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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偉大的黑風神似乎搞錯了對象

  舞馬大約是在田德平勒住高君雅脖子的時候返回了密室。

  剩下的事情不用再看了。

  用腳后跟想也能猜到高君雅死后,王威也活不成了。

  對于今天晚上的劇情走向,他只能大寫一個服字。

  最奔放的編劇才喜歡這么寫。

  但話又說回來,舞馬并不該感到驚訝。

  在化蛇游走的這段時間里,舞馬就察覺到了蛛絲馬跡——

  時至于此,他終于明白,郡丞府內每個房間里的古怪圖案,還有密室另一旁的那間暗室有什么用處了。

  最終被擺上祭臺成為祭品的,不只是舞馬,而是整個郡丞府的人。連攻入郡丞府的李世民等人也不能幸免。

  甚至,舞馬懷疑,有沒有某種可能,田德平之前就是故意將劉世龍放走的。繼而,整個事情的走向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擺在舞馬面前的生路只有一條——放棄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靠自己。

  舞馬深吸一口氣,他此刻所面對的,是一個心狠毒辣、不擇手段的敵人。

  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鼓起全部的勇氣。

  該做的準備都已經就緒,可他還想作最后的努力。

  舞馬圖鑒的空白處,不久前忽然出現了一只燕子和一頭山羊的虛影,很快又消失不見了。

  他猜測,這很可能與隔壁剛剛發生的慘案有關系。

  在反復探索毫無用處之后,舞馬便不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油燈昏暗的光芒中,他睜開眼睛,用盡全身力氣,扯下一小塊碎布條,握在手中。

  最后的準備么。

  “還不夠…”

  舞馬想了想,馭著灰蛇的腦袋,鍥而不舍地在祭臺表面的坑洞中探進去、縮回來,感受祭臺的氣息,傳遞自己的情緒。

  “祭臺兄,”

  舞馬輕聲呼喚:

  “我曉得你能感應到…

  咱們倆個血脈相連,你該不忍心看著我死罷。”

  祭臺無動于衷。

  舞馬不甘心。

  反正,眼下除了等待田德平開始最后的獻祭之外,再無別的事情可以做。

  他索性一邊在腦海里溫習自己的作戰計劃,一邊馭著灰蛇不停地鉆來鉆去,鉆完自己身下的祭臺,又去鉆另一邊的祭臺。

  來來回回,一刻不停。

  若是灰蛇可以出汗,舞馬早已滿頭大汗。

  過了一會兒,舞馬身下的祭臺漸漸溫熱起來,傳來很輕微的一股震動。

  舞馬心頭一動,確定祭臺在回應自己。

  “祭臺老兄,”

  舞馬喚道:

  “我不想做祭品。

  我想活下來。”

  “唏…”祭臺真的說話了——是很模糊,又很遙遠的聲音,“先…唏…”

  完全聽不懂。

  都努力到了這個份上,舞馬怎么可能錯過機會。

  他使勁兒往祭臺小洞里面鉆,灰蛇幾乎探進了祭臺的身子,這才聽清楚:

  “血…鮮血…”

  “洞…洞里…”

  這回聽清楚了,可舞馬不明白話里的意思。

  “祭臺老兄,”舞馬道:“可否再說的明白一些?”

  這時候,密室外傳來了田德平吟唱祭詩的聲音。

  “…以血肉與魂魄為引…吾獻之上官,獻之戰友,獻之部下,獻眾人之魂魄…鑄成神圣祭壇,…”

  細數曾經看過的電影電視劇小說,舞馬很少見到這么無恥又卑劣的臺詞。

  更糟糕的是,田德平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很刺耳,攪得他幾乎聽不見祭臺的傳訊。

  隱隱間只有似乎是——

  “血…”

  “血…”

  “血…”

