勝北晉的希望，他們遲早會背叛自己，同北晉勾結。
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