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云沒有絲毫猶豫地跳過了中間的毒蛇雕像,認為黑狼真正想指認的兇手就是書雕的主人。
他仔細思考今天發生的事情,并從中找到了重大疑點——舞馬和宇文劍雪從遙遠的突厥返程,期間沒有書信往來,也無人走漏消息,那么這兩個人為什么會斬釘截鐵地夜入大唐塔,不僅一口氣將所有神旨星兌換掉,還利用三顆光球讓舞馬進階了三階覺醒徒?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們在半路上與黑狼遭遇,甚至故意找到了黑狼,重傷了他,并用酷刑從他嘴里打探消息,進而知曉李智云這段時間里急需神旨星來兌換攻城靈獸。
剩下的事情就很明了了。他們需要盡快潛入大唐塔兌換神旨星,但黑狼卻是一個棘手的麻煩——殺死黑狼,他在大唐塔的雕像就會毀掉,進而引發李智云的警覺。不殺,黑狼就有可能逃走,兩個人故意違反大唐塔規則的事情就會被李智云知曉。
于是,他們選擇了一個永絕后患的辦法——讓黑狼緩慢而無可阻止的死去。具體怎樣做的,李智云大概也能猜的出來,那或許是一種見效并不是很快的毒藥,黑狼服下之后,便在渾身被綁縛的狀態下失去了意識,他的生命則像漏斗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逝。
也有可能,舞馬和宇文劍雪會在黑狼身上割破一個不長不短的口子,讓鮮血緩緩流出來,直到黑狼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李智云腦海里出現一幅畫面——在一個黑漆漆的深洞里,身受重傷、已然昏迷的黑狼,倒在潮濕的土地上,他的手腕被放在一盆清水中,手腕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像花朵一樣在清水盆中綻放。
而同一時間,舞馬和宇文劍雪趕往晉陽城,在月光的掩護下,悄無聲息進入晉陽城。毒藥留給他們的時間不會很多,但兩個人還是趕在黑狼的雕像灰飛煙滅前完成了所有計劃的目標。
不久之后,黑狼吐出了作為活人的最后一口氣息,在那一瞬間,他猛然清醒過來,并感知到遙遠的晉陽城大唐塔內,象征著他本命妖怪的雕像也土崩瓦解了,于是他燃燒了死后作為幽魂的能量,將意識傳遞到雕塑已經散落的一縷塵埃上,帶給李智云一個無比確定的答案。
畫面于此定格。黑狼永不瞑目的眼神撞擊著李智云敏感的神經。
“我會報仇的,就像我自己的血流干了一樣。”
李智云心里想道。
他像劉文靜一樣,將黑狼雕像的粉末收集起來,放進骨灰盒送到黑狼的家中,并發誓會永遠照顧黑狼的母親。
至于為黑狼報仇的事,首先應當找到確鑿的證據。
雕像粉末虛無縹緲的指向并不能夠充分證明舞馬就是殺手,更何況在粉末和舞馬的書雕中間還隔著一個毒蛇雕像。那么,首先得找到黑狼的尸體。只要找到尸體,就有辦法確定兇手。無論是北方草原的薩滿,晉陽周邊村舍里跳大神的巫女,亦或是廟里隱世不出的和尚,都有倒查的法門。
李智云分析舞馬急于回到晉陽城所以動手殺人的地點不會離黑狼北上的路線太遠。
于是他絲毫不作耽擱在月圓高懸的夜晚帶著從阿史那·結社率那里繳獲的那塊兒可以看見隱身物事的真視真石,帶著一眾新入塔的覺醒徒循著黑狼的軌跡,遍訪沿途每一家驛站直到他最后停留的那一家。
躺在南郊家中木床上的宇文劍雪亦是翻來不去、睡不安穩,她閉上眼睛在一片深淵般的漆黑之中,看見的是李智云深藏不露、幾無破綻的微笑。
她絕不相信李智云會真的如此大度毫不介意自己渴望已久的神旨星被人戲弄般的兌換一空,更不相信他對舞馬晉升三階的事實毫不在意。李智云肯定在醞釀著不可告人的反擊沒準兒明天早晨醒來,他就會帶著大唐塔一眾覺醒徒,帶著黑壓壓的晉陽軍把舞馬的院子里三層外三層圍起來。
她徹底睡不著了大略穿好夜行衣,摸黑來到舞馬的院子。這讓她想起他們離開晉陽北上突厥之前最后一次和阿史那·結社率交手的時候,那時李智云和李世民設計了一整套引蛇出洞的連環計,舞馬便是誘餌,而她直到最后都被蒙在鼓里。
那個時候,宇文劍雪不知是怎樣鼓起了勇氣,仿佛生命中的一切都可以暫時放下,如何讓那個曾經幾次救過自己性命的男人活下來成了唯一重要的事情和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沖動。
生命就好像是輪回,一次又一次重復著過往發生的故事。這難免令宇文劍雪生出幾分唏噓之感。
而這一次,宇文劍雪非常肯定,絕不會再有任何反轉了。
她摸進舞馬的院子,依舊是翻墻而入,動作慣熟到另自己都有些驚訝。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里面就傳來了舞馬的聲音:“是阿雪罷。”
她猶疑了一下,惱恨自己怎么會被對方猜的那么準,但還是回了一聲嗯。
“進來罷。”
聽見這一聲似乎早有所料的進來,她甚至有點扭頭就走的沖動,心里發出一聲不知是怎樣情緒的冷哼,推門走了進去。令她驚訝的是,在不點燈的屋子里,舞馬竟然也是一身夜行衣。
“你…”
“正打算找你。”
“去哪兒?”