  微渺又模糊的字眼,讓他艱難地辨析出來。

  待田德平的祭詩吟罷,整個密室晃動了一下,一道紅光自祭臺中央而起,直射天空。

  仿佛是菜市口殺人的鍘刀落下來,舞馬和祭臺之間的聯系瞬間被砍斷了。

  祭臺再次變得冰涼。

  越來越涼,涼到徹骨。

  舞馬試著將灰蛇再次伸進祭臺的坑洞里,感受到的是一股深不可測、令人躁動瘋狂的力量。

  緊接著,密室的門被打開了。

  舞馬的心臟幾乎停掉,但也沒忘記馭著灰蛇,將透明鎖鏈的兩個斷頭嚴絲合縫貼合在了一起。

  一道光扎進密室,劃破黑暗,令舞馬的眼睛有些刺痛。

  田德平走進來。

  門被關上,刺眼的光消失了。

  黑暗和寂靜中,田德平的腳步聲陰森森響起。

  舞馬以為他會來找自己,他卻徑直走向另一個祭臺。

  田德平邊走,邊輕輕喚著:

  “那燕,那燕。”

  隨著田德平的呼喚,另一個祭臺方向傳來隆隆震動聲。

  祭臺上邊的石板中央裂開一條細縫。

  細縫越擴越大,石板一分為二,各向兩邊褪去。

  裂縫之中緩緩升起一面琉璃鏡臺。

  鏡臺上躺著一個穿著紫衫,身形窈窕的妙齡女子。

  舞馬凝神一望,不禁呼吸一滯。

  紫衫女子彎眉俏鼻,紅唇若櫻,肌膚白皙。

  觀面容稍稍有些病虛氣,卻絕不妨礙她的美。

  眼睛雖未睜開,但睫毛又長又密,想來她一定有一雙靈動漂亮的大眼睛。

  “那燕,我來了,”

  田德平望著紫衫女子,眼神徐柔若水,

  “我來兌現承諾了。

  今夜過后…不,只需片刻,你就能睜開眼睛,就能站起來,向我伸開雙臂了。”

  田德平自言自語好一會兒,又嘰哩哇啦說起舞馬聽不大懂的語言。

  待他說完,才轉身來到舞馬這邊。

  田德平取出先前的小瓶子,打開瓶蓋。

  “砰”的一聲響。

  在一片死寂中有些刺耳。

  田德平掐住舞馬腮幫子,強使他張開嘴。

  瓶子緩緩移到舞馬嘴巴上方。

  瓶身傾斜,一滴猩紅色的粘稠液體滑到瓶口。

  液體落下,在一片昏黃之中劃過一道筆直的紅線。

  液體墜入舞馬嘴中。紅線消失。

  田德平順勢將舞馬的嘴合上。就像運動員跳水,壓了一個完美的水花兒。

  “再見——”

  田德平凝望舞馬,

  “枯涸絕非結束,腐朽的尸體會孕育更肥沃的土地。新的生命將會更加絢爛。”

  田德平轉身,走向另一個祭臺,爬上去,躺在紫衫女子身側。

  “不朽之,黑風山黑風神兮!”

  他幽暗沙啞的吟唱聲再次響起,像來自幽冥的聲音——

  “神圣祭壇既起,汝忠實之仆,將奉上最珍貴、最稀有之祭物,汝定嗅之甜美,感之芳香。

  忠仆亦愿奉之此祭壇所有祭品——有三覺徒,身具帝王氣運之青年,絕頂美貌忠臣之女,狡詐諂媚之奸臣,吾愿盡數獻之于汝。

  汝之仆唯二之祈。

  一祈,失魂愛人死而復生!

  二祈,賜其不凡之力,引其與祭物互易啟靈物,助其改換庸資,改其生而注定之命運!”

  舞馬把灰蛇的腦袋探入祭臺的坑洞里,聽到了仿若來自遙遠蒼穹的熊嘯聲。

  一股恐怖的威壓降臨密室。

  從四面八方涌來無孔不入的壓迫之力,好像有數不清的野獸向舞馬呼嘯而來,吞噬舞馬的血肉。

  又似乎有一只無形的手從天而降,伸入舞馬體內,抓住舞馬的灰霧,一點一點往外拔。

  好似惡魔掠奪凡人的魂魄。

  舞馬掙扎著,緊緊籠住灰霧。

  先前在郡丞府的游歷讓他的意志變得更加強大,讓他對灰霧的掌控力更加牢固,勉力維持住了僵持的局面。

  另一邊,田德平的身體不斷鼓脹著,血肉氣息飛速變強,像快要煮沸的水。

  紫衫女子身體上方漸漸出現一團灰蒙蒙的云霧。

  舞馬看著很眼熟——正是自己腦袋里的灰霧,到底還是被掠走了。而且,流失的越來越快…

  “我還沒活夠。”

  舞馬做了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

  從嘴里吐出一塊兒細碎的布條。

  布條上面沾著一點血跡。

  這樣的血跡,舞馬在賓館的床單上見到過。

  “嘩”的一聲。

  祭臺輕輕晃了一下。

  熊嘯聽不見了,滿天滿地的壓迫力戛然而止,奪魂之手也消于無形…

  “不...”

