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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再見于江都的雨夜(完結篇十一)

  雖然到處都是戰亂的景象,但舞馬南下江都的旅程一路順遂,只因進階到三階覺醒徒以后,這個世界上很少有人能給他制造難以解決的麻煩了。

  不順利的是尋找宇文劍雪的過程。

  南下的旅程中,舞馬選擇了宇文劍雪最有可能行進的路線,遍訪了沿途每一個驛站客棧,不停尋問是否有人見過一個身著白衣、容貌絕美、肌膚勝雪、神色冷清,臉上分明寫著生人勿進四個字的妙齡女子。

  這樣的特征足夠明顯了。可惜,沒有一個任何人瞧見過。

  這種毫無收獲的追尋讓南下的旅程變得異常沉悶,連當初鐵了心要同舞馬一起南下的黑土狼也變得沉默不語起來。

  兩個毫無說話欲望的人,伴著一路不曾停歇、微微滲著寒涼的雨,趕著一次方向明確目標卻不明確,對手明確朋友卻不明確,地點明確時間卻不明確的約定,在滿眼的雨霧朦朧、煙波浩渺之中,抵達了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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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的江都還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氣象,楊廣在離宮之中建造了百余間精致別院,每間別院安置一位美貌妃子,每天由一間別院做東,楊廣帶著蕭皇后和一眾妃子一間別院一間別院輪流飲酒作樂,每天都要通宵達旦。

  而離宮之外,在隋軍精銳部隊的鎮守之下,四周并無跳脫的義軍,江都尚且是安全的。只是將士們太久地遠離關中,思鄉的情緒在營地每一個角落濃郁又緊張地彌漫著。

  舞馬每日走在江都鋪著青石的街道上,都能感受到那來自軍營之中、發自每一個關中兵士內心世界的思鄉氣息,像從天空墜落至人間的云彩一樣,以灰蒙蒙霧的形態,無力又沮喪地在青石板上緩慢飄蕩著,用腳踩上去是棉花一般的觸感。

  舞馬曉得,這樣的思鄉情緒醞釀下去必然匯成足以吞噬楊廣的洪水猛獸,而宇文劍雪報仇雪恨的關鍵也在于此。宇文劍雪不必著急,無需沖動,只需保持足夠的耐心,等待洪水決堤的那一刻。

  但舞馬找不到宇文劍雪。在江都滯留的幾個月的時間里,舞馬尋遍了江都的每一寸土地,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個臉上寫著生人勿進的女子。

  舞馬一度以為宇文劍雪耐不住復仇的沖動,冒冒失失闖進離宮被捉了、被綁了,但潛入離宮里面,幾番打聽搜尋,連大牢也未曾放過,卻終是無果。

  舞馬試著寫了幾封情真意切的信,便如同昔日兩人一起北上草原的時候,宇文劍雪寫給他的那一封。

  第一封如是:

  劍雪,分別已經很有段時日,聽劉文靜講,你偷偷去了江都。聽聞這個消息之后,我很快就待不住了。你還記得罷,我答應過要幫你報仇。

  這個約定即便我死了,化為鬼魂,也有堅定執行下去的強大效力。

  我帶著黑土郎一路南下來找你,沿途問了很多客棧,都說沒見過像你這般模樣的。到了江都,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沒瞧見你的蹤跡。

  我在很多地方留下了只有我們兩個才能讀懂的記號——那是你一定無比熟悉的介字。我們兩個在那個地方變得熟識起來,從此緊緊綁住了,不是么。

  言歸正題,我給你寫這封信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請你稍安勿躁,先同我見面匯合,再來謀劃復仇之事。

  離宮之內,高手如云,守衛森嚴,楊廣本人更是天下少有的武道高手,絕非你一個人可以力敵的。但我看過天象,再過一些時間,帝星便有隕落之兆,那時正是出手的機會。不過,也絕非你想象中那般簡單,而是需要配合天時地利,認真謀劃一番的。

  總歸,請你盡快與我見面。

  信寫好之后,最大的問題是寄去哪里,怎樣讓宇文劍雪看到。找不見收信的人,便只能孤芳自賞。

  黑土狼對于舞馬寫信的行為嗤之以鼻,舞馬卻仿佛從江都青石板上回鄉的濃稠云霧中得到了某種清晰的密信,堅定地認為宇文劍雪一定可以看到自己寫得信。哪怕是從江都城某一個角落里遙遙感應到的。