“出城,”舞馬反而往門外走出來,“處理尸體。”
宇文劍雪忽地釋然了。她只是和他想到一塊兒嘛。這是何等的默契。
出城的道路并不順遂,兩個人小心翼翼避過可能暴露的任何風險,而在北城門,竟然發現了不欺之眼拔插過的痕跡。在入城的時候,這種痕跡絕不曾有過。附近一帶,亦似乎可以感受到覺醒徒藏匿的氣息。
“李智云已經出城了。”宇文劍雪望著舞馬,非常肯定地說。
“哦?說來聽聽。”
“這不欺之眼針對的便是你那袈裟暗面,卻非是要將你就地捉拿,而是猜著你要毀尸滅跡,好依此摸清你的動向,尋著那覺醒徒尸體所在。我想,這大概只是李智云布置的一手防備,他本人大有可能順著那人行路的沿途尋找尸身去了。”
“一具死尸而已。”
“從上面嗅到你的氣息就足夠了。”
當舞馬朝著夜幕下輪廓巨大而生硬的晉陽城望了一眼,轉身向埋藏覺醒徒尸體的方向行去的時候,宇文劍雪意識到舞馬認同了自己的分析。
同時,她腦袋里忽然冒出個念頭——她的的確確成長了。也許,即使沒有唐公,沒有晉陽軍,沒有師傅,甚至沒有舞馬,她也可以一個人殺向江都,找到楊廣,完成她這輩子逃不開的使命。
當然,這樣的成長拜舞馬所賜。復仇的路上,倘使能有他一路相陪,最好不過。
往前走出幾步的舞馬忽然回過頭來,“愣著干嘛。”
“想事情。”
宇文劍雪追了上去,把方才冒起的念頭摁了下去。
“什么事兒?”舞馬道。
“跟你沒關系。”
“嘖嘖…”
當李智云正帶著一眾覺醒徒通過辨析林地里結伴而行的一男一女的腳印來一步步縮小巡查的范圍的時候,在晉陽城北門口蹲點的覺醒徒通過可以在夜幕中隱匿身形的靈鷹傳來了最新的消息——
在不欺之眼藍芒閃動的某一瞬間,該覺醒徒似乎看見了兩個身著夜行衣的黑色身影。
他們僅僅出現了一瞬間,隨后在明亮月色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智云十分肯定這兩個身影就是舞馬和宇文劍雪的。這是變數,也或許是個好消息——倘使能在舞馬和宇文劍雪毀尸滅跡的時候人贓俱獲,大概誰也沒法兒幫他辨白了。
不久之后,一眾覺醒徒已經找到不久前打斗的痕跡,一位細心的覺醒徒還找到了黑狼被揪扯脫落的又粗又硬的黑毛。甚至,還有人找到了疑似某人為了再度找回該地的位置標記。
雖然仍未尋到黑狼尸體的蹤跡,但以上皆是好消息,李智云堅信舞馬會再次來到這里,暴露他殘害大唐塔同胞的事實,到那個時候,他早已準備好的雷霆陣法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李智云下令所有人停止搜索,同時抹掉附近搜索的痕跡以及凌亂的腳印,在漆黑夜色的掩護下,作為胸有成竹的獵人,隱匿于茂密得樹冠中,靜待惡獸到來。
直到這個時候,李智云還沒有徹底拿定主意,該怎樣處置這個跟自己并無深仇大恨,但卻很讓自己頭疼的麻煩人物。是利用這次機會,用雷霆萬鈞的力量,將其徹底毀滅。還是借此機會展現自己寬容的一面,類似于諸葛孔明的七拿七放,最終降伏一員猛將。
不知過了多久,懷中的真視珍石閃過一道暗芒,兩個身著夜行衣、頭頂披著一道透明頭蓬模樣的人影在靜謐而幽暗的林中一閃而過。李智云率先行動,遠遠尾隨兩人的蹤跡,來到叢林中的一處。兩個人影行動迅速,頃刻間在地上挖出一個大洞。
不必再猶豫,那洞里肯定埋著黑狼的尸體。插pt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