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暴民與官吏

　　歷城曾是漢王的大本營，雖然經歷了漢王之亂以及雪災的影響，但是消耗不是特別大，只不過沒有完全恢復原先那副鼎盛的狀態。

　　咸寧坊，雙赤莊。

　　說起這雙赤莊的莊主，那可是最受歷城草莽英雄敬重的存在，甚至其豪氣云干的名聲在青州一代也是頗為叫的響亮的，更有傳聞這位莊主與聚賢莊的兩位莊主同是至交好友。這青州一代只要是草莽英雄見了，那個敢不給這位莊主幾分薄面。

　　草莽英雄見了要給他幾分面子，歷城的官吏見了也不敢怠慢，這位赤莊主端的是會長袖善舞，逢年過節各種好東西不要命的送給達官顯貴，頗有大家門庭的意味。

　　赤府英雄堂，這個名字取的很是一般，不過架不住那些不識字的夯貨喜歡，那些入門求赤莊主辦事的草莽無不覺得赤莊主好文采，讀過書就是不一樣，難怪能取出這樣有氣勢的名字。

　　王仁是這歷城中有名的賣糧大戶，有錢人家。不過他的做法與他的名字背道而馳，他不僅為富不仁，而且欺詐百姓，在他看來，百姓不就是泥腿子么，就是用來干活的，他們與牲畜的區別就在于多長了一張能說話的嘴。

　　“赤莊主，我們幾家的意思是咱們可以再往上提提價錢。”王仁穿著考究的青花綢緞，跪坐在軟墊上喝著香噴噴的茶水。

　　這赤府的茶可是難得一見的好茶，其味道與市面上流傳的一點不同，喝起了不僅沒有澀味，苦味，反而有種唇齒留香的余韻香味，端的是不可多見的好茶。

　　只可惜，這樣的好茶他也不知道這位赤莊主是從哪兒得來的，連是那一種茶樹上采摘的茶葉也弄不清楚。

　　赤舉闔目坐在主位上，聽了王仁的話，睜開眼看了一圈其他大戶，笑著道：“王兄，現在已經是斗米一百六十文錢了，若是再提只怕是不妥吧。”

　　王仁放下茶盞，解釋道：“赤莊主多慮了，值此之際，那些泥腿子還沒有收成，咱們還能再賺一筆，要是等泥腿子收糧食了，咱們想賺錢可就難了。”

　　“是啊赤莊主。”

　　后面的大戶跟著起哄。

　　赤舉咳嗽一聲，“王兄，你們大可不必來知會我，我手上的糧食接濟了不少兄弟，沒有多少了，已經拿不出來賣了。”

　　對此，王仁倒是能理解，這位赤莊主喜好結識英雄好漢，因雪災拿出糧食救濟那些糙漢子倒是不奇怪。他笑著道：“若真是如此，吾等抬價之時，還望赤莊主...”

　　赤舉頷首，“王兄放心，我曉得規矩。”

　　“哈哈哈...”大戶們高興的笑著。

　　一炷香的功夫后，赤舉將那些人親自送出府外，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臉上和煦的笑容逐漸消失，最后化作一聲冷笑。

　　“大哥，主人到了。”一名黑衣漢子在赤舉耳旁一語。

　　赤舉當即面露喜色，“走，隨我去見主人！”

　　赤府后花園，姜承梟單手撐著腮，閉目養神，身旁立著南霽云與一眾護衛。房玄澡留在歷城客棧休息，程知節被敲暈了裝在麻袋里面，護衛們將他隨意的扔在赤府柴房里邊。

　　趕了幾夜的路，姜承梟著實有些疲倦，因此坐下來兩只眼皮忍不住的打架。此刻陽光正好，落在人臉上暖融融的，姜承梟不知不覺便小憩了一會兒。

　　等他朦朧的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南霽云，神舉等人恭敬的立在一邊等候著他。

　　“來了怎么不叫醒我。”姜承梟起身直了直腰，伸展伸展手臂。

　　神舉笑道：“霽云說主人最近一直趕路沒怎么休息，所以吾等便沒有打攪主人休憩。”