  于是,在千辛萬苦尋找宇文劍雪無果的一個個漫長夜晚,他堅持把信寫了下去。

  第二封信:

  江都的雨下起來真是沒完沒了,我已經有些受不了了,身上沒有一刻不是潮濕的,連睡覺都好像泡在潮濕的棉花里很不舒服。我也試圖用火烤著把衣服被褥烘干,可不多一會兒又濕了回去。

  我是沒有辦法了,不曉得你是如何解決這個苦惱的。若是有好辦法,還請切莫藏私,速速回信。

  第三封信:

  你說江都每天都在下雨,會不會終于有一天把老天下干呢?然后像個饑渴的女人一樣,大旱十年。

  第四封信:

  黑土狼看著我的眼神越來越古怪了,大抵是在對我執著于寫這些無法寄出去或者寄出去也找不到收信人的信們的行為表示無法理解。求求你快點出現吧,我不太想被看作是神經病——雖然我的確病入膏肓。

  第七封信:

  今天在離家不遠的小巷口,看見一位撐著油紙傘的姑娘,她帶著憂傷,有著彷徨,像夢一般地凄婉迷茫,寂寥地踏在江都的雨巷,背影美極了,很像你。

  我當然搶到她前面問話,一看正臉,雖然的確很漂亮,但與你相比實在差的太遠了。倘使將她比作江南路邊因雨而生的白色小花,那么你就是遙遠天山頂峰獨自迎著凜冽寒風盛開的圣潔雪蓮。

  我這樣夸你,你還不肯出來么?

  第九封信:

  這些日子,把傳說中勝過天仙、悠然淡雅的江南美女看遍了。的確沒有一個比你好看的。所以,你一個吃醋吃面的關中姑娘到底是怎么生得這樣好看的,請快快回答我。

  第十三封信:

  今天可不得了。還是在我住所的附近,我找尋一天回來的時候,在一個拐角處,看見了一個很像你的身影,我心頭一縮,全身的毛孔都張開,立刻追了上去。

  那身影可夠狡猾的,“她”溜的極快,轉彎也夠靈活,在細窄的巷子里三拐兩拐就要沒影兒了。害的我不得已動用了覺術,這才追上去一些。

  結果呢,眼看就要追著,在一個拐彎處好巧不巧撞到一個人。

  你猜是誰?

  黑土狼這家伙。叫他這么一攪合,人就跟丟了。

  黑土狼這家伙,自打跟我來江都什么忙都沒幫上不說,凈添亂了。

  原先呢,是他自個兒不放心我,非要跟著過來的。我本打算讓他呆幾天,看我平安順遂,了了他的心結,就打發回去給李紅玉幫忙。結果來了江都,這家伙八成是看中了哪一位江都美女,賴著不走了。

  哦,對了,李紅玉你曉得罷。唐公的三女兒,我們處的不錯。有她相助,我絕不會畏懼李家二郎了。當然,沒有李紅玉的時候,我也不曾畏懼。

  紅玉的性子很好,我想你們兩個倘使見面,一定會相見恨晚。這樣一想,我就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帶你回關中了。你呢,想不想見她?想的話,快來找我。

  第二十封信:

  在江都待著,很有一段時間了,感覺自己漸漸適應了這里的潮濕和連綿不斷的細雨,甚至有些怡然自得了。

  每天出去尋找你的腳步也不是那么急切了。當然,這并不代表我見到你的心情不再那么迫切了。只是我曉得,再迫切的心情對于找到你也沒有太大幫助。

  我開始欣賞江都的雨天和雨景,每天撐起雨傘,穿上油靴,到江都的大街上踩雨。空氣很濕潤很新鮮,到處都雨水清洗過的樣子。

  就是這“油靴”硬邦邦的,真是不大令人舒服。

  你知道么,一千多年以后的人們會穿上各式各樣的塑料,或者皮制的雨靴,又美觀,又舒適,棒極了。當然了,這樣的景象你是看不到了。倘使你想知道一些更清晰更有趣的細節,我可以告訴你(千萬別問我是怎樣知道的)。但你要誠心地求我,就像我這樣誠心地找你。怎么樣,快來回話。

  第二十五封信:

  從今天開始,下午的時間決定不再出去找你了。我覺得你大概率是在躲著我。否則,我貌勝潘安風采卓絕的名聲早已在江都傳了開來,你怎么會沒有聽說過,又怎么會找不到我。唯一的可能就是你不想見我。