  田德平瞪大眼睛,看著舞馬。

  布條落地的一瞬間,田德平身體迅速干煸下來。

  氣息陡然直落,弱到不可察覺。

  舞馬顧不上理會他,用盡全身力氣,滾下祭臺。

  他本打算趁著田德平被血祭反噬的當口,走過去殺死他。

  滾下來才發現,自己身上殘留的氣力遠不夠實現既定目標。

  “我對你太好了。”

  田德平蒼白著臉,爬起身,踉踉蹌蹌走向舞馬。

  他抱起舞馬,往祭臺上放去。

  舞馬掙扎了幾下,毫無意義。

  就算是干煸成了皮包骨的田德平,也遠比此刻的舞馬強壯有力。

  “闕勒里逃出來的狗雜種,”

  田德平從懷里又拿出一個小瓶子,在舞馬眼前直晃,

  “你以為你贏了?”

  舞馬的眼神里全是慌亂和絕望。

  田德平掐開舞馬的嘴,確定里面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再需要儀式感。

  田德平用瓶子狠狠砸在舞馬的嘴里,猩紅色的液體甩了進去。

  很咸,很粘稠。

  “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田德平伏在舞馬耳邊,用嘶啞又低沉的聲音說道:

  “只要你聽話。”

  “死人需要痛快,”

  舞馬死死瞪著,一口唾沫吐在田德平臉上,黝黑的臉上被油燈的光映出明晃晃的一團。

  “活人不用。”

  舞馬脖子用力一伸,咬在田德平的胸口。

  并且,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艸!”

  田德平痛叫一聲,猛地往后一掙,擺脫了舞馬的牙口。

  胸口卻被咬爛了,清晰的牙印滲出血來。

  “找死!”

  田德平拔出佩劍。

  劍鋒劃過劍鞘的聲音像指甲劃過黑板,格外刺耳。

  他沖著舞馬肚子上捅了兩下。

  鮮血流了下來,沾了滿身。

  舞馬軟成一攤,倒在地上。

  腹部中劍,舞馬卻不覺得很痛,這遠遠比不上神經撕裂的痛。

  流血了,踏實了。

  所有能做的都已經做到。

  剩下就看老天怎么安排。

  “沒那么容易!”

  田德平咬牙切齒道:

  “沒那么痛快!”

  他將舞馬抱起,再次放在祭壇上。

  “你有一點點小聰明,”田德平說道,“并且成功激怒了我。”

  舞馬的血粘在了他的臉上。

  紅一片,黑一片,黃一片,像糊了一塊血泥。

  “我可以挑斷你的腳筋和手筋,

  在你漂亮的臉蛋上割刀子,

  可以斬斷你的四肢,剝下你的肌膚,卻讓你仍然活著,”

  田德平說道:

  “但我不會這樣做,因為你的下場要比我說的還要慘——

  你的身體會灰飛煙滅,魂魄會獻給黑風神,永世不得輪回,永遠也不得解脫。”

  舞馬躺在祭臺上。

  鮮血從他小腹的傷口涌出來,流過臺面的紋路,又順著紋路流進大大小小的坑洞里。

  舞馬撫摸手邊的坑洞。平靜而安詳。

  冰涼的祭臺漸漸溫熱起來。

  田德平搖搖晃晃回到另一個祭臺,躺下去,再次吟起祭詩——

  “不朽之黑風山黑風神兮…吾乃汝忠實之仆…不…

  我艸…”

  田德平忽然失了聲——他的祭詩還沒念完,獻祭就開始了。

  只不過,這一次,偉大的黑風神似乎搞錯了對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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