　　姜承梟點點頭，一邊欣賞著園藝，一邊問道：“讓你查的東西查的怎么樣了？”

　　說起正事，神舉臉色嚴肅起來，看了一眼四周的兄弟，他們都是追隨姜承梟的家奴出身，忠心自然不用擔心。兄弟們明白神舉的意思，自覺的分散開，將他們保護在中間。

　　對神舉的小心翼翼，姜承梟心里邊有些愧疚，曾經因為一次小小的失誤，他可是將神舉用來殺雞儆猴的。

　　神舉道：“主人讓我查的兩件事情基本上已經清楚了。這次朝廷的賑災糧食，不僅是齊郡，周邊的北海郡，魯郡等幾個郡縣，都有官吏貪污糧食的事情發生。區別在于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

　　“官吏貪污的方法也很簡單，他們將朝廷的糧食私下里昧了一部分交給地方大戶，轉而高價售賣給百姓，所得利益官吏占大頭，大戶占小頭。”

　　“因為如此，所以賑災的力度不夠，百姓只能購買糧食。”

　　“這個區別是不是說郡守拿了五成，下面的縣令再拿五成，到地方的百姓手中就沒有幾顆糧食了，是這樣嗎？”姜承梟輕輕撥弄著花草。

　　“主人慧眼。”神舉頷首道：“確實是如此，剛剛歷城的幾位大戶家主還在與我商議共同提高糧價，在百姓獲得糧食收成之前再賺一筆。”

　　“哼，蛀蟲。”姜承梟冷笑一聲，道：“那這么說，東萊郡暴民之所以造反，就是因為郡守或者是縣令拿了太多糧食，導致百姓活不下去咯？”

　　老百姓是一群韌性非常足的集體，只要能給他們一口飯吃，能讓他們能有一件，哪怕是破爛衣服穿，他們絕不會造反。能讓他們不要命造反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沒飯吃，他們看不到希望。

　　誰讓他們沒飯吃，誰讓他們活不下去，他們就會聯合起來搞掉那個不讓他們吃飯的人腦袋。

　　簡單，粗暴，但也是最具有效果的一種方式。

　　神舉道：“基本上是這樣，不過屬下探聽到消息，朝廷的賑災糧食經過齊郡，魯郡等地時就已經被當地的郡守分的差不多，等到了東萊郡...其實也剩不了多少。東萊郡三面環海，百姓大都以捕魚為生，而冬季天寒地凍不宜出海，沒了糧食，所以才會發生動亂。”

　　“本來今年氣候逐漸恢復，倒是可以種糧，只是去歲實在沒得吃，百姓將糧種都吃完了，加之官府沒有及時救濟，所以才導致了現在的結果。”

　　事件的起源很簡單，解決更簡單，只要官府及時送給那些百姓吃的，幫助他們耕種，自然不存在什么動亂，只可惜總有一些官吏顧著自身的利益將百姓不當人，所以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但是其中也不無奇怪的地方，姜承梟問道：“那些百姓造反之后，能搶到吃的么，東萊郡本就沒有多少糧食，他們造反就能搶到？”

　　神舉道：“這個屬下不清楚，或許他們真的搶到了也說不定。現在東萊郡戒嚴，不準其他人進去，里面的消息屬下難以得到。不過主人放心，我已經讓人混了進去，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傳回來。”

　　姜承梟闔目思索一會兒，暴民的事情其實很好解決，無論是暴力還是懷柔都可以。區別在于他怎么選，暴力自然就是調齊郡府兵過去血腥鎮壓，懷柔自然是用糧食將那些暴民勸降，讓他們老老實實的做回老百姓。

　　可是，東萊郡的百姓若是動亂，不事農桑，他們吃什么？東萊郡現在可沒有多少糧食。

　　這事兒貌似透露著古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