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都在下雨,雨水滂沱,不少低洼的地方都淹了。
今日雨勢終于漸漸停歇,到了黃昏時分,天色昏沉。
興福昌,燈火明亮,一如既往般熱鬧喧囂。
這是惡狼幫的大本營,三進三出的大宅子,一院是賭檔,一院是煙土館子,后面的,則是幫主宋老粗的住所。中間設個小廳,專門用來出納收錢。
在申城,惡狼幫算是個小字頭,勢力范圍內有一條街道,兩個巷區。興福昌做著賭毒生意,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不知多少人為此妻離子散,甚至家破人亡。
小廳里,宋老粗翹著二郎腿,手夾一根煙管,時不時放到嘴里抽一口,再徐徐吐出煙圈,十分愜意。不遠處擺放一張大木桌,桌上疊著賬本,還有一把把的零碎紙鈔,以及不少銅板、銀元等。兩個穿著長衫的人正在噼里啪啦地撥弄算盤,計算著數目。
一個短衫幫眾走了進來:“幫主,斜陽巷的劉阿福還不上錢。”
宋老粗問:“他欠多少?”
“利滾利,已經五個銀元了。”
宋老粗頓時眼一瞪:“那還等什么?他不是有個十二歲的女兒嗎?沒錢還,就拿女兒抵賬。抓了人,直接賣到醉春樓去。”
幫眾咧嘴一笑:“幫主,要不要先把他女兒送到你這,開開葷?
宋老粗眉頭一挑:“你懂什么?醉春樓的規矩,雛兒才能賣得上價錢。再說了,就那瘦骨伶仃的黃毛丫頭,摸不著二兩肉,老子一點興趣都沒。你少啰嗦,快去辦。”
“是是。”
幫眾連聲應著,退了出去。
聽著外面響起的雨聲,雨又在下了,宋老粗有些不耐煩地問:“今天的帳算好了沒?”
“快了…”
一個長衫男子趕緊回答。
“快點,我要回屋了。”
登登登!
又一個幫眾小跑進來,興奮地道:“老大,我發現那小癟三了。”
宋老粗問:“哪個?”
“便是虎嘯館的。”
聞言,宋老粗來了精神:“他在哪?”
幫眾回答:“就在外面不遠的地方,在一戶人家檐下避雨。”
宋老粗疑問:“他在那干嘛?”
幫眾搖頭道:“可能是出來買東西,碰著雨下大了,所以避一避吧。老大,這可是個機會。”
想到當日在虎嘯館內受到的傷,被損的面皮,宋老粗眼眸掠過怨毒之色,喝道:“叫阿財和爛皮進來。”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是兩個心狠手辣的青年人,屬于惡狼幫的得力打手,手上沾著好幾條人命,十足的亡命之徒。
宋老粗看著他們,吩咐道:“阿財,你面生,那小癟三沒見過你。你一會就出去,假裝到那避雨,等挨了身,直接給他一刀子。”
阿財問:“要死還是要活的?”
宋老粗啐一口:“廢話,肯定是死的,把他做了,然后和爛皮把尸體運走,扔到黃淞江沉了。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就算虎嘯館兩個老不死懷疑,也尋不著證據。”
爛皮問:“老大,這小癟三拜入虎嘯館,會不會學到了武功?聽說上次幫里兩個兄弟被他打傷了。”
宋老粗把眼一瞪:“上次是意外,他進武館才多久?這點時日能學到什么狗屁功夫?阿財只要近身了,一刀捅過去,即使高手也要陰溝里翻船。”
阿財嘿嘿一笑:“老大放心,這事我熟,就交給我了。”他不是什么練家子,但手夠狠,刀子準。
宋老粗一擺手:“快去吧,免得他跑了。這小癟三進入虎嘯館學武,還挺適應的。我們暫時拿吳老鬼他們沒辦法,可讓他們沒了徒弟,斷了虎嘯館的根,他們很快就撐不下去。哼,這武館坐落在咱們的地頭上,簡直是眼中釘,忒讓人不爽快。”
頓一頓,又道:“辦完了事,你們回來后,阿財領三個大洋;爛皮領兩個。”
重賞之下有勇夫,兩人歡喜地趕緊出去辦事了。
暮色更深,雨勢更大了,茫茫一片,稍遠的地方都看不清楚。街上已經不見什么行人,兩邊的店鋪人家大都關門打烊。
在一戶門窗緊閉的人家門口,唐野站在那兒,他戴著一頂氈帽,手里提著一包東西,被風一吹,人就不禁縮了縮脖子,似乎有些涼意。
嗒嗒嗒!
一陣蹚水的聲音響起,有人在街上跑著,然后一貓身子,鉆到了檐下。
是個面目干瘦的青年,身上的衣衫濕了一大半,頭發全是水,滴滴答答地落著,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嘴里罵道:“這鬼天氣,剛才還是小雨,怎地一下子就下大了。”
唐野打量他一眼,隨即往旁邊讓了讓。
青年看過去,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雙手攏在袖子里,嘴里喃喃道:“這雨下到什么時候才能停?煩死了…”
身子已經往唐野那挨了過去。
門口檐下,就巴掌大的地方,很快兩人便靠得很近了。青年猛地出手,手中握著一柄半尺多長的匕首,直接往唐野腰間捅了過去。
近在咫尺,突起發難,根本來不及防備。
青年嘴角已經彎出一抹獰笑…
但下一刻,獰笑變成了驚愕。他的手腕被一只手給抓住了,抓得死死的。眼看鋒銳的刀尖距離唐野的腰眼處不足一公分,但愣是停在那兒,動也不能動。
好大的手勁!
青年看到了氈帽下那張稚氣未脫的清秀面孔,一雙眸子亮得像天上的星辰,似乎能亮到人的心底去,叫人莫名心慌。
“這小癟三竟然真得學會了功夫…”
第一時間內,青年腦海掠過這么個念頭。隨后他就要張開嘴巴,要給同伴發信號——在既定的計劃里,該是他把唐野捅死,然后帶著尸體去跟埋伏在不遠處的同伴匯合,一同再去黃淞江沉尸的。但現在出現了變數,必須要大聲求救。
青年剛要喊,喉嚨處被一手捏住,那手仿佛是一柄強勁有力的鐵鉗子,而他則像是一只被掐住了喉嚨的鴨子。
咔嚓…
似乎有什么東西碎了。
剎那間,青年渾身失去了力氣,雙眼睜得大大的,滿臉不可置信的神態。
“血性+3!”
滄桑的提示音,沒有絲毫情感的波動起伏。
這么多?
唐野有些意外。
上次打傷兩人,分別是血性+1,而這一次就3點了。
那么,是因為直接格殺了的緣故嗎?還是因為這個人作惡多端,因此獎勵更為豐厚?
此事仍需驗證,但不用急,接下來有大把機會。
唐野覺得渾身氣血漸漸蒸騰,仿佛被點燃了似的。
雨在下,血在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