  那我也懶得找你了。來一趟大隋不容易,何況這個朝代也沒幾天正經的日子了。我得抓緊最后的時光,享受點什么,記住點什么。

  今天下午,我叫黑土狼給我弄了些茶葉,在我租住的屋子里把一面墻壁掏空,又在臨窗的地方打了個漂亮的棚子,我和黑土狼兄一邊品茶,一邊喝酒,一邊欣賞,何其美哉。

  你想不想和我們一起?想的話,就快現身吧。唉,我感覺你一直躲下去的話,我是沒法兒找到你的。

  順便吐槽一句,這個年頭的茶葉真是粗糙的可怕。假使有機會帶你去到一千年以后,我一定請你喝最好的金駿眉、鐵觀音、烏龍、碧螺春、毛尖、龍井…不說了,說的我心里癢癢。

  另外,想說說黑土狼。他最近看我這樣神經病似地寫信行為似乎也頗為習慣了。每天竟然催促我早些寫信,還饒有興致地在一旁觀看。

  偷看別人寫信是不道德的。不過,我給你寫得這些文字堂堂正正,無不可觀處。想看就看罷。只不過,轉載是要收版權費的。

  就這樣,舞馬不停地寫下去,一連寫了九十封信。

  寫第九十封信是在某個天氣清朗的夜里,因為涉及到很重要的事情,舞馬遣走了黑土狼,一個人獨自寫著:

  時間過得可真快。轉眼間我來江都已有五個多月了,而你依然音訊全無。

  離宮那邊已然開始不大太平了。還記得幾個月前,我離開晉陽時對你說的話罷——如果你想報仇,明年四月是最后的機會。

  信寫到這里的時候,舞馬忽然想起那個時候,自己說完那些話,離開宇文劍雪家院子之后,從院子里飄來了宇文劍雪清冷的聲音——“從今往后,在你平安順遂的時候,很難見到我。我喜歡看你倒霉的樣子。”

  想起這個,舞馬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宇文劍雪避而不見的道理,這些日子舞馬找尋的過程也太過平順,可惜他醒悟的太晚了。

  或許,他的順遂很快也將結束了。

  舞馬接著往下寫:

  算算時間,很快就要到楊廣徹底完蛋的日子了。我很擔心不等你出手,楊廣的腦袋就被旁人先摘走了。那樣的話,如此迫切復仇的你該多么懊悔和沮喪。我不忍心看見。

  故而,我打算獨自行動了。

  由我來取下楊廣的腦袋,并告訴他為什么我要殺了他。冤有頭債有主,他的債主便是宇文弼的女兒,一個名叫宇文劍雪的貌美女子。

  我盡可能讓他痛苦一些,好償還他帶給你的痛。

  其實,人最大的痛苦是活著的時候內心飽受的煎熬,我想楊廣對此深有體會。其實,他早已受夠了報應。

  倘使我失敗了,或者不幸死在離宮里(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就請你也別趟這趟渾水了。連我都殺不死人,你怎么殺得了。

  但暴君早晚都要暴斃的,這是歷史規律,他逃不掉。

  這也是我寫給你的最后一封信,不曉得你到底能否看得見。

  此致敬禮。

  此時已是月明星稀的深夜,連綿多日的云雨難得散去。寫完這封信藏好,舞馬便穿上夜行衣往離宮偷偷溜去。

  走出不遠,舞馬的心頭毫無征兆地被一根看不見的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自打來到江都城一直未曾現身的青霞的魂魄忽然浮現在他的眼前,歪著腦袋說道:“快回去罷。”

  舞馬當即披了袈裟,掉頭往回返,偷偷摸摸潛入自家院中,溜到了先前寫信的屋子門外。

  黑土狼正抱著方才那封信仔細閱看。

  舞馬心頭一動,瞬間潛入屋中,閃到黑土狼身側,一把將他抱住,不待黑土狼尖叫,便從他耳后發現一條細縫,伸手一揭,只聽撕拉一聲,果然是一張人皮面具。

  而面具之后,一副慌張的絕美面孔,正是宇文劍雪。

  而窗外,原本不曾漂浮幾朵云彩的天空頃刻間密云涌動,不一會兒竟下起淅淅瀝瀝的雨來,仿佛此夜的峰回路轉。

  1秒:m.114zw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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